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书本网【hyylj】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骗官》 作者:汪宛夫 汪宛夫作品几许荒唐,几许幽默。柔软而坚硬的现实,轻松而沉重的故事—— 内容简介: 这本《骗官》在继承了《机关滋味》立意高,批判性强的特点外,突出刻画了初中还没毕业的毛德福骗官的手段,伎俩,发人深思! 一张三寸不烂之舌。骗你因为太爱你。谋官位初次碰壁。结识高干子弟。组织部长将功补过。风流快活的副市长。从省府办副主任到市委书记。权力与阴谋。当地政治界的一大红人。打错一个电话。一枕黄粱梦。几许荒唐,几许幽默,柔软而坚硬的现实,轻松而沉重的故事。 第一章   1   南方雨顺风调,向为中国富庶之地。然在许多山沟沟,百姓根本无富可言。   特别是在二十年前,农村一律编队劳动,计工分拿分红,饿不死也吃不饱。   到了七十年代后期,农村开始改革,先是分组劳动,后是包产到户。一些身上有力气,脑子又灵活的山民们,不但能吃饱饭,还能有点积余。只有那些年老体弱或天生愚笨之辈,苦日子仍旧见不到头。毛得富沉溺于苦海之中,感叹命运之不公。他今年只有十九岁,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看上去就像是当年从城里下放来的知识青年。可惜他不是知识青年,而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他只读过五年小学,就连唯一的一次上初中的梦境也被父亲粗鲁的叫骂声破坏了。这真是一件不幸的事情。   毛得富的父母亲已经在他前面生了三个哥哥一个姐姐,他是最末的一个了。古人说: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你看前面生的那四个家伙,个个身强体壮,粗鲁强悍。偏偏他毛得富文质彬彬地,手无缚鸡之力,而且天生懒惰。脾气粗野古怪的毛老汉每天吃早饭都要将这五个小家伙一个个地看过去,那眼神像是在看他亲手栽下的五棵苞谷苗。前面四棵有板有眼地,到了第五棵,像是害了病似地突然萎了下去,他就觉得很不顺心,忍不住要骂声“狗拾的”,然后莫明其妙地看一眼老婆子。老婆子水平不浅,忙用眼里的白光顶过去,不文不火地道:“狗拾该像狗,跑总跑得快吧,可他跑起来也没力。还不是你自己没干好事?”   毛老汉很生气,在他看来,毛得富属于典型的软弱无能之辈,显然八辈子也不可能出人头地,使毛家光宗耀祖了。更要命的是,上面三个儿子先后成家立业,纷纷独立,与毛老汉的财政收支越来越不相干。女儿嫁出去后还真像是泼出去的水,再也难看到她的身影了。而自己呢,更是一天比一天见老。于是,他不得不把发家致富的希望寄托在最不中用的小儿子身上。况且,这个小儿子的婚事也越来越成问题,实在令人伤透脑筋。毛老汉决定赶鸭子上架,决不让他在家里闲着。   毛老汉每天带着毛得富上山干活,手把手地叫他挖地锄草,在一旁唠叨不休。   毛得富越听心里越烦,手上的锄头越捏越重。他不得不敷衍了事,挖地越挖越浅,锄草不能断根。渐渐地,他在农活方面所做的表面文章就越来越漂亮了。每天回家前,毛老汉总要带着毛得富砍上两担柴火回家。本来,这一百多斤的柴火,像他这个十八九岁的山里青年,挑起来实在是太轻巧了。可毛得富不行,他只能挑七八十斤,超过一百斤对他来说简直是奴役和压迫。毛得富不能紧跟着父亲回家,他总是远远地跟在后面,等到父亲走远了,他就卸下担子,往树林里扔掉一部分,重新捆好再挑,待快到家时,再转到一个旮旯头把事先准备好的柴火加进去,这样才瞒过父亲。只是,有几次因为事先准备好的柴火被人拿走了,他无计可施,这样就免不了挨几次臭骂,有时还要被用竹笊猛抽一顿。   晚上,毛老汉夫妇还在干些家务,可毛得富早就躲到楼上睡觉去了。好在母亲心疼他,在一旁帮他说话,毛老汉就没有上去拧着他耳朵下来同甘共苦。   毛得富名义上说是睡觉,其实他是在为自己的理想奋斗。毛得富只读过五年书,可他爱看书,对文学有那么点钟情的意思。他最相信的一句话是: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他觉得自己天生就该是个吃文化饭、吃清闲饭的料,只是命运不公,暂时让他受委屈而已。村子里所有的正书野书都被他借来看遍了。他能背得一口的古诗古文,还懂一些天文地理,阴阳八卦。在村里可称得上是第一才子。他学着写诗,写小说,没头没脑地往外面寄,可每一封都被退回来了,惹得村里人背后都指着他发笑。毛老汉也心疼他浪费那八分钱邮票,想起来就咬牙切齿地痛骂不已。可毛得富似乎听不进去,仍旧我行我素,每天晚上躲在楼上看书爬格子。后来,县城地摊上出现了许多花花绿绿的书,毛得富每次进城都买上几本。回来看得晕乎乎地,浑身难受。他这才发现这个世上有这么好看的文章,难怪自己以前写的都没被采用。于是,他也学着那地摊杂志上的小说动起手来,编出一个个男男女女的故事,甚至还凭着想象,把自己不曾做过的那种事情也写得赤裸裸地,以致于东西没写完,自己却先被煎熬得受不了了。   老天爷的确是眼瞎耳聋,断事不公。像毛得富这样斯文勤奋的文学青年,几年的辛苦竟全部付诸流水,没有一个字因为他的苦心而变成铅字。倒是因为毛得富整天琢磨着地摊文学,满脑子的情爱故事,脸上的肉越来越少,脑子里的坏水却越来越多,就连晚上做梦也梦见自己在干那坏事。   很长一段时间,毛得富觉得自己真的受不了了。他看到地上行走的动物就想着那事,甚至看到每个缝隙都会陡生出一种可怕的欲望。要是看到田野山路上行走的女人,那更会让他无法自已。   终于有一天,村支书王麻子急匆匆地来找毛老汉,说邻村有人偷砍木头,要派几个人去抓一抓,狠狠地罚他们一回。毛老汉便叫毛得富去。毛得富很不情愿,可听说到时候有补贴,便乐滋滋地跟着村支书走了。   村支书早就听说邻村有人到山上盗砍杉木,然后偷偷地卖给木头贩子。今天有人亲眼看到邻村又有一帮人上了山,便下决心要狠狠治他们一下。十来个人来到山下,支书研究了一下地形,两人一组地让他们守着重要关口。还有个山口子,路途远些,不太可能经过,便叫最没用的毛得富去守。   毛得富从中午守到下午四、五点钟了,还不见有半个人影经过。渐渐地,他就趴在岩石上打起了瞌睡。过了很久,懵懵懂懂地,他听见附近有点响声,他睁开眼睛,以为是只野兔跑过。定睛一看,是一个扎辫子的姑娘背着一根杉木鬼鬼祟祟地从树丛里钻出来。   “不准动!”毛得富手握一把柴刀,从岩石上跳将下来,一声巨吼把姑娘吓瘫在地上,一根杉木缓缓地在地上滑了两米,被岩石挡住了。   毛得富一脚踩在杉树上,瞧了瞧,道:“这么粗一根杉树,好卖几十块哩!一个姑娘家,到山上偷树,真不要脸!”   姑娘身子瘫在地上,睁开眼睛看着毛得富。毛得富也仔细地打量着她。但见她脸色苍白,头发凌乱,显得很惶恐。系着柴刀的上衣打满了补丁,肩膀上那块大补丁由于她在树林里逃得急,已经划破了,露出了白花花的一块肉。   毛得富看得心惊肉跳,但他此时并不慌张。因为,他面前的这位姑娘并非高高在上,而是他抓获的小偷。这就好比公安人员抓到坏蛋似地,此时的命运可是完全由他说了算。毛得富脸上掠过一阵得意,他向姑娘走近一步,道:“马上跟我走,下面还有很多人在等我呢!”   姑娘胆怯万分地道:“大哥,你们想怎么样?”   毛得富神气地道:“怎么样?偷东西还会怎么样?你起码要到我们村里关上一天,罚一百块钱再回去。”   姑娘显然也是苦怕了的人,忙跪在地上道:“大哥,我求求你了,你千万别把我抓去,我家里东西卖光也没有一百块钱啊!我哥哥快结婚了,家里实在太穷,我们才出来砍几根木头卖。我今天是第一次,就被你们抓住了。要是被关起来,我一个姑娘家今后怎么做人呀!”   毛得富看到姑娘这副可怜相,心里就更得意了,便自以为是地道:“怎么,你想就这样算了?人家放人不要紧,我这个做村长的可不行哟!”   姑娘又看了一眼毛得富,道:“你们村长不是支书王麻子兼的么?怎么是你?”   毛得富心里一慌,又继续瞎编道:“我是副村长,兼民兵连长,治安方面的事归我管。我要是把你放跑了,我怎么向村里人交代?”姑娘听说这位年轻的大哥真是个村长,心里更慌了,忙道:“大哥,我求求你了,要是你今天放我走,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你,给你做牛做马都行。”   毛得富听了高兴极了,又上前仔细瞧了瞧姑娘光裸的部分,道:“你真的是什么条件都答应?”   姑娘点头道:“那当然,我什么都答应。”   毛得富看了看渐渐昏暗的四周,一把抓住姑娘裸露的肩膀,继而扑了上去。可怜的姑娘并没有反抗,任由毛得富胡来。遗憾的是,毛得富胡乱发泄了一通,却因经验问题而没有成功。   毛得富对这事情显然不太满意。他想了想,道:“你想把这根木头背回去么?”   姑娘整理好衣裤,慌乱道:“不,我不要了。”   毛得富忽然体贴道:“这根木头值几十块钱哩,你花了这么大力气背到这里,不是太可惜了么?我看这样吧,你可以把它背回去,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姑娘问道:“什么事?”   毛得富犹豫了一下,道:“你明天这个时候再到这里来,把我们今天没做成的事情再做一次。”   姑娘不情愿地道:“大哥,这样不好吧?”   毛得富却又严厉地道:“有什么不好?我今天可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要是你明天不来,我还是要把你抓到村里去的!”   姑娘没办法,只得答应了他的要求。毛得富帮她把那根杉木抬到肩膀上,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了,才下山回家。   第二天,毛得富终于如愿以偿。并且,还一直要挟了她五、六天。   毛得富得寸进尺,想娶这位姑娘为妻。可邻村的这位姑娘已经了解过了,知道他家境贫寒而且缺乏能耐,那个副村长的头衔也不太可靠,自然不肯屈从。于是就编个理由说是已经许配人了,过几天就要过门。这才让毛得富死了这条心。   村支书王麻子等人抓住了三个盗砍林木的人,每人罚了六十块钱。他们知道毛得富是个没用的人,见他空手回来,也并没有谁去责怪他,反而还发给他五块钱的补贴。   毛得富无论在经济上还是写作上都毫无长进。村里别的青年都纷纷盖起新房子,买起现代化的家用电器,有的甚至把大村坊里最漂亮的姑娘都娶过来了。可毛得富呢,一点起色都没有。这真好比一棵苞谷苗,天生就矬人家一截。   不过,毛得富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由于他自知无能,便渐渐练就了一套说谎和骗人的功夫。这自然是与他母亲的教化以及那些地摊文学的薰陶分不开的。比如有人要欺负他,他自己就先抓破脸皮,然后到村支书那里去告状,诈个几十块医药费来用用。村里几个风骚点的女人,他不付一分钱就可以乱摸几把,要是人家不肯,他就说她跟某某有来往,说得有板有眼的,而且往往能够点中要害,让人家无可奈何。至于那些外地人,不管是来偷木头偷水果的,还是来偷人家婆娘的,他在村里没事就晃来荡去,可谓手到擒来,而且坚定地自称自己是副村长兼民兵连长,吓得人家屁滚尿流,掏出钞票来供奉他老人家。   村里的很多女人一直都以为毛得富是副村长,很多人都不敢得罪他。不过,也有不得不得罪的时候。   那年夏天,村里好不容易请到放映员来村里放场电影。村里的老老小小早就聚集在小学操场上等着观看了。毛得富一个人躲在楼上依旧做他的情爱小说,下楼来喝开水时,发现家里人都走光了,才想起今天晚上村里放电影。他打开门,往外一看,外面黑乎乎地,只有陈哑巴家里还亮着一盏灯。毛得富早就嫉妒陈哑巴娶了个白嫩女人,他想要是现在有哪个汉子在偷那婆娘就好了,他又可以趁机捞一把。于是,就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来到亮着灯的窗口。正巧,窗户上塑料纸有个破洞,他透过去一看,嘿,原来是那女人正坐在一只大水盆里洗澡。女人披着长发,看不清脸孔,但身子光溜溜地,特别是那两只肉奶子,硬挺挺地翘着,那女人还一个劲地往那地方搓揉,简直是在要毛得富的命。毛得富还想再看点什么,可惜那个窗户上的破洞方向不对,难以满足他这一小小的愿望。正在毛得富急得团团转时,那女人完成了洁身运动,穿上内衣,上床灭了灯。   毛得富浑身难受,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不想去看电影,于是就围着陈哑巴的房子不停地转。过了约半个时辰,毛得富开始钻研起如何进去与女人共寝了。走到大门口,推了推,大门里面是拴上拴的。于是又去推厨房间的小门,嘿,原来这小门是虚掩着的。村子里大多数人家都是一样的习惯。毛得富来过他家里多次,熟悉他家的结构与摆设。这样,很快就摸到了那女人睡的房间,那房门是关着的,但并没有上锁。毛得富轻轻推了进去,发现女人睡得很沉,正发出甜甜的呼吸声。   毛得富沉着地剥掉自己的外衣,钻进被窝去摸那女人,发现她的身子异常地柔软光滑。毛得富担心女人醒来识破她。不料,那女人竟翻转身子,主动地搂住他的脖子,一条腿就很野地搁在了他身上。   不能再犹豫了,毛得富提醒自己。他三下五除二地解决掉了双方最后的遮盖物,大行君子之事。那女人含含糊糊,温温柔柔,对毛得富配合得异常地默契。   毛得富完事之后,轻轻地抚摸着那女人,女人竟又甜甜地睡着了。   毛得富穿上衣服,又轻轻地退出陈哑巴家,回家钻到了自己的床上,不停地回味着那美妙的时刻。   再说那陈哑巴看完电影,回到了家里。因为现在已经改革开放了,电影里不再放单纯的枪战和政治,男女之间的那种事情也已经有所描写和触动。虽然镜头不多,但也把个陈哑巴看得蠢蠢欲动。一钻进被窝,就把婆娘的身子扳过来乱摸。女人此时睡得更沉了,对陈哑巴的动作有些反感。   “快醒醒,今天电影很好看,来,我们来一次。”陈哑巴急不可耐地道。   “干嘛干嘛!”女人不悦地道:“今天是怎么啦,这电影就这么好看,你劲道就这么足?!”   “对,你不看真可惜了,连那种事情也放出来了呢!”   陈哑巴边说边抚摸着,显然要她赶快配合他行那事。   没想到女人早已满足,很不耐烦地道:“今天是怎么啦,电影放到一半来一次,电影看完了还要来一次!”   陈哑巴听不明白,说:“什么?电影放到一半?”   女人推了他一把道:“你前面不是刚刚玩过一次嘛!”   陈哑巴绰号叫哑巴,可他会说话,只是平时较为沉默,而且口齿不太清楚。听老婆这么一说,这事越加不清楚了。   于是,他拉亮电灯,逼着老婆把这事说个明白。   等他明白过来之后,气得可是不得了。陈哑巴连夜找到王麻子,把正在打鼾的王麻子叫醒,逼着王麻子连夜对全村进行大清查。   这事并不难查,很快就查出全村今天没有去看电影的除了陈哑巴女人外,就是毛得富一个。毛得富就是再能说能骗,这回也逃不过这一灾了。   王麻子当着众人的面,把他捆在了门口一棵栗子树上。   陈哑巴从家里操起一把卜刀要朝他劈,被众人夺走了。   最感到脸上无光的是一向死要面子而且脾气暴躁的毛老汉。他拿起一根青柴棍,死命地往儿子身上打去。害得得富母亲在一旁吓坏了,忙劝老头子下手“轻点轻点”。毛老汉哪里肯,还是死命地打。直到打累了,才坐在石凳上大骂不休。   村里人兴奋完了之后就渐渐散了去,村支书王麻子道:“今天让他在树上捆一夜,明天再来解决这件事。”他一边推着陈哑巴回家,一边道:“你也不要胡来,你要胡来自己也要吃亏,你要相信党支部。我们会解决这件事的,该关就关起来,该判刑就判刑。”   陈哑巴听到“判刑”二字,很是放心,向王麻子鞠了两个躬就回家了。   可毛得富母亲听到这两个字,心里害怕极了。待周围没了人,便上前解开绳子。毛老汉却压低嗓门,在不停地骂道:“活该,活该!让他坐牢,让他坐牢!拉去枪毙,拉去枪毙!   活该活该,活该活该!……”   毛得富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跪在母亲面前低声哭泣了一阵,就偷偷地朝村口走去。下山前,他想起一位伟人的两句诗,便对母亲道:“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母亲听得半懂半不懂,知道他是想争口气的意思,便点点头,看着他在月色中一瘸一拐地下了山。   2   毛得富一路走一路歇,走到毛家庄时,天已经完全亮了。   毛家庄有他的同学毛得干。毛得干是他所有同学中最谈得来的一位。原因是毛得干对毛得富的文才和口才极为崇拜,再就是毛得富与毛得干两人的名字听起来像是一母所生,两人早在十年前就是结拜兄弟了。   毛得富在毛得干家里一住就是十多天,渐渐就把伤养好了。毛得干不知道毛得富究竟干了些什么,但听说毛得富在村里受欺负,心里就很为他鸣不平,恨不得拿把柴刀上去收拾一下王麻子和陈哑巴。   毛得富怕毛得干得知真相,便装出英雄肚量,要他不要与这些小人计较。   毛得富与毛得干谈起理想,他说:“在这个小地方是干不出大名堂的,最好是能够到城里去混混,说不定还能混出个样来。”   毛得干眼睛睁得大大地,道:“你说说看,怎样混出个样呢?”   毛得富道:依我看,首先得研究一番天下的形势,把这个世道琢磨透了,然后再花一番功夫下去,才能有所作为。”   毛得干觉得大哥说得很在理,便问道:“那你说该干些什么呢?”   毛得富道:“现在是和平年代,一派欣欣向荣。在这种年代,要么去做大老板,要么就做大官。   毛得干道:“要是能做官做老板,我想这辈子也就足够了。可是,要想做大官做大老板也不容易啊!”   毛得富道:“当然不容易啦。要是我们这辈子都呆在这个山旮旯里,不要说不容易,连可能性都没有啦。所以,我认为我们最要紧的是要赶快走出去,到城里去混,去闯,只要有勇气,我就不相信成不了气候!”   毛得富边说边抬着头死死地盯着远方,完全是一副少年伟人的气派。毛得干听得有些呆了,他觉得自己比从前更应该崇拜毛得富了。这辈子只要跟着毛得富,就不愁没有前途。于是,他坚定地道:“得富,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干,我也跟着你干。”   毛得富道:“我们先找点门路,到城里去找点活干。先把城里那点门道弄明白来,再想着接下去该怎么办。”   毛得干道:“对。我想起来了,我有个表哥丛山儿现在在省城打工,听说是在省林业厅当搬运工。   我们先去投奔他,看看他能不能帮助想想办法。”   年轻人说干就干。正巧,省林业厅最近正在搞装潢和搬迁,丛山儿与办公室林主任一说,毛得干与毛得富二人也跟着他干起了搬运。只是,毛得富身子较弱,他觉得这份工作很不理想。   该当毛得富得意。有一天,毛得富要去办公室搬东西,林主任说等会儿再搬。这时,林主任正与办公室的秘书小邵在抄一些旧文件。毛得富殷勤地上去道:“林主任,这么多材料啊,我能不能帮助你们抄呢?”   林主任定睛看了一眼毛得富,觉得他长得挺斯文地,道:“你是高中毕业吧?”   毛得富心里挺得意地,哪顾那么多,便应声道:“是,我平时还喜欢写写东西呢!”   林主任就更喜欢了,道:“喔,不简单啊。来,你先试抄一份。抄材料呢,不要求字写得多少漂亮,关键是要写得工整,清楚。明白了吗?”   毛得富道了声“明白”,便坐下来认真抄了起来。毛得富曾经对着字帖儿练过两三年,那一手正楷和行书写得连村里回家过年的两位大学生都自叹弗如。现在,他更是满怀喜悦地等着林主任夸奖了。   林主任拿过毛得富抄完的那页材料,果然夸口不停,道:“哟,不错不错。”他又拿过去给办公室秘书,并道:“你看看,这字比你漂亮吧?”   年轻的小邵秘书刚从名牌大学中文系毕业,心气高傲,本来是很不情愿奉承的,但是这几天他已抄痛了手腕,早就巴不得有人代劳了,便破例地微笑道:“漂亮,漂亮!比我写得好多了。林主任,我看这些材料就叫他来帮助抄写吧?”   林主任自己抄得不多,但也有些厌烦,便高兴地答应道:“行,小毛,你从今天开始就别再去搬东西了,你就坐在这里抄写材料吧!”   毛得富坐在干净明亮的办公室里,一坐就是半来个月。   有那么好几天,办公室的林主任和秘书小邵有事下乡,办公室里就只剩下毛得富一个人。此时此刻,他可以大模大样地打电话,抽烟,简直是主任和秘书的位置尽属于他一个人了。   有天上午,一位胖乎乎的中年人来到了办公室,说要找办公室的领导。毛得富说林主任已经下乡去了,要过好几天再回来。   中年人和谒地问道:“你是秘书吧?你贵姓?”   毛得富一听“秘书”二字,心里淌过一道暖流,忙点了点头,道:“我姓毛,”后又怕到时被揭穿,便指着桌上的材料道:“我是搞这些文字工作的。”   中年人笑得更可亲了,忙递过大中华道:“噢,毛秘书,请抽烟!”   毛得富接过大中华香烟,中年人就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了。   毛得富问他有什么事情要办。   胖胖的中年人摇着头道:“唉,我是有困难啊。我是城区附近东城县木材检查站的站长,我姓朱。前段时间,省里来了个检查组,偷偷地到我们站里来检查,查出了我们在执法当中的许多问题。我听说厅里要发个通报,正由你们办公室起草。这件事情不好办哪!”   毛得富随口道:“是啊,不好办哩。”   朱站长忙问道:“这件事你清楚么,是不是你经手的?”   毛得富胡诌道:“噢,我听说过这件事,上面抓得很紧呢。听说弄不好还要把你这个站长撤掉。至于谁来经办,现在还没有落实。不过,都是办公室里的,谁办都一样的。”   毛得富的意思是说,不管谁办他毛得富都有说情的本事,要是他自己办就更可以帮忙了。   朱站长是何等聪明老练之人,他早就听出了弦外之音,便又掏出了一支大中华香烟,道:“毛秘书,时间不早了,我看中午是不是我们坐下来吃顿便饭。地点就由你挑选好了。”   毛得富没料到朱站长的事有这么要紧,更没料到朱站长会这么大方,便笑着道:“那我就不客气啦。”他又想起还有两位哥们平时吃得太苦,便对朱站长道:“我还有两位朋友,也在厅里工作的,是不是也一块儿叫上。”   朱站长忙答应道:“当然,当然可以。”   毛得富拨通了楼下的电话,叫毛得干接电话。毛得富在电话里叽里咕噜说了通土话,让朱站长一个字也听不懂。然后放下电话道:“朱站长,我们走吧,他们就在门口等我们。”   四个人坐进了帝国饭店最豪华的一间包厢里。窗外是波光粼粼的桃花湖,湖上是一艘一艘的大游船,船上的女艺人正在轻轻地歌唱。   毛得干与丛山儿在路上就听毛得富说了,要他们对他的身份注意保密。两人早就心领神会了。   朱站长气派很大,点上一只王八,一盘螃蟹,其他都是时鲜的荤蔬菜。另外,还给每个人发了一包大中华。   一杯白酒落肚后,朱站长满面红光地对毛得富道:“毛秘书,老弟的这件事可就全靠你帮忙啦?”   毛得富也喝高兴了,拍拍胸脯道:“没问题,这件事我包啦,保证给你办好!”   朱站长道:“只要把这件事办成,要什么开支,你尽管说!”   毛得富听到这句话,眼睛又亮了,想了想,又深沉地道:“你还别说,要办这件事还真要点开支。是不是?发通报这件事,得由办公室主任和经办人说了算。给你说轻点就轻点,说重点就重点。还有,就算真有什么问题,我们办公室的同志帮你说那么几句好话,其他人还会有什么说法?朱站长,你说是也不是?”   朱站长笑道:“是啊,毛秘书,我是看出来了,你是个能办事的人!”   毛得干忙在一旁凑和道:“那还用说,毛秘书文才好,又能干,听说不久就要升副主任了呢!”   朱站长就咬紧嘴唇道:“好好好,再来一杯,毛秘书。我没找错人,我要找的就是你,这事你给办成了,要怎么都成!”   毛得富就轻轻地凑到朱站长的耳跟道:“我先跟主任说说,顺便给他两条烟,探一探,然后呢,再请他们到这里来坐坐,边吃边谈嘛!”   朱站长道:“嘿,行!就这么着,这件事就全拜托你了。”他叫服务员小姐拿了两条大中华香烟来,递给毛得富道:“吃饭的事,你就只管记帐好了,这个帝国饭店,我们站里是专门记帐的,我跟老总打个招呼。”   服务小姐把老总叫来了,朱站长对老总道:“老总,这位是林业厅里的毛秘书,未来的毛主任,以后他来吃饭,他签字就等于我签字,我会来结帐的。”   老总自然高兴得很,道:“行行,我有数了!欢迎大家常来啊!”   送走了朱站长,毛得富与毛得干、丛山儿一行人回到了鸡窝似的租房里。   毛得富拆开一条大中华,每人分了三包,道:“哥们,我可是个讲义气的人啊,有福共享,有难同当嘛!”   毛得干道:“得富,你可真是个人才啊!”   丛山儿道:“是啊,要是得富真是个林业厅的干部,说不定真会当主任哩!”   林主任和小邵秘书回来后,毛得富私下里把那条大中华给了林主任,然后说朱站长是他一个亲戚的亲戚,要林主任关照一下。林主任知道那件事情问题不大,便答应了。在小邵秘书写通报时,只是在批评其他木检站存在严重问题之后,顺便地带了一句而已。   毛得富手里拿着通报,坐在帝国饭店里给朱站长打电话。朱站长得知毛秘书神通广大,对他自然感激不已。毛得富很想经常在这里用餐,但又不敢太放肆,便试探性地问道:“朱站长,我在饭店里请他们吃过了。以后我可能还有些朋友要一块用餐,也在这里开支一下,没问题吧?”   朱站长在电话里道:“没问题,我上次不是说过了么,你签字就是,你签就等于是我签嘛!”   毛得富有了这句话,便每天坐进了帝国饭店,与得干、山儿二人一块,过上了花天酒地的资产阶级生活。   三个月下来,毛得富在帝国饭店记下的帐竟达到了两万块。   这下子朱站长可是感到意外了,他没想到毛秘书会有这么放肆,查了查帐单,原来他每天都在这里用餐,真是太过份了!   朱站长托人了解了一下,这才得知这位毛秘书原来是位农民临时工。朱站长没办法,不得不找林主任商量此事。   林主任也坐进了帝国饭店,边吃边听朱站长说起前因后果。林主任说毛得富从来就没有请他到这里来吃过饭,两万块钱的帐全是他自己的事情。这下可把两个人都气坏了。   朱站长问林主任该怎么办。   林主任说:“能够怎么办呢?小毛是乡下人,你就是扒了他的皮也卖不出两万块呀?再说,这件事要是捅出去了,你朱站长脸面上也无光呀,不是你自己请他签字的么,还有饭店老总可以作证呢。现在你怎么好指责他呢?”   朱站长懊悔道:“是啊,都怪我当时没有搞清楚。”   林主任道:“我看这事就算了吧,你把这两万块的帐自己兜了算了。我们林业厅搬迁的事也基本结束了,今后也用不着请临时工了,干脆借这个机会把他们打发走,从此互不相干。至于这件丑事,大家今后都免提为好。”   丛山儿还想在城里找点活干,可联系了几个地方都没有着落。最后,只有一个当建筑包工头的老乡,愿让他们三人在工地上帮助挑挑砖头和泥沙,每天自己管饭,工钱二十元。毛得干愿意干,可毛得富根本吃不消。他说:“我们是省林业厅出来的,现在到工地上干苦力,太没有出息了。”   丛山儿道:“我们本来就是出来混饭吃的,又不是来当官”。   毛得富道:“这样吧,要是你们想干呢,也迟点再来。我先替大家想个办法,能不能找个轻松的活儿?”   毛得干兴奋地道:“有什么轻松的活?”   毛得富道:“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说实在的,我不喜欢干苦力,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当官,眼红那当官的派头。我们不如就打上做官的旗号,出去考察考察。”丛山儿道:“什么叫考察?”   毛得富道:“所谓考察,就是那些当官的,到外单位去走走看看,带着工作的名义游玩几个地方,然后就是吃吃喝喝,拿点纪念品。”   毛得干笑道:“这倒是好事情。可是当官我不在行呀。”   丛山儿道:“最要紧的是这样做行不行,要是万一到时候人家发现我们是假的,那可怎么办?”   毛得干道:“这有什么要紧,得富想得出的事情准没问题。我们在帝国饭店开支掉两万块钱,人家发现我们不对,不是照样不了了之么?”   毛得富道:“是啊,就算人家知道了,我们不就是吃点喝点么,又没有骗人家钱财。再说,我之所以选择这条路,也是研究了一番的。现在那些七零八落的考察团,有几个是正儿八经的。还是不找借口来游山玩水,吃吃喝喝。而且,那些基层的单位领导,也不加分析,他们才不管那么多呢!”   毛得干道:“我们就这么干吧。只是,我们打什么旗号呢,去考察什么好呢?”毛得富道:“我们是省林业厅出来的,对林业工作最熟悉,要打旗号就打省林业厅的旗号,至于考察呢,就选择林业方面吧。”   丛山儿道:“对,林业方面我倒也熟悉一点。我看过这方面的书籍,也和林业方面的干部打过交道。”   毛得干道:“我最熟悉的是毛毛虫,这也算是林业上的一种病虫,我在家里的时候,县林业局的人就到村子里来了解过。”   毛得富道:“好,我们就选择毛毛虫来做文章。这倒是个新课题哩。”他接着想了想,道:“我们两个姓毛,一个姓丛,你们想想,我们三个人叫做毛毛虫考察团,怎么样?”   三个人互相看了看,大声地笑了。   毛得富道:“我们毛毛虫考察团其实早就开始工作了。前段时间是在省林业厅,也就是在上面考察。现在呢,我们还要深入到基层,到下面去考察。你们看是不是?而且毛毛虫这个名字又这么凑巧,我看我们这次考察一定会取得圆满成功的。”毛得干和丛山儿都急着想去考察。   毛得富道:“对于这次考察,我们还得好好研究一下,不能露出马脚。至于第一站,我们就去北山县,那里是林区,接下去就按照南山、西山、五峰等一个县一个县地考察过去。我们先给北山县林业局打个电话,叫他们事先做好准备。”   毛得干道:“是啊,是得叫他们有所准备。自从告别了帝国饭店,我已经有三天没有吃过王八了,我总是觉得生炒的好吃。”   丛山儿笑了笑道:“嘿,我倒是觉得那玩意儿怎么烧都好吃。”   毛得富来到一个公用电话亭边,拿起他从厅办公室里偷来的一本全省各地林业系统的电话号码小本子。他给公用电话投了个硬币进去,拨通了北山县林业局的电话,道:“喂,是北山县林业局吗?   我是省林业厅小毛,我是病虫防治办公室的,对,我们组织了一个考察团,想到下面来看看病虫防治问题,特别是毛毛虫,听说你们那里也不少,我们明天要来看一看。啊,三个人,明天中午就到。带队的是老丛,呃,我们的丛主任,他是考察团的团长。好的,明天中午见。”   丛山儿在旁边一听,傻了眼,道:“啊呀,这下可完了,你怎么说我是主任呢,你当主任不是挺好的么?再说,我对做官是最不在行的呀?”   毛得富道:“做官你不在行?你曾经听说过一个故事么?我告诉你,清朝的大人物李什么你听说过吧?他曾经指着人家的鼻梁骨骂道:‘你要是连做官都不会做,那你还会做什么呢’!”   丛山儿道:“这是什么意思?”   毛得富道:“还问什么意思!天底下最难做的是我们家乡的那些农民,那些做苦力的。而天底下最容易做的事情,就是做官。你想想,整天嘻嘻哈哈,吃香喝辣,这是多么简单轻松的事情呀。再说,我们三个人吧,毛得干和我都还年轻,只有二十出头,而你呢,已经三十岁了,看上去还要老,倒像是有四十岁,长得又胖墩墩,傻乎乎的,这是多么好的条件呀。”   毛得干在一旁听了也笑了:“你还别说,我表哥还真像个当官的,就是太傻了点。要让他去当伙房师傅可能更像些。”   毛得富道:“不,他就是个当官的料。你以为当官的个个都聪明?至少有一半有他这么傻。还有一半聪明的,整天鸡鸭鱼肉地猛吃,又不动脑筋,迟早也要傻下去的。”   丛山儿道:“这么说,我这个团长是当定的了?”   毛得富道:“那当然。你就是我们考察团的团长。不会当慢慢学着点,你只要少说话,多点头。余下的话我们会替你说的。”   次日中午,毛毛虫考察团一行三人准时来到北山县林业局,找到了昨天接电话的办公室主任老孟。老孟又把他们带去见牛局长。牛局长一个上午就等着考察团的到来,早就让老孟去林业招待所备下了海陆空各类荤腥佳肴。由于早饭没吃,到十点钟肚子就咕咕叫了,他匆匆忙忙地寒喧了几句,便急着叫老孟备车,让上级领导赶快进餐厅。   林业招待所设备简陋,但这只包厢还是极为考究。更让人高兴的是,桌子上的菜绝对不比省城帝国饭店逊色。那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毛得干看得都流出了口水,说了声:“客气客气!”丛山儿不会说话,也跟着道:“是啊,客气客气!”   毛得富怕他们露马脚,便指着丛山儿道:“牛局长,这位是我们病虫防治办公室的丛主任,也是我们考察团的团长。还有一位和我同姓,也姓毛。”   牛局长笑了笑道:“好,丛主任,毛领导,毛领导。”   老孟主任以及其他几位局领导都一个劲地跟着叫,把个毛得干叫得心里热乎乎地,丛山儿听了后,看上去就更傻了。   牛局长对酒菜的感觉其实与其他同志一模一样,他举起酒杯,对毛毛丛三位道:“来,三位领导,欢迎你们光临指导。我敬你们一杯!”   大家都开始喝酒吃菜,牛局长又叫小姐拿过来一条大中华,一人一包发下去,剩下两包就一支接一支地递过去。害得丛山儿嘴里刁一支,耳上背一支,桌子上摆两支。毛得干也像烟囱似地抽个不停。只有毛得富,抽得斯斯文文,那风度其实是最像个机关干部的。   泸洲老窖上到第三瓶时,大家都有点晕乎乎了。   牛局长端起杯子,对丛山儿道:“丛主任,丛团长,我再敬你一杯!”   丛山儿道:“不,我,我不能喝了。”   牛局长道:“丛主任,丛团长,你要是看得起我牛,牛某人,就再喝了这一杯!”   丛山儿听了“看得起”这句,便摇头晃脑地道:“牛局长,你太客气了。我看不起你?我怎么敢看不起你?我,我丛某人算个什么?我,我什么都不是……”   毛得富觉得丛山儿有点不太对劲,轻轻地往他腿上扭了一把。丛山儿感觉到像是一只蚊子咬了他一口,拍了拍大腿道:“我,我不是什么主任,也不是什么团长,我,我只不过是来揩点油而已。”   毛得富吓出了冷汗,毛得干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料,却听牛局长道:“丛主任,你,你说得好。你不是什么主任,告诉你吧,我,我也不是什么局长。我们都一样,都是混饭吃的。来,就冲这句话,咱哥们再干了这一杯!”   丛山儿实在不习惯于当官,听了牛局长说自己也不是什么局长,这才感到有点踏实,便举起酒杯道:“好,大家都混饭吃,大家都骗饭吃。好,说得好。来,我们干了这杯!”   毛得富用餐巾纸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笑着对牛局长道:“牛局长,我们丛主任喜欢开玩笑,你可别把他给灌醉喽!”   牛局长道:“好,这样的领导好。小毛啊,说句心里话,我,我见过这么多的上级领导,就数这位丛主任好,他平易近人,他不摆架子。他看上去像个官,又不像个官。这样的领导,现在不是太、太多,而是太、太少。”   牛局长也不听人家说什么,叫过服务小姐道:“来,小姐,今天我老牛喝高兴了,来,再拿一条大中华来,这是专给我们丛、丛主任的!”   丛山儿接过香烟,道:“太客气了吧?”   牛局长挥着肥嫩的大手道:“没事没事,拿去拿去。”   毛得富没等牛局长说完,早就从丛山儿手里接过香烟,把它放进了手提包里。大家喝得差不多了,牛局长对办公室主任道:“老孟啊,晚上的活动,你给安排一下,是不是给洗个桑拿,或者请几个漂亮点的小姐陪他们跳跳舞。”   丛山儿点了点头,二毛忙道:“牛局长真是太客气了!”   牛局长道:“没关系,玩开心点嘛!我晚上喝多了,只好失陪,我就委托老孟代陪了。另外,明天要看哪些地方,要到哪几个地方去玩一下,都由老孟陪吧。”   老孟让驾驶员拉着三位领导去洗了桑拿,然后,又去县城里最好的舞厅里跳舞。丛山儿喝多了点,毛得干和毛得富还比较清醒,所以跳起舞来还十分卖力。特别是毛得富,对县林业局派来的两位小妞十分满意。其中那个叫小琴的,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段有身段,这种人才真是在省城里也不可多得。毛得富一曲接一曲地搂着她跳,简直是爱得不得了。   小琴是位林业学校毕业的中专生,现在县林业工作站工作,她一心想调往省城,对面前这位省林业厅来的小伙子,恨不得能马上嫁给他才好。   毛得富知道了小琴的心事,便全心全意地讨好她。两人可谓是情投意合,一见钟情。第一个晚上两人就亲了嘴,到了第二个晚上,毛得富还把她拉到床上匆匆忙忙地睡了半个小时。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这小琴自从把青春献给了毛得富,便整天与他难舍难分。以致于毛得富要去山区考察毛毛虫,去风景区游玩,她也一定要跟着去。好在毛得富极力举荐,办公室主任老孟便同意带上她去了。   三位领导到几个林区转了转,看了些毛毛虫,但说不出什么道道儿。只有毛得富说了句:“问题不大,但要从小抓起,防止病虫蔓延。”丛山儿接过来重复了一遍:“对,要从小抓起,防止蔓延。”   老孟在笔记本上装模作样地记下了这两句话,就下了山。剩下的就是带他们去县里几个重要的风景区玩了玩,再就是吃吃喝喝,最后每人送上一袋纪念品。   毛得富要老孟帮助拨通南山县林业局的电话,让他通知对方考察团到达的时间。然后就是叫北山县林业局的车子帮他们送到南山县。临走前,小琴姑娘急乎乎地赶来送行,毛得富说过段时间会打电话来的。只见小琴偷偷地给他塞过来一封信,眼里红红地,不等泪水掉下来,就扭转屁股小跑着走了。   接下来,毛毛虫考察团依次考察了南山县、西山县、五峰县……几乎用了个把月时间,把十几个林区县都走了个遍。可谓深入基层,工作细致。至于收获,毛得富在笔记本上作了粗略的统计,各县送来的香烟及礼品价值约两万余元,他们在晚上偷偷去市场上削价变卖,共得人民币一万八千余元。   小琴姑娘自从将那封充满情爱和血泪的情书送给毛得富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毛得富的半点音信。她苦苦地等了一个多月,实在无法忍受煎熬了,便跑到省林业厅去找他。一问才知,省厅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倒是办公室林主任想起来了,原先曾经雇用过两个临时工,都姓毛的,会不会是他们。   小琴姑娘的泪水引起了省厅领导的高度重视。他们到各县了解了一下,发现基层林业局的领导都被蒙骗了。经过调查得知,此时,毛毛虫考察团正抵达云山县。   毛得富和毛得干二人在招待所因喝酒太多而进了厕所,等他们出来时,听到了楼下丛山儿的叫声。他们偷偷一看,不好,是一个穿制服的公安人员把他扭住了。另两位公安正向他们冲过来。   毛得富反应特快,他早就趁刚才上厕所时发现招待所下面的围墙了。于是,他拉着毛得干重新返回厕所,纵身跳上了围墙,然后又跳到了大街上。两人拦住一辆出租车,开出十几分钟,又换了一辆。这样几次一换,终于安全地离开了云山县。         汪宛夫作品几许荒唐,几许幽默。柔软而坚硬的现实,轻松而沉重的故事—— 第二章   3   毛得富认为自己在本省呆下去可能要出问题,不如到邻省去发展。   现在,他们已经有了两万多块钱的现金,亏得那天带在身上。毛得富分给毛得干几千块,说余下的今后做生意要用的。毛得干道:“可怜我那表哥,这回可就惨了。”   毛得富劝道:“你也别太伤心,他们不会拿他怎么样的,最多关上十几天,放他回去务农罢了。法律这东西我懂一点,你就放心吧。”   毛得干道:“他跟我们干了个把月,一点钱都没捞到。我们是不是给他家里寄点回去?”   毛得富白了他一眼道:“这怎么行?你不是自找麻烦么?公安局一查我们寄信的地址,我们不就完蛋了么?再说,这点钱我们将来还要派用场呢。我们到了外省,人生地不熟的,没有钱怎么能有所发展呢。你表哥的事,今后我会想办法的。”邻近的那个省靠海,在全国也比较发达。毛得富很快就发现,这里的文化气氛很浓,在这个省里,搞文化能赚钱。他们在一户偏僻的山角人家租了一间房子,然后,就带上几首当年被退回过无数次的小诗,专程去了一趟省文联的《百合文学》编辑部。   《百合文学》的诗歌编辑姓方,三十六、七岁的年纪,看上去冷冰冰的,说起话来更是让人觉得虚伪。毛得富掼过去一包大中华,方编辑的态度才稍稍有了点暖意。他把毛得富的几首诗匆匆地浏览了一遍,高深莫测地道:“你的这些诗,还浅了点,有点像歌词。作为我们《百合文学》这样的一流刊物来说,是不可能上的。”   毛得富回去又写了几首,先后来了四、五趟。方编辑都给他找些毛病出来,似乎有永远也不给他一点希望的意思。但他每次看到毛得富掼过来一包大中华,嘴角就流出一丝笑容。有一次,他一边抽着毛得富给点着的大中华,一边陶醉地道:“这个香烟不错,我就爱抽这号烟。小毛啊,我看,你的诗其实是写得不错的,但我们这里比较难上。我劝你不必写诗,我已经看出来了,你的公关水平不错。我看你是不是帮我们《百合文学》拉点广告,到企业去搞点赞助来,帮他们写点报告文学。你看怎么样?”   毛得富对方编辑的这个主意倒是挺有兴趣的。他便问道:“怎么去拉广告呢?我可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呀。”   方编辑道:“没关系,我看你准行。你只要让企业家赞助个五千、六千的,当然,一万、两万就更好了。然后采访一下,替他写篇报告文学,这种文章最好写,也不需要太高的水平。你拿一本杂志回去,照着样写就行。我们除了给你百分之二十的回扣外,还要给你的报告文学发稿费,稿费标准是每千字三十块。怎么样?”毛得富笑道:“这主意不错呀,要是我拉到一万块,那就有两千块好赚啦?”   方编辑道:“那当然,加上稿费,就是两千多啦。”   毛得富道:“我该怎么去找他们呢?”   方编辑道:“你不要去找那些红得发紫的企业家,那些企业家架子大,他们对这种小文章看不上。你就找那些国营、集体企业里那些刚刚发迹的,想干出点名堂的企业家下手。保证能行。”   毛得富道:“我没有什么身份,怕他们不相信我。”   方编辑道:“那倒是,你就说是我们的特约记者好了。等你拉到几笔业务,我们就给你办个记者证。他们要问你,你就说正在办证。不过,等赚到钱,可别忘了感谢我哟?啊,哈哈哈。”   毛得富当然知道他的意思。毛得富费了老大气力,终于拉到了三家集体单位总共一万六千块钱的赞助。毛得富在采访当中,接受了三家企业老总的吃请,但他也给了每个老总一条大中华作为回扣。   毛得富飞快地写了三篇报告文学,陆续地都登了出来。回扣加上稿费,总共拿了四千块零点。另外,他还给方编辑一条大中华,另外是两百块钱的红包。   方编辑对毛得富的才干和为人非常欣赏,一高兴就给他在《百合诗人》栏目上发了一组小诗,还刊登了照片,作为文坛新人推荐给广大读者。   毛得富赚了钱,可毛得干却没活干。   毛得富是个讲义气的人,他想了好多天,决定让毛得干跟着他干。   方编辑给毛得富办起了崭新的特约记者证,让毛得富高兴得差点没流出眼泪。他终于不必再冒充别人了,这回是正儿八经地当上了记者。   此后,他每天带着毛得干,走访一家家的新兴企业。在采访过程中,企业家们可以从他的谈话中,感觉到他的确像他自己介绍的那样是位不简单的作家和诗人,同时也是位资深的记者。因为跟在他后面的另一位记者,看上去只不过是他的随从和徒弟而已。   更令他们钦佩的是,这位毛记者出手不凡,对于热情接待的国营和集体企业家们,一见面总是送点小礼物,当谈得差不多时,还要再送上一枚五、六百元的戒指之类的东西,让这些靠几百元月工资和数目不多的奖金过日子的企业老总们很愿意把广告宣传交给他来做。   《百合文学》杂志上的企业广告越来越多,那些报告文学的作者大多署着毛得富的大名。   作为《百合文学》的总编龙学文来说,他对本刊的生存一直感到担心,每到年关就害怕停刊。现在,广告业务有了如此大的发展,他感到很欣慰。起先,他以为是他一向不太满意的诗歌栏方编辑的功劳,并且还差点想提他当编辑部的主任或副主任。因为这些业务都算在他的头上,除了给毛得富外,方编辑也从中拿到了一笔回扣。后来他才得知,本刊广告业务之所以能够突飞猛进地发展,几乎完全依赖于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文学青年,他就是刚从外省来的毛头小子毛得富。   “人才难得啊!”龙总编坐在总编室里独自感叹道,他想会会这位广告人才。方编辑接到电话后,便把毛得富带到了总编室。龙总编定睛一看,果然是位文质彬彬、白白净净的青年,长得相貌不凡。早年,龙总编曾经钻研过一段时间的面相学,他觉得面前的这位青年将来定然前途无量,于是,越发对他产生了好感,并且还很想栽培栽培他。   “小毛啊,不错嘛,听说你拉广告很有点本事,是个人才啊!”龙总编夸道。“我不过拉了一些广告而已,算不了什么,”他想起了介绍他干这行的方编辑,便感激地道:“而且还要感谢诗歌编辑方老师的帮助呢!”   毛得富哪里晓得龙总编对这位方某人一向看不顺眼,对于方某人把毛得富的功劳都记在自己的帐上,而且还轻而易举地提取了数目不小的回扣很是有点想法。他想阻止方编辑的这种行为,但不能太莽撞,得抓住时机。   他试探地对毛得富道:“你在广告方面有些才干,我想再让你继续发展一下,把生意做得大一点。你看怎么样?”   毛得富没想到龙总编会这么器重他,便高兴地道:“那当然求之不得。”   龙总编道:“我们省文联最近与省旅游局达成了一项协议,由我们负责编辑一本全省的旅游指南。通过旅游指南,做一些文字和图片广告,这本书,可以叫做《经济旅游》。最好是能够把全省一些大的企业,都编进去。这项广告业务,潜力很大呀!做得好,那是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业务。你看有没有兴趣?”   毛得富哪会没兴趣,激动地道:“我很有兴趣,最好是能够让我参加。”   龙总编道:“好吧,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个建议。还没有最后定下来。我们先谈到这里,到时候,我会通知你的。”   毛得富从方编辑那里打听到龙总编这个人不抽烟,但很爱喝酒,不过最有名的还是惧内。他的那位夫人整天爱打扮,开销很大。   当晚,毛得富就带着毛得干来到龙总编家里,他手里拎着一只小包,包里装着一套价值千元的化妆品,跟在他后面的毛得干一只手拎着一只黑色的尼龙袋,袋里装的是两瓶茅台酒;另一只手拎着一袋时鲜水果。   龙总编一看到进来的是毛得富,就感觉到他肯定是全副武装来的。这就越加增添了龙总编对毛得富的喜爱。不说这个世道人人爱财,单凭他的这一身公关手段,又有哪个领导不器重他呢?   谈了一阵题外话之后,毛得富问起编《经济旅游》一事,龙总编客气地道:“这事没问题,大家商量叫我当这本书的总编,一般总是由我说了算。我叫你加入进来,其他人不会有什么意见的。不过,程序上还是该打个招呼。你说是不是?”   毛得富别有用心地道:“我在前段时间拉广告的过程中,也有了一些经验。那就是拉广告需要一定的身份,除了需要一定的公关技巧外,打出去的牌子越响越好,头衔越大越好。”   龙总编道:“你的意思是说想弄个头衔?”   毛得富点了点头道:“是啊,本来这是不好意思的。可我们这个头衔不是为了别的,当然不是为了当官加工资,因为我不是正式工作人员嘛。这完全是为了搞好工作,使广告业务有一个突飞猛进的发展。”   龙总编道:“你说得还有一定的道理。是啊,现在社会上总爱一些花里花哨的东西,不搞点名堂,还真干不成大事。”   毛得富奉承道:“这件事还得龙总编多费心。只要我小毛有出息,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您龙总编的。”   龙总编想了想刚才毛得富进门时带来的“炸药”,似乎明白了今后进一步的意思,便笑了笑道:“嗯,你是个不错的青年啊。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肯定会有出息的。这次你参加编这本书,当然,主要是拉广告。拉到广告,你同样可以提成百分之二十,甚至三十。要是拉了一百万,那就是二、三十万啦,小毛,这可不是笔小数目啊!”   毛得富道:“是啊,我不会忘记您的。”   龙总编道:“至于头衔,让我再考虑考虑。我想,是不是挂个总编助理,或者副总编之类的头衔,你看怎么样?”   毛得富听后脑子差点要晕过去,忙点头道:“好,这个头衔叫得响,特别是副总编。要是挂上副总编这个头衔,生意就更好做了。因为人家企业家也想高攀呀,要是得知副总编亲自上门,那还不赶紧掏腰包么?”   龙总编听了忍不住和二毛一起大笑起来,道:“好小子,等我再和其他人说说,定下来再告诉你。怎么样?”   接下来自然是个好消息。   毛得富花了三十块钱,到街上印了一盒名片,头衔有两排,第一排是:省文联《百合文学》特约记者,第二排是:《经济旅游》副总编。   毛得干看得眼热,也印了个“《经济旅游》编辑”的头衔。   年轻的毛副总编带着助手毛得干,威风凛凛地前往各市县开展工作。每到各地,他总是先找文联和政府办公室。等到他一掏出名片,对方总是眼睛睁得大大地,看他这么年轻潇洒,无不以为是碰到了江南第一才子。在文联和政府办公室的介绍下,他到各企业洽谈业务非常成功,广告费一笔一笔地打进了省文联《百合文学》的帐号,害得省城的龙某人每天高兴得唱起了样板戏。   晚上,毛得富最喜欢的就是上舞厅。最让他流连忘返的是古城县的红牛歌舞厅。不仅是因为这里的灯光偏暗,情调浪漫;更重要的是这里有一位刚从外地农村找来的陪舞女郎边小梅。边小梅舞跳得一般,但人长得太迷人了。她扭动腰肢的动作让毛得富看了要陶醉,笑起来就更让他如入梦境了。   小梅每个月的工资只有三百块,毛得富就很有意要培养她成材。他要边小梅帮他做,每个月给五百块,要是她服务得好,还可以给更高一点。于是,小梅姑娘对毛总编服务得异常周到,而且还在一个月色朦朦的夜晚,把贞操英勇地献给了他。这样,毛得富就要定了小梅,而且确定其工资为每月一千块。   毛得富在无意中成立了一个广告业务班子,除了他毛总编外,还有一个编辑,一个女秘书。这三个人出来,可真是潇潇洒洒,风光无比。   毛得富每到一个地方,就先找宾馆住下来。每夜都叫小梅姑娘陪着,偷偷地做爱完了,再叫她睡到另一个房间去。边小梅可不是个一般的女子,她自知美貌非凡,早就想嫁个才貌双全的如意郎君。而毛得富正是她心中的白马王子。他毛得富想白玩一通,那可没这么容易。她边小梅第一步是要与他搭上勾,接下来就是一步步地缠着他,逼着他非娶她为妻不可。   可是,毛得富生性放荡。特别是现在有权有钱,体体面面地,更是有空了就往那方面想,看到靓妹子就打歪主意。   在六河县的龙海歌舞厅里,他认识了一位长得非常可人的姑娘,名字叫刘梦。她的相貌没有边小梅长好,但也很有特点,特别是年轻,清纯,让人感觉到她真像是一位梦中的女子。刘梦姑娘今年只有十八岁,刚刚高中毕业。她爱好文学,特别爱写诗。但一直没有发表过诗作。她听说省里来了位毛总编,便到处找他,好不容易才在舞厅里找到了他,没想到他也这么年轻,长得还那么清秀潇洒。   毛得富把刘梦带到江边散步,和她谈文学,谈理想,两人是越谈越拢。刘梦问起他的大作,毛得富东拉西扯地,最后就扯到了不久前在《百合文学》上发表的那几首小诗。巧的是,刘梦还真的读过那几首诗,而且还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因为现在刊物上发表的很多诗歌,都朦朦胧胧地,叫人读不懂什么意思。而毛得富写的那几首诗,意境清晰,让人一看就懂,并且还真有那么点情调。   刘梦敬佩地道:“我以前对自己的创作定位不准,现在我明白了。我就要写像你那样的作品。我要拜你为师,毛总编,你愿意么?”   毛得富得意地道:“当然愿意,不过,你可别叫我什么老师,我不过比别你大几岁。我看我们还是交个朋友吧,你看怎么样?”   刘梦羞答答地低下了头,毛得富见月色黯淡,便趁机搂住了她的肩膀。   两人在江边的石凳上坐下了,毛得富摸了摸她的脸,发现她的脸很烫。心想她一定是羞得很红了,要是白天看去,一定很迷人。于是,就用双手抓住她的小脸蛋,很诗意地在她的额头和面颊上吻了几下。   “毛大哥,”刘梦轻声细语地道:“你真的爱我么?”   毛得富觉得这个姑娘风味果然与别的不同,故作认真地道:“当然爱你喽,你长得这么漂亮迷人。我不但爱你,还要你嫁给我呢!”   刘梦一听说省文联的大作家、大总编要娶她作妻子,心里是又惊又喜,一头扑进了毛得富的怀里,激动得流出了眼泪。   毛得富把她带到一株大树底下,在那个阴暗的角落里,对刘梦又亲又抱,最后就干脆与她行了夫妻之好。   毛总编的贴身秘书边小梅四处找他不到,对毛得干发了一个晚上的火。最后逼着毛得干和她一块去街上再找找看。   终于,边小梅在新华书店门口找到了毛得富。那毛得富真是个花鬼,身边还带着个姑娘。那姑娘用一双小手柔柔地挽着他的胳膊,甚至把脑袋都靠在了上面。   这还了得!边小梅上去一把扯开了刘梦,当着街上众人的面就吵开了。   毛得富是何等聪明之人,岂容泼妇之辈在街上叫骂?他马上叫过毛得干,叫毛得干去劝那刘梦姑娘,自己扯着边小梅往宾馆里快步走去。边走边说:“快走快走,有话到房间里去说,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到了宾馆房间里,刘梦硬扯着边小梅要说清楚。一个说毛得富是“我大哥”,一个说毛得富是“我男人”。说着说着,最后就打了起来。两人打得披着散发,还撕破了脸皮。   毛得干拉住了边小梅,毛得富把刘梦叫到了宾馆门口,一个劲地劝她别信边小梅的鬼话。毛得富道:“这边小梅是我们杂志社的秘书,这个人神经有点问题,你不相信到时候去问一下我们另一位编辑好了。她对我早就有点那个意思,一看到别的女孩跟我说话啊,她就心里有气,硬说我是她的人。   你说她神经不神经?你可千万别相信她,别跟她一般见识,好不好?你先回去,明天我再来找你。”   刘梦这个晚上觉得是一会儿上天堂,一会儿入地狱。她也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眼前的毛总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反正,自己都和他那个过了,又有什么办法呢?还是暂且相信他一回吧。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往家里走去。   4   毛得富回到宾馆里,把毛得干叫开,关上房门,又说了另一番鬼话。   男人的花言巧语还真是管用,那边小梅听他编了一通之后,也就任由他摆布了。毛得富道:“下次啊,你可别这么不给我面子,你要是对我好啊,将来我们就结婚,要是弄得我下不了场,我就早早地把你辞退回家。你说是不是?”   边小梅听他说得也是有道理,道:“下次我不这样了,不过,我实在是因为太爱你,不忍心别人把你抢走才这么做的,你就原谅我吧。今后,你可一定要疼我,不能把我抛弃啊?”   毛得富亲了她一下,道:“怎么会呢,傻丫头!”   至于那个刘梦姑娘,后来就再也没机会见过面。等到刘梦到省城去找他时,毛得富早就与《百合文学》毫无瓜葛了。   毛得富是被边小梅给害的。   那是在去岭南县拉广告的日子里,毛得富不该在宾馆大厅里认识那个坏东西。那女人嘴角长了颗美人痣,笑起来比狐狸精还媚人。毛得富经不住她的诱惑,两人就渐渐勾搭上了。两人一谈,毛得富才知道这女人是个赤裸裸的妓女。她开价是一千块,毛得富杀到七百块后,两人就进了房间。好事正做到一半,那边小梅又来捣乱了,毛得富穿好衣裤,把边小梅拉进去就是一阵毒打。关键是那婊子也扇了她一个耳光,从而激起了她与毛得富决裂并且实现报复的欲望。   边小梅被打之后,显得很温驯,这使毛得富更加放肆了。第二天晚上,毛得富又与那女人进了房间,这回,边小梅没有去敲门,而是打了个电话给派出所。不一会儿,派出所民警就敲开了房门,抓获了正在嫖娼的毛得富。毛得富被罚款三千元,而且还得写检讨。皮包里的两万块钱,也被边小梅给偷走了,而且她从此消失得无踪无影。   公安部门抓获了一名以为是副处级的违法分子,难免有些沾沾自喜。县公安局长也正在考虑要给派出所予以嘉奖。案卷复印到了省文联,省文联主席大丢脸面,把龙总编叫去狠狠训了一顿。龙某人也感到这事不好收场,好在毛得富帮助省文联搞到了不少资金,大家商议了一下,也不再为难他了。立马免去了他副总编的职务,并且收回了特约记者证。甚至还有两笔广告费的回扣,也给他扣掉了。   毛得富经过这么一劫,忽然就成了个穷光蛋。好在毛得干那里还有万把块钱,暂时还能维持一段时间。从此,他又过起了贫穷的生活。   除了拉广告,毛得富还真觉得自己没别的什么本事。没办法,他只好和毛得干一起到处找临时工做,找到了又辞,辞掉了又找。也不知换了多少单位,干过多少行当。总之有一条,毛得富吃不消干那种花力气的活,何况干那种活赚钱太慢。   毛得富开始钻研起各种各样的骗术。   他和毛得干两人到公共车上玩过抽铅笔赌钱的游戏,但赚得不多。   他们还到小县城里找那些马路上行走的老太婆和贪财的农村妇女,故意装作在地上捡到根金项链之类的东西,拉着人家偷偷摸摸地商量平分。等到人家掏出钱来,回家才发现那玩意原来是假货。也不知害得多少家庭争吵打架,闹得鸡犬不宁。   这种游戏玩得腻后,他们就带着铜菩萨,偷偷地埋到偏僻村庄的山脚下。然后,住进老实巴交的农户家里,说是要找金元宝金菩萨。他们带着一种所谓的探测器,四处找,然后要那农民帮助从这里挖下去。不久,老实农民惊喜地挖到了金菩萨。接下来是商量如何平分。等到农民拿出帮助保管金菩萨的几千块保证金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们的身影了。在这些农民中,有几个是靠卖了房子才还清欠债的。   就这样,毛得富与毛得干二人靠着坑蒙拐骗度过了四、五个年头。由于他们做这种鬼事见不得人,又冒着风险,而且有几次也并没有成功。因此,他们虽能度日,却并没有赚到什么大钞票。   毛得富已经二十七岁了,仍旧一事无成,最要命的是,现在身边已经没有女人了。不要说当初那些为了他互相吵架的美女,就连再丑陋的,也不可能会有了。   毛得富生活在痛苦之中,他觉得自己是多么不幸啊。有很长一段时间,毛得富不想再骗人了,他已经厌倦这自己的行骗生涯。毛得干开始到处捡废纸、收易拉罐,后来终于在一家建筑工地上找到了挑泥沙的活,每天能赚二、三十元。靠这些,两个人的生活还能够维持下去。   在毛得富他们住的那间民房附近,有一座清静的小梁山,山脚下是一片宽阔的草坪,叫做小梁公园。更重要的是,另一侧就是全省最高学府、也是全国名牌之一的某大学所在地。那段日子,毛得富就整日闲荡在小梁山和小梁公园之间,一坐就是一整天。他想把自己的这段经历写成一部小说,梦想着能够一举成名。可是,写了几段之后,他感到很不满意,认为自己的文字功底还不行,难怪以前写的那么多东西都不能发表。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多看点书,多钻研点学问,然后再动笔。   毛得富到大学图书馆里办了本借书证。从此,他每天端坐在图书馆里看书,笔记本上记得密密麻麻地。即便是在图书馆工作人员看来,这位先生也是本学府里所有大学生和研究生中最勤奋的一位了。而且他的风度和气质,是多么像一位年轻的学者呀!   半个月下来,毛先生的举动也暗暗地倾倒了阅览室里的另一位读者。   她是本校政治系的女研究生,叫沙兰。再过两个月,她就要毕业,拿到她日夜思念的硕士学位了。她戴着一副四百度的眼镜,皮肤白白地,一头短发很随意地往后面梳了梳,不太讲究,但也显示出她是一位专心学问的女子。   每次进阅览室,沙兰总要注意一下毛得富。而毛得富呢,每当碰到她的目光,总要斯文地笑一笑。这种笑容,曾经激励她每天在这里多坐了几个小时,并且温暖了她的许多个夜晚。   就在一个下着毛毛雨的傍晚,沙兰与毛得富一前一后地走出了阅览室。   沙兰已经走出了图书馆大楼,准备向宿舍走去。这时,她忽然想起要是那位先生能有把雨伞就好了,他撑着伞把她送到宿舍,那将是非常浪漫的。这时,她就忍不住扭过头看了看后面的毛得富。毛得富又是微微地一笑。这一笑,就坏了事。因为图书馆外面那块地堆过水泥,经雨水一冲,地上很滑。沙兰一不留心,高跟鞋打滑,身子就歪在了门口的一堆石子上。   毛得富机灵地上前扶起她,不料她左手中指被划破了,还流出了沙兰从小就很害怕的鲜血。   毛得富道:“唉呀,怎么办呢?”   沙兰沿着许多电影以及爱情小说里应有的情节和思路想了想,道:“你应该陪我到学校医院里去包扎一下的。”   医院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很快,医生就给她包扎好了。   沙兰显然还想挽留他,便提出请他到食堂里一起吃晚饭。   毛得富道:“本来是应该我请你吃饭的,可惜我现在身上没带钱。”   沙兰道:“没关系的,我请你吃吧。你喜欢情调好点,我们就到学校门口的小餐厅里坐坐吧。”   两人一边喝啤酒,一边互相问一些基本情况。   沙兰道:“你不会是学校里的老师吧?”   毛得富道:“不,我当然不是老师。”   沙兰道:“那你一定是研究生。”   毛得富知道自己年龄比她大两岁,便胡诌道:“算你有眼力。不过,我是东方大学毕业的,我拿的是文学硕士的学位。那是两年前的事了。”   沙兰笑道:“难怪,我一看就觉得你像个作家,像个学者。现在在哪高就呀?”   毛得富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骗过人了,心里感到有点别扭,可是,在这么一个文化程度高的女孩面前,他怎么能实事求是地和她说自己是个山村里的小学生呢?很自然地,他又把行骗的手段变本加厉地使了出来:“毕业以后,我就分配到省文联,在《百合文学》搞些编辑工作。”   他本来是想说自己是什么副总编的,可因为那个副总编已经被取消资格了,   他害怕到时候坏事,好景不长,便留了一手。   沙兰更乐了:“我从小就喜欢文学,下次我拿点作品来你帮我看一下。我到《百合文学》来找你,好吗?”   毛得富一听就害怕,道:“不要,我虽然在《百合文学》工作,但这段时间我请创作假,起码半年时间。我想安下心来搞部长篇小说。领导已经准了我的计划了。所以,你以后别去省文联找我。我除了在图书馆里找点资料,就是在家里写作。”   沙兰想去他家里玩,但又还没搞清他那方面的情况,便问道:“那你女朋友一定也是个作家喽?”   毛得富理解她的意思,便道:“不,我还没有女朋友呢!”   沙兰眼珠子转了转,道:“那你要求一定很高。”   毛得富道:“不是我要求高,主要是因为我家里穷。参加工作时间不长,也没有什么存款。现在已经改革开放了,社会上那么多大款,会有哪个姑娘看得上我这个穷光蛋呢?”   毛得富说完有意地看了看沙兰。沙兰完全是个涉世未深的学生,却故作高明地道:“那也不能光看金钱,还要看一个人的才气。我就觉得你挺不错的。你很有上进心,又是个硕士,我相信你将来一定会很有出息的。”   毛得富看上去斯斯文文,实际已经是个情场老手,他适时地来了一句,道:“沙小姐要是看得起我的话,那我们就交个朋友吧。我今后在写作方面,可能会查找许多资料,你在学校里比我方便,还得请你多帮忙哟!”   沙兰道:“没问题,要找什么资料,你尽管找我。”   毛得富从交谈中得知,沙兰出身于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母亲都在某市中学任教师,家庭经济情况比较好。她的姐姐嫁给了外地的一位机关干部,父母亲很希望小女儿沙兰能够回到他们身边工作,但沙兰是个要强的人,她希望能够留在省城工作,将来好有一番作为。当然,要是能够早点在省城找到个如意郎君,那就更是求之不得的了。以前也曾有许多男同学追求过她,但她都嫌他们没出息而无所垂青。   沙兰就快毕业了,现在也正在找资料写论文。其实,她的论文已经写好,只不过需要再修改一下而已,最好是能够在大学学术刊物上发表一下,那就更可以名利双收了。所以,她还在天天看资料。   毛得富自从认识了沙兰,依旧是每天到大学图书馆的阅览室里来,与沙兰同学双双对对地在学海遨游。沙兰喜欢男人掏钱请客的派头,但由于毛得富出身于农村,家境不好,所以,她也顾不得那么多的脸面,每次请客,都是她掏的腰包。   毛得富在大学门口的小餐厅里白吃白喝,而且一到晚上就可以对这位学识颇高的名牌大学政治系女研究生搂搂抱抱,甚至还可以把爱情完全按照自己设计的方案一步步深入地发展下去,因此,他的生活过得非常充实。   有天晚上,两人都喝了点酒。沙兰硬扯着要去毛得富房间里玩一下。毛得富说单位里住房紧张,那是他租来的房间,沙兰还是要去。于是,毛得富回到房间,把毛得干赶了出去,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努力地施展出了他的恋爱技法。   沙兰在房间里那暗暗的灯光以及那轻柔的音乐声中,任由毛得富亲吻和拨弄自己的身体。毛得富长久未碰女人,早已欲火中烧。但他是何等的精通恋爱程序,如果任由自己豺狼的习性偶一暴露,那都会坏事的。这种事情不能急,只能慢慢来。看准时机,再果断地下手。   在这种平和的恋爱气氛里,有一会儿,毛得富差点儿都睡着了。沙兰也不知到房间里找什么,一不小心就翻到了一叠名片。其中一张赫然写着:省文联《百合文学》特约编辑,《经济旅游》副总编。   哟!了不得,了不得!真没想到,这位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已经混到了这个份上。可谓事业有成,前途无量呀!   要是毛得富早就把底子透露给她,沙兰在感觉上也会平淡点。现在,是沙兰自己不小心得知的,这就更增添了她对这位年轻作家和总编的钦佩之情。他那么谦虚,那么有才华,又那么懂得女人的心!   就是在这一刻,沙兰暗暗地发誓:一定要得到这个男人!   她不能让这个已经扑向她怀里的有为青年离开她。她要死死地抓住他的心。但是,沙兰只是偷偷地藏了其中的一张名片,并没有把自己的收获告诉毛得富。她要让他不知不觉地陷入她的情网,不断地与她深入下去。直到成为夫妻,睡在同一张床上。   沙兰自以为聪明,她哪里会晓得自己是一个多么糊涂的姑娘呀!   当她再一次依偎在毛得富身边时,已是恩爱万千。她看出毛得富已有睡意,便体贴地劝他上床。毛得富拉着她的手,躺在了床上。沙兰开始用脑袋靠着他的胸脯,接着就主动地睡在了一侧。   这是一个美好的初夏夜晚。纯情的女研究生穿着一条很薄的白色短裙,依偎在毛得富身边。毛得富睁开眼睛,觉得此时的她显得那么性感。他抬起头,狠命地亲她。她显得很陶醉。这时候,毛得富就伸出一只手拉灭了电灯,然后就把这只手伸向了那块处女地。   毛得富玩过很多女人,那些女人似乎都很好对付。但这个不同,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是个研究生。他最担心的,就是被拒绝。   谁知,毛得富在黑暗中的行为不但没有被拒绝,反而得到了沙兰的高度配合。就从这天晚上开始,毛得富彻底地拥有了沙兰。   两人开始偷偷摸摸地过起了夫妻生活。沙兰怕自己怀孕,提出要和毛得富结婚。可是,沙兰还是个学生,虽然是个研究生,但没毕业结婚总是要惹人笑话的。于是,他们一直熬呀熬地,终于熬到了沙兰毕了业,拿到了政治学硕士学位。由于她的那篇论文做得好,在导师的推荐下,学校的学术刊物还真将它发表了出来。系主任对她也非常满意,最后,竟破例地将她留在了政治系做教师。   暑假是段炎热而漫长的过程,沙兰最不习惯的就是这座城市的炎热。于是,她就硬缠着毛得富要带她到毛得富的家乡去玩玩。一方面是去山上避暑,另一方面也是迟早的事,那就是去婆家看看。   毛得富最害怕的就是回故乡。他曾经说过自己要做一番成就回来,可现在什么都没有。另外,当年偷睡陈哑巴老婆的那件事,不知是否还要追究。想起来真有些令人恐惧。可是,沙兰一次次地缠着他,非要他答应不可。毛得富就只好回去碰碰运气了。   坐了一天的火车,一天的汽车,又爬了半天的山,终于回到了那个小山村。   到村里时,天已经黑了,这是毛得富精心选择的时间。另外,毛得富一路上还戴着墨镜,害怕被别人认出来。他提醒自己得提防着点。   家里那幢泥瓦房更显得破旧了,进了去,两个背脊弯曲的老人抬起了头,似乎根本就不认识出现在眼前的两个时髦青年。   毛得富心里跳得慌,但见到家里只剩下两老时,便走过去轻轻地叫了声爸妈。   爸妈没想到得富会回来得那么突然。特别是他的老妈,见了他是又喊又抱,激动得直流眼泪。她把得富叫到旁边,问这位姑娘是谁。得富说是他的没过门的老婆,更把老太婆乐坏了。得富心里却乐不起来,他担心地问起当年的那件事。老太婆说:“没事了,你走了以后啊,村里也没人再追究你了。去年啊,陈哑巴带着他老婆到张村桥种草莓去了,现在还有谁来管那件事哟。你就放心吧。”   老头子虽没有老太婆那么激动,但时过境迁,也不再责怪他了。他听着母子俩的谈话,在一旁点了点头。然后,就热情地招呼沙姑娘坐到桌上来吃晚饭。   毛得富向两老汇报了他最近的生活情况。当然,究竟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恐怕连毛得富自己也分不清了。   老头老太婆听说眼前这位戴着眼镜、白白嫩嫩的姑娘是个研究生,还是什么大学里的老师,都不太敢相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给懵住了。   愣了好一会儿,老太婆才打破僵局,道:“姑娘啊,我们得富别的什么都不错,就文化浅了点,怕配不上你,你以后可别……”然后就是笑着“唉,啊”几下。   沙姑娘听不明白,看了看毛得富,笑道:“不会吧?”   毛得富早就吓坏了,他最担心的就是老妈接下去再说他儿子只是个小学生。于是便偷偷地白了一眼老妈,对沙兰道:“你别听她那个,”然后轻轻地道:“我们山里人啊,搞不懂什么文化高文化浅,她以为你在大学里教书,我只不过是个研究生,当然以为你文化比我高啦。是不是?”   沙姑娘笑了笑,觉得山里人说话真是纯朴。   毛得富一边吃饭一边用土话对父母说道:“有些事情你们别乱说,她不晓得的。”   两人心里有数了,不敢再说别的,只顾客气地劝姑娘吃菜。他们看着姑娘那张纯净可爱的脸,心里忍不住高兴。不管儿子以前做过什么坏事,也不管儿子文化有多低,反正现在是长进多了,而且现在还在那边的城市里坐办公室,论长相也与这位姑娘挺般配的。这就足够了。这真是他们做梦也不曾做到过的事情。   沙姑娘吃罢晚饭,便在家里四处转转,一眼就看到了贴在板壁上的两张灰旧的奖状。一张是毛得富在小学四年级拿的劳动积极分子,一张是五年级时拿的作文比赛三等奖。沙兰看着念着,就咯咯咯地笑了。她问毛得富:“你怎么就这么两张奖状,难道初中和高中就没有再得过奖了?”   毛得富脸一红,胡诌道:“唉,那时候还小,把这两张东西贴上去胡乱张扬。后来念中学懂事了,当然不再贴这种玩意了。刚刚去年我还拿了一个全国短篇小说征文大赛的二等奖呢,难道我还把它贴上去不成?”   沙兰对他拿全国大奖的事似乎毫不怀疑,便夸道:“你还真是谦虚啊。”   第二天,村里不曾外出打工的,特别是那些老头老太们,听说毛得富回家并且还带了个女研究生回来,都觉得有些不相信,纷纷钻到他家里来看个新鲜。   大伙一看,毛得富穿着T恤衫,风度翩翩,可谓今非昔比。那女的戴着一副眼镜,果然是很有文化的样子。看完之后,无不“啧啧”称奇。有人偷偷在说那女的可能是个神经病,会看上毛得富这个小流氓。那位王麻子还是村支书,他似乎对毛得富从前干的那件事完全记不得了,走上前来与他握手。然后笑嘻嘻地指着他道:“得富啊得富,你这小子,可真会骗啊。把一个研究生都骗到家里来了,你可真是个大骗子啊!”   毛得富听了脸孔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看那王麻子不像是揭露他的意思,便也笑了笑,道:“麻子叔,你真会说笑话。啊,哈哈。”   毛得富怕其他人再说三道四,便一个劲地给大伙分香烟。那些人抽着烟,站了一会儿,就忙着干自己的活去了。   沙兰等他们走了后,便问毛得富道:“刚才那位麻子说的话我听不懂,他怎么说你是个骗子,这是什么意思,你以前是不是专门骗人的?”   毛得富忙诌道:“嗨,你信他的话干什么。他不是个麻子嘛!麻子说的话一个洞一个洞的,哪会有什么好话。他是在开玩笑,我们乡下人讨了城里人做老婆,大家眼红了,就说是骗来的。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沙兰觉得毛得富说得也有些在理。可是,毛得富心里却很不舒服。他觉得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于是,吃过中饭后,他便说两老晚上还要去亲戚家喝喜酒,硬劝着沙兰下了山。   5   沙兰在毛得富家里还没有玩过瘾。她害怕回到那座炎热的城市。于是,她又带着她心爱的宝贝毛得富来到自己家乡的那座小城市,回到了父母亲身边。   母亲听说女儿把男朋友也带回来了,很是高兴。她仔细看了看毛得富,一副文绉绉的样子,显得很有些学问。女儿又偷偷地介绍说,毛得富是个文学硕士,现在省文联工作,还当上了副总编。看那女儿的得意劲,母亲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了。她父亲已经在学校退了休,现在不太爱管事。看到女儿找到了如意郎君,晚上就多喝了两杯酒,自个儿到江边散步去了。   母亲在中学里的一位同事打电话来说,她儿子有份材料想翻译成英文,听说沙兰回来了,想请她帮忙。母亲满口就答应了。那位老师把材料带来了,文章不长,只有五六百个字,可能是搞科技方面用的。沙兰看了看,觉得有些字太生。同时也是为了在母亲同事面前显示一下男朋友的才学,便把材料交给毛得富看。毛得富一看就傻了眼,要想译成英文,天哪,英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还不清楚呢!没办法,他头皮一紧,对沙兰道:“我有点头痛,你先看看吧,先把它译出来再说。”   沙兰无可奈何,也只好亲自动手把它译成了英文。可是,有三个单词还是想不起来,问了问毛得富,毛得富说他也忘记了。沙兰只好拿出中英文双解词典,查出来再填进去。译是译好了,但总觉得有些句子还不顺畅。因为这是科技英语,与学校里学的究竟有些区别。沙兰又把译好的稿子给毛得富看了,毛得富看那蚯蚓一般弯弯曲曲的东西,竟一个字也认不得。他脑子里一乱,竟说了句:“吃力吃力,我都看不懂是什么!”   沙兰等人都一起看着他,问道:“什么意思?”   毛得富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便又诌道:“噢,这东西我看起来有点吃力。我早年学的英文有些生疏了。”   沙兰道:“你不是才毕业两年么,难道你们学校不考外语么?”   毛得富对大学里的情况有点儿了解,便吱吱唔唔地道:“我考的是俄语,英语的确不是很精通。”   “俄语?”沙兰母亲惊讶道:“现在大学里都学英语的呀,怎么你竟然还学俄语?”   沙兰对母亲当着外人的面这么说不是很满意,便帮助说道:“这倒不稀奇,考硕士只要有一门外语过关就行,并非一定要考英语的。”   母亲也不再难为他了,心里却总觉得怪怪的。一个文学硕士,不学英语,竟然攻起俄语,莫非他从事的是苏俄文学研究不成?   母亲是位历史教师,待客人走后,她便向毛脚女婿讨教起有关苏俄的一系列问题。她从沙皇谈到列宁斯大林,从普希金谈到高尔基,从俄罗斯的绘画风格谈到音乐特点。可是,毛得富是越听越糊涂,越谈越害怕。他对未来岳母的唯一态度是唯唯诺诺,没有丝毫的个人见解。这使眼前的这位历史高级教师非常失望,她对沙兰道:“毛得富看上去还可以,只是胆子太小,不敢发表自己的观点。”   沙兰道:“人家还是初次见面嘛,你提那么多的问题,不是在为难他么?”   母亲想了想,又说道:“我感到有些奇怪,既然毛得富学的是俄语,按理对苏俄应该是非常了解的。为什么他没有谈出什么呢?”   沙兰道:“他学俄语,又不攻苏俄历史。他是专攻现代文学和写作的。”   毛得富很感谢沙兰的解围,不住地点头道:“对对,我是搞现代文学的,同时还搞点创作。”   听说沙兰的男朋友是位省文联的作家,还是个副总编。沙兰中学里的一位爱好文学的男同学便拿来一叠稿子,硬要毛老师给指点一下,最好是关照一下,看能否在著名的《百合文学》上发表一下。沙兰在中学同学面前有些趾高气扬,她很愿意让毛得富给他指点一下。   毛得富拿过稿子,大致翻了翻,说实在的,他觉得文字很不错。而且写作手法也很新。只是,由于这类稿子写法太超前,使得只有小学文化的毛得富很难捉摸,他以前也很想学着写,但总是看不懂,弄不清,所以一直没学会写。现在,人家竟然把这种超前的小说稿子拿来叫他指点了。他心里一半在痛苦,一半在嘲笑。   此时此刻,他提醒自己不能乱了阵脚。哪怕是假清楚,也不能真糊涂。这时,他忽然想起《百合文学》诗歌编辑方某人第一次接见他的情景,于是便学着他的口气道:“嗯,稿子写得有点新意。但是还太浅了一点。认真改一改的话,可以在一些刊物上发一发。不过,说真的,我们《百合文学》不是一般的刊物,你这个稿子,要想上《百合文学》,恐怕比较难。”   沙兰对毛得富的这番话感到非常满意,连她母亲听了也觉得毛脚女婿在文学上还真有些见解,难怪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副总编。   临别前,沙兰把自己与毛得富之间的关系认真汇报了一遍。她决定最近与毛得富结婚。母亲知道女儿很喜欢,也就不反对了。   金秋十月,学校分给沙兰一小套旧房子,她在里面精心布置了一番。父母亲到省城参加了一个小型的婚礼后,两口子就正儿八经地住到了一起。沙兰父母连亲家公婆都没见着面,经毛得富几句一应付,他们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到了第二年秋天,沙兰就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女儿,取名叫毛小沙。   毛小沙来到人间后,家里就出现了问题。首先是必须雇一个保姆。可是,沙兰一个人的几百块钱工资,实在不够开支。毛得富写了一年的小说,也不见有什么消息。更让沙兰不高兴的是,他也算是个省文联的作家,是个副总编,可是总不见他拿薪水回家来。沙兰多次追问,可毛得富总是说他父亲病重,钱已经寄往家里去了。沙兰起先还能容忍,可到后来,被窘困的生活所迫,渐渐地就和他吵起架来。   毛得富把家里的烦恼与毛得干说了,毛得干对这位把兄弟的境况很是同情,便从自己的血汗钱中拿出一部分来接济他。这种接济逐渐吊起了毛得富的胃口,他开始向毛得干借钱,而借去的钱总是有去无回。毛得干的心思一天比一天地重起来。不久,远在家乡的父母写信来要他回去,说家里已经为他找了门亲事。毛得干在城里打工也赚了几万块钱,他整天梦想的也正是早点找个老婆过日子。于是,他就借机辞别了毛得富,回老家讨老婆去了。   毛得干走了以后,毛得富的生活进一步陷入了窘境。本来,他也想过是否再次重操旧业,搞点行骗的行当。说实在,干这一行他是比较精通的。可现在公安部门打击严厉,风险太大。万一不慎的话,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么他的研究生老婆就完全泡汤了。以前他曾经玩过不少女人,可那时没想得太多。现在不同了,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也想好好地成个家过上安稳日子。特别是家里的这个沙兰,天真纯朴,学历又高,他是真心喜欢上她了。他最害怕的就是有一天她会从他身边消失。因此,他做事开始谨慎起来,这就使他的生活更难以摆脱困境了。   沙兰的同事们家里都买上了现代化的家用电器,有不少人还自己买上了一、二十万元的商品房。相比之下,沙兰觉得自己太窝囊了。而这窝囊的关键,还是这个莫明其妙的毛得富。堂堂一个省文联的副总编,竟然搞得这么穷丁当,她越想越气,越想越不明白。   毛得富受不了沙兰的罗嗦,可又没地方借钱。于是,他就向沙兰的同事、朋友伸手,以借来的钱给沙兰打发日子。时间一长,沙兰知道了真相,便逼着毛得富说明真相,要他说明单位里的工资用到哪去了。   毛得富支支唔唔,一会儿说给父亲治病,一会儿说自己炒股炒亏了,一会儿说是用于自费出版小说集了。   可是沙兰在想,毛得富父亲生病这么久了,可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家里写来过一封信,不知他们是怎么联系上的。要说炒股,她从来就没有听毛得富以前说起过,问他炒股的基本常识,他都答不上来。至于自费出书,也没见有什么书出版。   沙兰越想越不对劲,一天下午,她终于壮着胆子,骑着自行车来到了省文联大楼。她到《百合文学》编辑部问了几个年轻人,他们都说没听说过毛得富这个名字。她急得都快哭了,想离开文联大楼,后来犹豫再三,还是鼓足勇气走进了总编室。一位四、五十岁的胖大个,正坐在椅子上,对着窗外射来的阳光,一块一块地剥头皮屑。沙兰上前一问,这位果然就是她曾经拜读过作品的《百合文学》龙总编。   龙总编听她问起毛得富这人,他一拍大腿,猛然醒过来似地道:“有这么个人。我想起来了。我们这里曾经有这么个人。你找他有什么事情?”   沙兰不希望让自己太难堪,没有告诉他真相,只是说找他有点事情。   龙总编呢,心里也怀着半只鬼胎。因为,在毛得富这件事上,他是负有一定领导责任的。他也不想把自己任命一位打工仔担任副总编的事抖出来。于是便轻描淡写地道:“以前他在这里干过一段时间,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   沙兰想知道毛得富究竟是不是什么副总编,便问道:“听说他是这里的副总编,有没有这回事?”   龙总编道:“哦,副总编,有,有过这么个头衔。不过,那是以前的事了。后来已经取消了资格,他已经与文联没什么联系了。”   “那他现在干什么工作呢?”沙兰问道。   “不清楚,”龙总编果断地道:“他现在在哪里,干什么工作,我们一点都不清楚。总而言之,他已经与我们无关了。”   下得文联大楼,沙兰一边拖着自行车,一边淌着眼泪。心想,这个毛得富,原来一直在瞒着她。她这个做妻子的也真是可悲,连丈夫的真实身份都没有搞清楚。原先,她以为毛得富可能从来就没有在文联呆过,经这么一证实,看来毛得富是个硕士,在省文联当过副总编的事是没什么可怀疑的了。唯一让她担心的是,可能他后来犯了什么错误,失了业。而他竟然一直隐瞒着她。   沙兰回到家里,改变了温柔面目,像只母老虎似地要毛得富说清楚真相。毛得富仍旧坚持说自己在文联上班。沙兰说她已经去过省文联,去找过龙总编了。毛得富吓得脸色苍白。他差点想下跪了。这时,却听沙兰一边流泪一边述说着龙某人说的那些话。原来,她并没有了解全部的真相。   毛得富这才放下了心。一边给妻子擦泪,一边在考虑着如何杜撰自己的身份。过了一会儿,见沙兰平静了些,便耐心地向她道歉,然后道:“你已经是我妻子了,一定要对我放心。千万不要想东想西的。有些事情我不好对你说。男子汉大丈夫是要干大事业的,你叫我怎么跟你说清楚呢?”   沙兰严肃道:“我是你的妻子,你有什么话不好说的。你老实交代,你现在究竟干些什么,你每天都说去文联上班,可事实上你根本就没去过。你说,你究竟是到哪儿去了?!”   毛得富无奈,只得非常痛苦地道:“罢罢罢,既然你一定要逼我,我也只好对你说真话了。我说出来以后,你可一定要替我保密啊,要是泄了密,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啊。”   沙兰听他这么一说,也愣了一下,但她还是坚持要他说。   毛得富道:“我说实话吧,我从学校毕业后,就一直在省安全厅上班,开始在省文联挂职,那也是个虚名而已。实际上,我是搞情报工作的。因为省文联有些人误解我,闹了些小矛盾,我自己就主动提出不干了。但是,我在不在省文联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的真正单位是安全厅,你知道了吧?”   沙兰听了有些恍然大悟,道:“那你后来每天都去安全厅上班了?”   毛得富圆睁着眼睛道:“那还用说,你真是个女人,没见识!”   “那你具体干些什么工作,有没有什么职务?”沙兰想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不是有副总编之类的级别。   毛得富理解她的意思,面不改色地道:“我在安全厅也算是个高学位的人,领导对我很赏识。现在我在特务处当副处长。前几天领导找我谈了,要我好好干,准备提我当处长呢!”   沙兰听了毛得富的解释后,心里好受得多。她是个感情丰富的女人,过了会儿,就轻轻地搂着毛得富的脖子,一边撒娇,一边向他道了歉。至于家庭的困苦,似乎是非常次要的。   一段平静的日子过去后,沙兰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他觉得,毛得富的身份还是有问题。她有责任去彻底查个清楚。你想,万一毛得富骗了人,那该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呀。她的青春,她的前途,都将被这个虚无缥缈的人所葬送。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沙兰骑车来到了省安全厅。值班室一位面目凶狠的老头叫住了她,问她要找什么人。   沙兰说她要找一个叫毛得富的人,那老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说没这个人。沙兰不信,又问了一遍。老头很不情愿地翻开一个本子,仔细看了一遍,还是说没有。接着问道:“他在哪个处室,干什么工作?”   沙兰道:“他在特务处工作,是个副处长。”   老头笑了笑,继而就更冷漠得可怕了,严厉道:“特务处?我们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务处!你说说清楚,究竟想干什么!”   沙兰被老头问得冒出了冷汗,胡乱支唔了几句,就离开了安全厅值班室。   回到家里,沙兰又与毛得富闹了一次。毛得富得知她去过安全厅后,痛心疾首地指责道:“你呀你,叫我怎么说你呢。叫你注意保密,你就是不听。现在出乱子了吧,啊?安全厅那个地方是可以随便去的么?什么叫安全厅?那是国家安全厅,是关系国家安全的地方。你去找毛得富,毛得富是可以随便找的么?人家会让你找?那里面都是些特务。如果大家都来乱找,特务的生命安全怎么能保障?”   毛得富恶狠狠地胡乱教训了她一顿。这两天,他把安全厅的工作性质、工作职责仔细研究了一遍,现在,就整段整段地背给她听了个把小时,把沙兰听得都傻了眼。这回,她真的相信毛得富是个可爱的特务了!   直到两年后的那个国庆节,沙兰带着毛得富再次回到娘家探亲,事情才又发生了些变化。在那里,他们遇到了沙兰的姐夫、现在某市机关任财务科长的金发。   沙兰因为想买房子,提出向姐姐、姐夫借钱。金发有几万块钱的积蓄,可自己也有用场,便答应不下来。沙兰私下对毛得富道:“我这个姐夫,人家叫金发,我却叫他‘精巴’。我看他就是个小气猫,爱钱如命!”   这样,沙兰对姐姐、姐夫就有了想法。   金发爱喝酒,晚上,他硬要毛得富陪他喝。几杯酒下去后,金发开始问这问那。渐渐地,他就发现这个小姨夫没什么能耐,学问上也不怎么样。   金发早就对丈母娘偏爱小女婿有想法了,他巴不得这个姨夫是个窝囊废。看他水平不高,就借着酒兴,继续提了些简单的问题要叫他出丑,以便晚上在老婆面前好好地贬低他一番。于是,他就侧面地问了德国法国的首都啦,红军长征初期开的一个最重要的会议啦,等等。毛得富喝得晕乎乎的,不知是计,回答得一塌糊涂。最后,金发翻开外衣里面的牌子,显示出“Red Dog”(红狗)两个英文字。结果,毛得富竟连这两个最简单的英文都认不出来。   用罢晚餐,大家在客厅里看电视。金发把老婆叫进了房间,然后,他的岳父岳母,沙兰都进去了,就把毛得富排挤在客厅里。   金发关上房门,神经兮兮地对大家说:“我告诉你们,这个毛得富,是个大骗子!”   大家都愣住了,一个接一个地骂他神经。   金发把他考察的情况向大家说了,并庄严宣布:“毛得富根本不可能是个研究生,他最多只有初中水平,甚至可能连初中都没上过!”   沙兰越听越气,她早就对金发有意见了。现在,他竟然在自己至亲的人面前如此这般地诋毁她丈夫,便对金发破口大骂,最后上前撕打起他来。金发听了也很不服,便与沙兰对打。结果,岳父岳母以及沙兰都在一个劲地打金发。急得沙兰姐姐在一旁大哭。   毛得富在外面听出了问题,他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了房门,把大家拉开了。这时,只见金发被沙兰手里捏的一把卷梳搓破了鼻孔,流出了鲜血。披头散发,衣服也破了。本来长得就难看的他,现在看去就更狼狈了。   金发用手帕捂着鼻子,说要上医院。没等妻子出门送,他一个人急急地就走了。他的鼻血并不多,于是,他就没去医院,而是直奔派出所。过了一会儿,警车开到了沙兰家门口,两个警察把毛得富带上了警车。   经查,毛得富的确是个山村里的小学生。派出所向沙兰一家询问情况,准备将毛得富拘留。沙兰在毛得富上车前拿到一个条子,上面是毛得富写的几句恐吓词。毛得富说:“其实我并不坏,骗你只是因为太爱你。如果你不情愿,我们好聚好散。如果让我坐牢,我一出来就把你们全家杀了,包括毛小沙,也不放过!”   沙兰没有把条子给别人看。她对公安人员说,毛得富并不是骗子。她在结婚前就知道他是个小学生,她是自愿的。不怪别人。今天这事,只不过是大小姨夫闹意见,害得家里人吵了一架而已。   毛得富被平安地放了出来。沙兰陷入了痛苦之中,她在考虑是不是要与他分手。   可是,金发却被弄傻了。从此,他再也没有来过丈母娘家。         汪宛夫作品几许荒唐,几许幽默。柔软而坚硬的现实,轻松而沉重的故事—— 第三章   6   深秋的夜晚,湖畔饭店的那间酒巴里正飘扬着一种令人醉生梦死的音乐。   舞池里,客人们零零落落地,在一对对地翩翩起舞。   与舞池紧紧相连的那间咖啡厅里,有一位相貌不俗的女子,正在顾自独饮。她一会儿看着舞池里的那群疯子,一会儿看着杯子里那鲜血一般的红酒,狠狠地抿上一口。继而又无缘无故地傻笑一阵。   这位留着一头披肩长发,长着一张少女般鲜嫩的瓜子脸,眯着一双沉睡不醒的眼睛,挂着一对魔鬼般迷人的大奶子女人,早就引起了吧台上一位男服务生的注意。   这位服务生姓毛,名得富。他出生于一个离这里非常遥远的小山村,今年已经三十岁。不过,由于他的白净和清秀,由于他的斯文和老练,他看起来非常年轻,而且有些涵养和派头。那位名叫沙兰的硕士老婆最后还是与他分了手,专心研究她的课题了。无奈之中,他只好委屈自己,并且凭着自己的一脸斯文和真诚,混到了在这美丽的红豆湖畔四星级饭店做酒吧服务生的小差使。   毛得富觉得这种女人真是别有风味。她美丽得像个仙子,淫邪得像个妖孽。   毛得富被她深深地吸引住了。但她是那么地高高在上,简直高不可攀。特别是像毛得富现在的这种身份,更是无缘可谈。于是,他只得奋力地浇灭自己心中的欲火,在吧台上冷冷地看着她。   女人喝了一口酒,甩了甩油黑的长发,显得那样迷人。   不一会儿,来了两位高个子男人,一左一右地坐在她身边。女人微笑着看了看他们,显得彼此非常熟悉。其中一个男人朝毛得富打了个手势,毛得富给他们端去杯子,一人倒了杯同样鲜艳的红酒。在倒酒的时候,毛得富先是欣赏了一下女人细腻的皮肤,继而又看了看两个男的。他发现这两个男人长得都挺帅,手臂粗壮,胸肌发达,真的是属于雄壮得叫女人想入非非的那种。   那个打手势的人又提出要开个小包厢。毛得富收了钱,就让他们三个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小包厢。在这家饭店的酒吧里,小包厢就意味着一种神秘而诱人的故事。在这个里面,客人们关着门,可以任意胡作非为,没有谁会来管他们。哪怕是公安部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有着饭店内部一系列的防范措施,公安部门即便要管也是鞭长莫及。因此,毛得富在帮他们打开包厢时,就明白了下文。只是,今天有两个男人在场,这样的下文就更把一向爱编故事的毛得富胃口高高吊起。   毛得富在小包厢里放了一瓶酒,替他们关上了门。   他除了守在吧台上替其他客人服务外,还不时地来到包厢门口,似乎对他们不太放心。   毛得富第一次去时什么也没听见。过了一会儿,他再去时,就听到了里面有一种迷人的声音。虽然里面有轻轻的音乐声,可他还是努力地撇开音乐声,搜寻出他所需要的内容。他可以想象到那两个男人正在享受着人世间至高无尚的幸福。因为那种声音既像是一个受害者凄厉的惨叫,又像是一个女人痛快的呻吟。   毛得富浑身的血液一阵沸腾,后来又像是被凝固了似的,慌乱得无法自已。他一会儿走到包厢门口,一会儿回到吧台上,鬼鬼祟祟地盯着那扇暗红色的小门。   没等他的心跳缓和下来,那扇门就开了。两个男人笑眯眯地走了出来,瞟了瞟咖啡桌旁几个次漂亮级的女人后,很满足地离开了酒吧。   毛得富忙跑向那只小包厢,他几乎担心那个女人是否会存在生命危险。   还好,女人已经收拾好了衣裙,似乎很平静地歪躺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一只大酒杯,光裸的左腿高高地架在沙发的靠背上。   女人看见毛得富走进来,手中的酒杯朝他举了举,笑道:“嘿,小伙子,来陪我喝酒!”   毛得富也努力自然地朝她笑了笑,道:“小姐,需要什么服务吗?”   “服务?”女人傻笑了一下,道:“我就是想要人陪我一下。”   毛得富仍旧是文质彬彬地道:“我还要上班,等会儿我再来看看,你是否还需要什么。”   女人看了看毛得富白净的脸,道:“好吧,那我在这儿等着你。”   毛得富不知道女人是真心还是假意,其实,他恨不得马上坐下来陪她。可他就是吃不准,他说话不能不留有分寸。   酒吧里客人多了起来,他们都需要毛得富的服务。毛得富围着他们团团转,忙得不亦乐乎。   到了十一点半左右,酒吧里的客人都散了。毛得富感觉有些累。酒吧的当班经理叫他把门关好,自己就走了。此时,酒吧里就剩下了毛得富一个人。   毛得富正要关门,可他心里觉得少了点什么。忽然,他才想起,那间小包厢里还有个漂亮而风骚的女人。他印象中记得她还没有走的。   进去一看,果然,那女人还是歪躺着听音乐。只是,架在沙发靠背上的玉腿换成了右腿。那光滑的肤色在暗红的灯光下,像一颗刚刚成熟的野草莓,让人看了直流口水。   女人显然是有些醉意,用一种迷迷糊糊、醉醉醺醺、邪里邪气的姿态迎接他的到来。毛得富关上包厢的门,紧靠着女人坐下。女人很快就依偎在他的怀里。毛得富觉得,她似乎是一个喜欢男人作践的女人,等待着他胡作非为。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女人玩厌了那些阳刚的男人,忽然想调节一下胃口,便真有些喜欢上了毛得富这种文静秀气的小白脸。   毛得富用一些看似文气其实老练的话不停地试探和挑逗她,女人就很热情地开始与毛得富拥抱接吻。接下来,他就按照自己想象中那两个男人所用的姿势,用自己的身体把女人作贱了一番。   这一过程并不长,但女人似乎很有些满足。女人喝了口酒,提出要毛得富送她回去。   毛得富打了个“的”,把女人送到了一套自己买下来的两室一厅里。   正要转身走时,他发现女人脸色苍白,表情有些可怕。毛得富正不知所措,女人却从床角下找出一只小包,拿出里面的白粉来拚命地吸,吸得乐不可支。   后来的几天,毛得富经常看到女人来到酒吧里。经常是在那种十点到十一点的时候,毛得富闲下来陪那女人,最后送她回家,有时,毛得富还在她充满香水味的房间里美滋滋地住上一晚。   毛得富深深地体味到,这是一个很有味的女人。   她的名字叫邵枫。四年前,她还是本地某综合性大学里的一名校花。那时候,各地正流行着选美,或者选青春小姐什么的。这所大学的学生会未能免俗地举办了一次选美比赛。作为外语系三年级学生的邵枫,长得苗条性感,落落大方,一张瓜子脸又白又嫩。就连她自己也认为,这所学校在读的两三千名女生中,几乎是无人能比。经过一番动作和口才的比赛,邵枫果然心想事成,轻松地夺走了本次选美比赛冠军的头衔。   作为大学里的第一美女,原先就有一大帮男同学围着她转,现在呢,就更吃香了。不要说学校里的同学、校友,连社会上的青年,甚至一些社会名流都想尽一切办法地接近她。有的想与她交朋友,有的想从她身上占点便宜。但是,当时的邵枫是个天真纯洁的女孩,她对一般的人包括那些有钱的人,根本就看不上。在所有认识的男青年当中,她最看中的是化学系的一名硕士研究生徐可。徐可虽然还是个学生,但他才华出众,在学问上已经很有些名气。邵枫爱的就是这样的人,当然,她当时与他也只是普通的往来,并未成为难舍难分的情侣。   就在那阶段,有一家私营企业的老板看中了她。三天两头地到学校找她,要与她交朋友。为了博得邵枫一笑,他简直是一掷千金。他可以为了与邵枫宿舍的住友们一起开个Party而一人送一枚金戒指。他可以为了与邵枫联系方便,而在大学附近的大酒店里租下一间总统套房,而且一住就是三个月。他经常邀请邵枫到酒店跳舞、吃饭,邵枫去得不多,可邵枫的住友们却揩够了油水,在大酒店里吃喝玩乐得不亦乐乎。   这位私营企业家几乎耗费了一家联营分厂的成本,对邵枫进行感情投资。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邵枫依然对他无动于衷。当他得知邵枫痴情于一位叫徐可的研究生时,醋意大发。决心好好教训一下这位书生情敌。他雇人去打过,也威胁过,可邵枫得知后,把这位企业家骂了一通,对徐可更加疼爱,从此变得卿卿我我,难舍难分了。   很可能,这位企业家在放弃邵枫之前下了毒手。他派人在暗中让徐可吸毒,从此徐可染上可怕的毒瘾,并且一事无成。邵枫只是这么猜测,因为,还没来得及调查清楚,他们的生活就滑向了更加可怕的深渊。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邵枫发现男友在偷偷吸毒。为此,两人狠狠吵了一架。邵枫要徐可马上戒毒,否则就分手。徐可很爱邵枫,当然不忍分离。为此,他在邵枫的陪同下,去了戒毒所。可是,每次从戒毒所出来后,他就忍无可忍,最后就是变本加厉地吸毒。看来,徐可要想戒毒几乎是没有希望了。邵枫在无奈之中,只好听之任之,等待着有什么新药能解决这一毒瘾。   不等科学家发明出新的戒毒药物,邵枫自己也出现了问题。有一次,她看见徐可在乐滋滋地吸白粉,她忽然想自己也尝试一下。既然吸毒这么有味,为什么自己不试试呢。她就不信这东西这么迷人,能让人上瘾。她要徐可给她一点,可徐可说什么也不肯,他不想让她步其后尘。邵枫见他这种态度,就更想一试了。于是,待徐可睡着后,她将徐可藏在抽屉里的白粉偷了一包出来,兴奋地尝了尝。那种味道有点怪,并不让人怎么着迷。当时她只是想好好地睡一觉。可是到了第二天,她又想试了,这么连试几次,味道就一次比一次地好,那感觉就像是仙女在云天上飘呀飘地,真让人舒服死了。   两人都染上了毒瘾,其他不说,这笔每天两三百块钱的开支怎么办?他们用光了父母给的生活费,到处向亲朋借钱。最后越欠越多,债台高筑。后来,徐可说他的一项科技成果卖了钱,终于还清了欠债。他们一天接一天地吸白粉,过上了神仙日子。   直到有一天,公安局来人抓走了徐可,她才知道,原来他根本就没有搞出什么科技成果,而是偷偷地在贩卖白粉、以贩养毒,而且其贩毒数量很大。几个月后,徐可就被拉到郊区的一块蕃薯田里枪毙了。   邵枫哭了一天又一天,仍旧继续吸毒。这时她才知道,毒品这东西的可怕,染上它就等于踏上了一条通向死亡的不归路。   邵枫不敢去贩毒,她也没有这门路。于是,她就利用自己天然的资本,做起皮肉生意。靠着“卖肉”赚来的钱,满足自己的毒瘾。   那些男人一个个都像苍蝇似地来找她,塞给她一把钱后就在她身上发泄一通。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那位私营企业家。不知怎么地,他又找上门来了。而且愿意出大价钱包她。有那么半来年时间里,她被关在一间房子里,任由他摆布。这个色鬼,原来有着恶毒的心肠。他故意半天不让她吸毒,在她毒瘾发作时,将她赤裸裸地捆在一根柱子上。然后拿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招数,尽情地玩弄她的身体。等他玩厌了之后,就把她当作一块用脏了的抹布似地扔到了门外。从此再也不需要她了。   毛得富终于知道了,这位叫做邵枫的美貌女子,原来并非一个自甘堕落的人。他觉得,她是被自己的美貌害的。古人说:女人是祸水。又说:自古红颜多薄命。其实,这些话是很有哲理的。   毛得富希望能够拥有她,在她身上享受一生的幸福。说实在,她的确是太漂亮、太性感了。他不仅想拥有她,而且还想独霸“天下”。不想别的男人再靠近她。当他有了这个念头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太可悲。因为,他几乎一无所有。   然而,邵枫却对他说:“你要想让我只对你好,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你要做一个大老板,或者去当官。”   毛得富觉得这话听起来很耳熟。他说:“这两样都难啊!”   邵枫道:“当大老板一下子是当不上的。但当官却不一定。现在社会上那些无能之辈,靠着歪门邪道、投机钻营,摇身一变就戴上了乌纱帽。我看啊,当官比当老板容易得多。”   毛得富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怎么会想到这么一招呢?”   邵枫道:“其实,当时徐可就想到过当官。他去贩毒也是被迫的。他就曾经说过,要是他是个当官的就好了。手上有权,有人送钱,他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吸毒,没必要为生活担心了。”   毛得富道:“是啊,现在这个社会,没有钱是寸步难行啊。”   邵枫捋了捋额头的秀发,在毛得富鼻尖上亲了一下,道:“可是,你要真心爱我的话,得想办法去赚钱呀?”   毛得富也亲了亲她的脸,接着就紧紧地抱着她的身体,发自内心地道:“为了你,我一定要做个有出息的人。我一定要赚钱养活你。”   7   红豆湖畔的享乐与奢侈是属于别人的,毛得富只是一个不得志的看客。   拥有了邵枫之后,毛得富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穷乞丐忽然拥有了一座价值连城的漂亮房子。可是除了房子之外,他仍旧一无所有,仍旧不名一文,并且更加为自己的生计产生重重的失落感。   男人需要女人,也需要金钱。   一个拥有漂亮女人的男人,比什么时候都更需要金钱!   毛得富白天徘徊在红豆湖畔,晚上守着湖畔饭店的酒吧台,脑子里一天到晚想着的就是钱,钱,钱。可是,到哪去弄钱呢?他曾经想到过去抢劫,可是不行,他对抢劫不在行,而且风险太大。他想到过去骗钱,但是除了以前的那些花样外,他再也想不出什么新招。现在的人越来越鬼,已经不再那么好骗了。没办法,他只好正正经经做人,等待着时机的到来。并且,最好是像邵枫所希望的那样,弄个什么官来做做。那可就真是不愁吃不愁穿了。   有一天中午,他带着邵枫经过湖畔的一家小店,两人各吃了碗过桥米线后,正要离开。却见前面走过来两位营养不良的少女,一人手里拿着一叠报纸,到处分发。邵枫最讨厌这种东西,说实在,现在这玩意儿实在是太多了。可是,其中的一位少女却死缠着要塞给他们。似乎对她来说,最关心的是尽快把报纸发完,至于人家是不是要看,她并不关心。邵枫把报纸拿过来,毫无兴趣地把它转塞给了毛得富。   毛得富随意地打开来一看,原来是一些药品推销广告。尽是治什么男性病、女性病的东西,似乎这个世界上人人都得了这些怪毛病似地,看了真叫人恶心。   毛得富正要将它掼掉,可前面站着一位戴红袖套的下岗工人,正阴险地盯着他。对他来说,他最关心的不是这座城市的卫生,而是是否能从犯了错误的游客身上多罚点钱来。毛得富同样回以阴险的目光,决心不中他的计。于是,他又摊开那张报纸,把眼睛盯着最末的那块文章。好,是则招聘启事。看来,这个药厂果然连自己也觉得推销乏术。于是,厂长大人亲自决定,要从社会上招聘一批推销人才。   邵枫正要和他讲话,见他看得那么认真,也凑过来看了。得知药厂要招人,她便热情地鼓励毛得富去试一试。因为,她曾经听毛得富吹过牛,而且,她也相信毛得富具有推销才能。于是,毛得富留意了最后的一句话:“有意者请于某月某日至某日到南江制药厂销售科报名面试。”   为了给毛得富打气,邵枫还专门陪他到厂里来报名。那天,前来报名的人很多,销售科里里外外都站满了人。就在毛得富进去报名的那会儿,药厂厂长石桂亲自到销售科里来察看了一下,由于邵枫就站在毛得富身边。石厂长对这位出类拔萃的美女行了长时间的注目礼,就在那一刻,他就决定要录用她了。于是便故意套近乎道:“你也是来报名的?”不料邵枫莞尔一笑,指着毛得富道:“不,我是陪他来报名的。”石厂长不无遗憾但又装腔作势地道:“可惜可惜,不,不错啊,我觉得你们都不错。要是你们一起来参与我们的销售工作,那就好了。”   面试时,石厂长很留意毛得富的表现。毛得富有着邵枫给他打气,心情特别的好。在被问及过去的工作经历时,毛得富又开始大吹特吹起来。   他说:“我在广告方面有一定的经验,而且我认为是比较成功的。”他拿出了当年在《百合文学》工作时的一些证件和发表的广告文章,对石厂长道:“我曾经被省文联《百合文学》杂志聘为特约记者,我在《百合文学》工作的那段时间,大约有百分之七十的广告是我拉来的。正因为这样,他们还特地聘请我担任《旅游经济》一书的副总编。这是一本全省旅游和经济相结合的广告方面的书籍,我出马只三个多月,就拉来了五十万。”   “等一下,”石厂长打住了毛得富的话头,道:“这本书是你当副总编的?”   毛得富道:“那当然。”   石厂长就笑了,道:“这就不对了。你要知道,我还是前两天才拿到这本书。因为我们制药厂也为这本书出了两万块钱,所以我仔细地翻了一遍。而且,我们厂的这个广告是龙总编亲自来联系的。我记得这本书的总编是龙学文,副总编是两个姓刘的。好像没有姓毛的呀?”   毛得富面不改色地道:“喔,这本书已经出来啦?我自己还没看到过呢。他们没有把我的名字摆上去,我并不怪他们。因为,到后来,也就是快要出书的时候,我是主动退出来的。”   石厂长不解地道:“为什么?”   毛得富道:“我对他们的排名有意见。因为一开始,就我一个副总编。后来快出书时,我得知另外有人也要插进来,而且还要排在我前面。我想想这本书的广告大多是我拉来的,而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心里很不服气,就退出来了。其中有两笔广告的回扣,我到现在还没有去领呢!”   石厂长似乎有些不信,道:“真有这回事?”   毛得富道:“你不信?你不是认识那个叫龙学文的总编么?你可以打个电话问他呀?”   石厂长在销售科里当场就拨通了龙总编的电话,龙总编承认当时是有一个叫毛得富的人做副总编的。后来由于种种原因,中途不干了。   石厂长想问具体原因,龙总编犹豫了一会儿,问他为什么要问这么仔细。石厂长就把毛得富现在正在应聘该厂销售员的事说了。   龙总编因为当时在毛得富这件事上有些心虚,便含糊道:“毛得富这个人啊,有些缺点,但他的确是个广告人才。只要你们带得好,加强管理,我相信,他会帮你们拉到业务的。”因为龙总编知道毛得富就在石桂身边,当时自己也拿到过他的好处,便乐得做好人,其他事情也就不再说了。   石厂长听龙总编这么一说,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不再小看这位斯文的青年了。他再问了一句道:“你曾经拉过广告业务,可是我们现在是要你去推销药品。这两件事,既有相同的地方,也有较大的区别。你今后有把握干好么?”   毛得富道:“当然有把握。其实,拉广告和搞推销本质是一样的。那就是抓住自己业务的特点,抓住对方的心理特点,然后开展工作。关键是怎么样去搞些小恩小惠,搞好互利互惠嘛。这就是推销业务最本质的东西。石厂长,你说呢?”   石厂长是搞生产出生的,以前虽然研究过推销,但对这项业务其实并不精通。他回想起外面那些推销员到他这里来推销业务时的种种阴谋诡计,想起自己拿到过的种种好处,再听毛得富这么一分析,一归纳,嘿,想想还真有道理。看来,这个家伙还真有点名堂。   于是,石厂长当即拍板,叫他明天就到厂里来报到上班。   毛得富风风火火地干了一年光景,凭着他能吹会骗的嘴巴,以及会拍会送的手段,大批的药品被他推销了出去。从所有的推销员业务排名来看,他已经排到了第二名,在新招的推销员中,自然是排在第一名。   他从财务上拿去的回扣费总共有十万多,当然,其中有一半左右是额外送给对方单位的领导和经办人员的。剩下来的钱,数目已经不小了。本来,他和邵枫两个人过过日子是绰绰有余的。可是,邵枫除了要吃饭穿衣外,一个要命的毛病就是要吸毒,每天开支要一两百块。这么一来,毛得富赚来的钱,还是不够用。她还得私下里去“卖肉”赚钱,养活自身。   毛得富知道邵枫背着他还在干老行当,心里不悦,可也没有办法。邵枫曾经说过,只要他有能力养活她,她就死心塌地地跟他一个人。想想邵枫这么漂亮,这么动人,又染上了这么个毛病,她是多么无可奈何,多么令人心疼啊。   毛得富的心中有了一个计划。他要在来年推销更多的产品,拿更多的回扣。同时,最好是混上一官半职。因为,现在厂里面已经推翻了平均主义。南江制药厂虽然是家国营企业,按理干部与职工应该拿一样的工资,由于工人在一线工作,以前甚至收入还要更高些。可现在不同了,药厂学着其他厂的样,干部按职务大小纷纷拿起奖金来,而且数目大得惊人。比如,普通职工年底拿一两千,而厂长副厂长级的要拿七八万甚至十来万,中层干部也可以拿个二三万、四五万。像供销科这个位置,是药厂里比较重要的。如果毛得富能够混上科长,年终奖至少可以拿五万以上,就算干个副科长,也能拿三四万。这可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啊。奖金再加上工资和回扣,这份工作还是很有干头的。毛得富也就可以养活那个美得让人心焦的女人了。   有了这个计划后,毛得富就要付诸实施。在一个月色朦朦的夜晚,他带着丰厚的礼品来到了石厂长家里,向他倾吐了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希望自己在推销方面的才华,进一步得以发挥,为企业作出更大的贡献。   石桂对他送来的礼物很满意,其实也很想把他用起来。但是,这位一向好色的厂长忽然想起上次站在毛得富身边的那个女人来了。他想,要是能够得到她就好了。只要能和她挂上钩,毛得富的要求也就不算过份了。   于是,石厂长就很热情地关心起毛得富的女人来了。他问起她的名字,她的工作,甚至她的过去和爱好。毛得富半真半假地回答了一通后,对石厂长的问题越来越引起了警惕。他也是个男人,他知道,这个色鬼厂长显然是对邵枫动起歪脑筋来了。他心里很火,可是不能让它发泄出来。   石厂长很意外地退回了毛得富送来的礼品,并且表示一定认真考虑他的想法。最后,石厂长很客气地提出:“下次把邵枫一起带来玩,”说完又觉得不妥,便胡乱地加上一句道:“她可是个人才哩!”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还是毫无动静。其实,这也是在毛得富的意料之中。石桂没有收下他礼物,并且还对他的女人心怀不轨,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消息。   再一次见到石桂,是他们销售科请客吃饭,石桂也来一同陪吃。   在大家喝得天昏地暗时,石桂拉着毛得富的手在沙发上坐下聊天。在没有旁人的时候,石桂又醉醺醺地问起毛得富的女人,道:“她长得可真是令人着迷!”   毛得富对他的话很有些反感,便岔开话题,又提起销售科长的事。石桂说:“现在科长这个位置还不能动啊。”毛得富道:“听说销售科还缺少一个副科长。”   石桂又想起了毛得富的女人,道:“得富啊,你别老是提这件事。这事我已经记在心里了啊。”接着,他又道:“得富,我真羡慕你,你可真有艳福啊!”   毛得富想让他死了这条心,便顶过去一句道:“石厂长,我哪能比得上你呢?你身边那么多的女人,难道还不满足?”   石桂挥了挥手道:“不行不行,我那些不行。”然后,他又想起什么,道:“噢,我最近认识的那个小蕾姑娘挺有味的。你看,什么时候我把她让给你怎么样?”   毛得富知道石桂现在是喝多了,所以才敢这么放肆地和下属说这些,便惶恐地道:“不敢不敢,我怎么敢碰石厂长的女人呢?”   石桂道:“没关系,我石桂气量大得很。不像你,气量这么小,家里藏着个女人,看都不让我们看一眼。”   毛得富道:“哪会呢?她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石桂道:“没那么好?我看我们干脆就换一个吧?怎么样?”   毛得富不知该说什么好,便笑着道:“石厂长真会开玩笑。”   石桂道:“得富啊,我可是说真话啊。你可别抱着那个女人不放,换换口味嘛,啊!至于你说的那个什么销售科长,那是一桩小事嘛!”   毛得富知道石桂的用意了,石桂是想用自己最漂亮的姘头小蕾来换他的邵枫。而且,只要他答应,他还可以得到销售科长的位置来作为补偿。   后来的好一段时间,毛得富都生活在矛盾之中。他想,也许换一下也未尝不可。但他又舍不得邵枫被他长期霸占了去。是不是可以换一段时间后,又重新换回来呢?而且,是不是换了之后,就真的能够当上年收入五至十万元一年的销售科长呢?万一当不上而被他白玩了女人,岂不是莫大的耻辱?这的确是一件矛盾的事情。何况,这种事情又不好直来直去地商量。   正在他决心豁出去把邵枫献给石桂时,他却听到了石桂将要调动的消息。   毛得富一半是高兴,一半是失落。高兴的是自己再也没有必要牺牲邵枫了,失落的是呢,自己当销售科长的事又渺渺无期了。   毛得富的转机,是在与外地某医院院长吃饭时的一席谈话之后。   那位院长已经是个老干部了,除了医学知识外,满肚子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学问。毛得富在拿出回扣的一半给院长并要求他买进南方厂的药品后,院长爽快地答应了。然后,院长在医院附近一家长期记帐的酒店里请毛得富好好地撮了一顿。当双方酒兴调起来之后,毛得富开始向老院长请教如何才能混上一官半职。   老院长笑了笑道:“这年头,当官不比我们从前了。现在那些青云直上的,尽是一些乌七八糟的鸟东西。不是有亲友靠山,就是靠投机钻营。再还有,就是靠跑官,买官,甚至骗官。”   其实,毛得富对老院长说的这些也不是一无所知。想当年,他到省文联谋得那个副总编的头衔,也是动用了一些歪门邪道。不过,那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官,只是编一本书而已。现在,他想正儿八经地搞个官当当。他对老院长说的话,很感兴趣,便追问道:“什么?现在还有人骗官?”   老院长摆起老资格,笑道:“那当然。你没听说过?现在这种事情多着呢!”毛得富要老院长重点谈谈骗官的事。老院长就谈了这么两件奇闻。   第一件是某县造纸厂有位小工人,一向爱吹牛。可是在从前的那些年代,吹牛是不吃香的,工作是靠勤勤恳恳做出来的。所以,一直到退休,他还是一个小工人身份。可是最近呢,他却忽然吃香了起来。你道是什么?因为退了休之后,他又开始吹起牛来了,而且现在吹牛还真管用。他到外地帮别人联系点小业务时,总是自吹自己是“老红军”、“老革命”,他把一位部队领导的故事硬按到了自己头上,于是,说起来总是有鼻子有眼地,听得人家不得不信服。最后,他就干脆自称自己是“军队高级干部”,是“中央特派员”,这样吹下去,终于赢得了省里一位经厅副厅长的信任。这位厅长也许真有些事业心,真想创一番事业。于是,就陪着这位“老革命”到处考察。这样,这位小工人出尽了风头,还被某市政府聘为“市长顾问”。凭着这个位置,他捞到了不少油水。直到不久前,因为他胃口太大,骗了人家二十万资金,才被公安部门抓到了把柄,触了霉头。   第二件事也玄得很。有一位社会上的流浪青年,整年四处行骗,可惜油水不多。他听说现在上面的干部纷纷下派,到基层挂职镀金,非常吃香。于是,也想到县里弄个什么头目干干。于是,便向有关人士讨教了其中的学问。有一天,他认为自己已经“成熟”了,便花钱请人刻了两枚公章,又到私人印刷厂印了几份公函。这样,就自己填了份干部下派表格并打印了一份通知。接下去,就冒充市委组织部给某县委办公室打了个电话,说某单位有位年轻干部要下派到县里来担任县委副书记。对方非常热情。这位先生便走马上任,轰轰烈烈地干起了他的县委副书记来。这两年当中,他还真是捞了不少油水。满心希望自己的副书记能够一辈子干下去的,却不料,下面有些常委们早就想他的这位置了,便到市委组织部打听他什么时候离任。因为下派干部通常是混个两三年就走的。谁知,市委组织部翻了半天的档案,却不见有这么个下派干部。这才露出马脚,被送进了大牢。   “听君一席言,胜读十年书啊!”毛得富深有感慨地道。   老院长不过是借着酒兴发一通牢骚,哪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自此后,毛得富便专心研究如何去骗个官来做做。而且,还要吸取别人失败的教训,在前人的基础上,再创新的辉煌。         汪宛夫作品几许荒唐,几许幽默。柔软而坚硬的现实,轻松而沉重的故事—— 第四章   8   南江制药厂厂长石桂终于调走,改任另一家国营企业的党委书记。听说,为了加强企业的销售工作,上面准备提拔现任副厂长兼销售科长洪得志任厂长。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厂里还将提拔一位副厂长,并且由此还将牵动科长的位置。   厂里整日议论纷纷,毛得富也是心急如焚:“别人能当科长,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当呢?现在销售科的业务,他是数一数二的。只要他当了这个科的科长,他相信企业的销售业务必将直线上升。”毛得富恨不得将自己的想法亲自去告诉上面的领导,告诉那位副厂长兼销售科长,甚至告诉厂里的所有职工们。可是,毛得富叹了叹气,想:“就算我毛得富再有本事,又有哪个会相信我哟!”   毛得富便想起那位老院长的话,计划着自己是否能够学着骗人家一回。装作“老革命”是不行的,他应该说自己是某某领导的亲戚。可是,万一人家去问了怎么办了,岂不惹人笑话?不行。唉,要是自己真有什么亲戚在上面当领导就好了,帮助说句话,这么个小小的科长,又算得了什么呢?   毛得富又想到是不是能够模仿着被“下派”一回。“下派”虽好,但他已经在药厂上班了,不存在着“下派”的道理。他只能冒充一下某领导,要求厂里提拔他一下。但现在厂里的领导还没有确定下来,要找也只有找药厂的主管部门市医药管理局。可是,要是找医药管理局,帮助弄个科长又是太小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请他们任命个副厂长干干吧。要是能混到副厂长这个位置,那一年的收入就更可观了。真是种什么庄稼也种不出这样的收成,做什么生意也做不出这样的利润。   要跟医药管理局打交道,得好好琢磨琢磨。就凭一个电话,叫他们提拔副厂长是不太可能的。除非市里的领导面对面和局长谈。但这更不可能,因为他只能冒充市领导在电话里的声音,不可能戴着假面具冒充领导的形象。怎么办呢?对了,毛得富又想起一招,那就是除了打电话外,再配合以“下派干部”的那种手段,也就是发个干部调配公函过去。这样的话,医药管理局的领导也就不会产生怀疑了。   说干就干,毛得富花了十二块钱设计打印了一份“干部调配通知函”。当年他在省文联混时,曾经见到过这种表格,于是便依样画葫芦地造了起来。他在表格上煞有介事地填道:“学历:大专;专业:经济管理;职称:经济师;参加工作时间:某年某月;入党时间:某年某月”等等。然后,又花了五百块钱到刻字店刻了市委组织部和市人事局两枚公章,盖在“干部调配函”后面。   毛得富把这份“调配函”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完自己都忍不住发笑了。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成了市委组织部长和市人事局长,拥有了这两枚公章,不用说自己当个副厂长没问题,就是市里那么多干部,谁想要乌纱帽都可以由他说了算。嘿,这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接下来就是打电话了。毛得富跑到一个封闭式的公用电话亭边,冒充起市人事局管局长,拨通了市医药管理局局长马比金的办公室电话,道:“喂,马局长么?我是市人事局的管实,呃,是的。刚才我碰到市委组织部吴部长了。他向我提起一个人,我想把他推荐给你。什么?噢,这个人呀,就在你们那个南江制药厂,他现在在销售科工作,是个很能干的人啊。听说你们厂里有人事变动,我看这个人还是可以用一用的。怎么?你了解一下,好的,你先去了解一下吧。这是吴部长提的人,你可要关照一下哟!”   毛得富在销售科里努力工作,果然,听说医药管理局有人来问起过毛得富这个人。那位主持工作的副厂长兼销售科长洪得志回来对毛得富说了:“上面有人问起你,我替你说了,你这个人搞销售不错。可以用的。”   毛得富知道他是将来的厂长,有他这么一句话,自己的前途自然是没有问题了。便道:“感谢洪厂长关心,以后还要你多关照呢!”   洪得志微笑着道:“毛得富,你这小子!听说你上面有人,是不是?”   毛得富也就得意地笑道:“是啊,我在上面有些亲戚。不过,干工作主要还是靠自己。要是你洪厂长不关心我,光靠我那些亲戚又有什么用呢?”   洪得志还想知道他究竟有哪些亲戚,现任何职。可毛得富故弄玄虚道:“没什么,他们其实也没当什么大不了的官。”   经毛得富这么一说,洪得志更不敢小瞧他了。看来,毛得富这小子还故意谦虚,他越是这么说,说明他的亲戚官职不小。否则,市委领导怎么会关心起这么个小小的职工呢?   过了一段时间,上面已经决定任命洪得志为厂长了。虽然文件还没有到,但这已经成为事实。可是,毛得富的事情依然没有动静。他觉得有些奇怪,耐不住性子了,便又走进公用电话亭,拨通了市医药管理局马比金办公室的电话。这回,他不再冒充人事局长了,他认为上面说话的人越多越好,于是,便又冒充起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常河九的声音,道:“喂,是马局长么?我是市委组织部的常河九啊。呃,那件事呀,那件事我下次再跟你说。今天是专门问一下你们南江制药厂的事情。上次人事局管局长打电话来过了么?就是关于制药厂毛得富的事情。什么?已经打来过了,这是组织部吴部长关照的事情。对,他们都很关心。你们已经考察过了?这个人怎么样?好用?噢,好用就抓紧把他用起来嘛!好的,那你们再商量商量吧!”毛得富坐在销售科办公室里整日等着上面的任命文件。   他躺在邵枫的床上,一把扭着她的脸蛋,道:“我的小美人,我就快当领导了。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邵枫高兴地问道:“真的?你要当官了?当什么官?”   毛得富道:“起码当个销售科长,弄不好啊,还是当个副厂长呢!”   邵枫道:“副厂长收入不少吧?”   毛得富道:“那还用说,比湖畔饭店的总经理还好呢!现在服务行业普遍不景气,生意不好做,奖金也不多。可我们药厂就不同了,现在我们中国最赚钱的单位,一个是酒厂,一个是药厂。你听说过了么?人家说我们中国人不是酒鬼就是病鬼,这话还真有道理。你看我们药厂,其实效益并不算特别好,和其他同行比起来还算落后的。可是,再差也有高利润。我们的厂长,一年的奖金就有十来万。副厂长也有七八万。你想想,工资加奖金,这个副厂长也有十来万一年。还有额外的那些收入不算呢!”   邵枫听他这么一说,高兴地道:“好,等你当了副厂长,那我们就有好日子过了。我就整天呆在家里,替你洗衣服烧饭,做你的好妻子!”   毛得富笑道:“对了,我们都还没有结婚呢!”   邵枫道:“是啊,以前你收入不高,还不能养活我嘛。等你当上副厂长,我们马上就结婚。怎么样?”   毛得富点了点头。不过,一想起她要做自己的妻子,他又有些犹豫。除了她曾经被那么多男人用过之外,更要命的是她还是个吸毒分子。这些对一个男人来说,都是很难以接受的。   于是,毛得富又道:“其实,结不结婚无所谓的。我们现在过得不是很好么?再说,我即使当了副厂长,也说不准什么时候还会不当。所以,我们结婚的事情还是慢慢再说好。反正,只要我们今后都生活在一起就行了。你说呢?”   邵枫其实已经过厌了从前的那种生活,她很想认认真真地跟着一个男人,过上平安稳定的生活。可是,听毛得富这么一说,也有道理。万一今后毛得富不当厂长了,收入又不行了,那还不是照样养不活她,她还得去干老行当?怪就怪在自己染上了毒瘾,这是一种永远也别想治好的病了。所以,她想想也不应该对毛得富有什么奢求,便道:“好吧,只要你爱我,我们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等了几天,厂里还没有什么动静。虽然洪得志厂长见了他总是笑眯眯的,可总是听不到任命他的消息。   没办法,毛得富又到公用电话亭里拨通了马比金的电话。这回,他又伪装成市委组织部另一位副部长老仇的声音,道:“喂,是马局长么?我是组织部老仇啊。什么?报纸上看到我的消息了,说我的那位老上级?对,是记者刚刚采访了我,我的老上级已经当了中央委员了。对。今天不谈这件事。我是来问一下南江制药厂毛得富那件事情的,以前有人来说过了?对,毛得富这小鬼不错,有能力,上面都知道的,是啊。摆什么位置?这是你们局里的事情嘛。依我看,也不必太拘泥,就让他干个副厂长,管销售这条线。他不是有这方面的才能嘛。什么,让他来?好的,那我们就通知他,让他到你们局里来找你吧!”   第二天,毛得富就手持“干部调配函”来到市医药管理局,找到了自己曾经在公用电话亭里与他通过三次电话的马比金局长。马局长对毛得富很客气,谈了一会儿,让他在厂里好好干。毛得富拿出市委组织部和市人事局盖章的“干部调配通知函”,马局长看了一眼,道:“你已经在厂里干了,还要什么调配函呢?”   毛得富知道这里面不太妥当,便胡诌道:“我到药厂不久,原先我是在湖畔饭店挂职锻炼的,只不过我在那里级别不高,而且效益也不太好,我也没当一回事,就主动到厂里来干了。现在听说上面要把我用一用,可能要到厂里挑点担子。所以,组织部领导说让我填个调配函,算是把以前挂职的事情连起来。这样一来,就是你们任命书下来,厂里的人也不会有什么想法的。”   马局长听他这么一说,虽然觉得不妥,但也不管了。他最关心的是毛得富究竟在上面有些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领导替他说话。便问道:“听说你在上面有些亲戚,现在都在哪里呀?”   毛得富觉得在马局长面前不能太含糊,于是便诌道:“我的亲戚都在省里面,一个叔叔在省交通厅第三处当处长,一个姨父在省委组织部干部处当副处长,还有几个亲戚也在省里,但他们都是搞学问的,一个在省委党校,一个在省社科院,他们虽然都是处级干部,但我们联系比较少。今后,如果我在厂里工作上有什么事情,还是少不了要找他们帮忙的。”   马局长道:“是啊,上面有这层关系,还是要把他们用起来。你现在虽然是个推销员,但你有工作能力,我们也准备把你用起来。今后,你挑起担子后,要把工厂里的事情当作自己家里的事情来做。现在的社会是个关系社会呀,你要把自己的公关才能发挥出来,让药厂的经营再上一个新的台阶。”   毛得富一个劲地点头,他还向马局长吹了一通他对药厂将来的设想和计划。说实在地,毛得富对药厂还真有些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马局长对他的计划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在马比金的极力推荐下,市医药管理局党委会通过了任命毛得富为南江制药厂副厂长的提议。   第二天,关于任命洪得志和毛得富为南江制药厂厂长和副厂长的文件已经打印出来了。医药管理局党委副书记和人事科长亲临南江制药厂参加厂党委会,宣布了局党委的任命文件。局党委副书记在会上提了三点意见,要求厂领导班子加强团结,增强使命感和责任感,为药厂和医药管理局争光。   洪得志当厂长已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毛得富当副厂长却完全出乎意料。因此,毛得富这个副厂长似乎比洪得志这个厂长还让人眼红,一度时间,毛得富成为南江制药厂里议论最多的传奇人物。   由于毛得富在上面有人,洪得志已经从马局长那里得到证实。于是,他对毛得富非常器重,在毛得富自己的提议下,厂里任命毛得富兼任销售科科长。从此,毛得富成为南江制药厂举足轻重的第二号实权人物。   9   毛得富真是不简单。自从他就任副厂长兼销售科长之后,南江制药厂的销售业务果然搞得有声有色。洪得志厂长着重抓了几个新产品的开发工作,而这些新产品出来之后,经毛得富通过各种新闻舆论工具一渲染,还真是搞出了点名气。可能是毛得富的运气也比较好,因为该厂新研制出的这些产品,正好符合当今社会老年人和妇女的需求,人们一听广告上宣传得那么好,地球上最爱美的和最怕死的这部分所占比例不小的人类,便争先恐后地要去买来服用。市场上公开买卖的不算。因为毛得富的工作是把这些药品打进各大医药公司和各家医院。由于毛得富物质加感情的独特的经销手段,南江制药厂的产值和利润更是直线上升。   洪得志厂长果然得志得很。仅仅两年多的时间,他就成为本市知名度最高的国营企业厂长,先后被评为市劳模和省劳模。据说,国家还将发给他一枚什么五·一动奖章。看来,他真是前途无量了。但毛得富就觉得心理不平衡了。他一向是那有那么一点能耐但却又是爱夸大自己成绩的人。现在厂里兴旺起来了,他认为功劳主要在于他,洪厂长应该排在他后面。什么荣誉都给了洪某人,这是完全不公平的。   毛得富在许多场合上发了牢骚,经洪得志的亲信一汇报,洪得志便对毛得富警惕了起来。虽然毛得富上面有人,可毛得富在背后这么损他,也不是个事情。起先,洪得志对毛得富是很尊重的,两人在药厂大计上有商有量,共谋大业,这也是工厂取得较大成绩的主要原因。同时,两人在利益上也非常一致,特别是在厂领导的奖金发放上面,都主张大胆发,大胆奖励。以致于药厂厂领导的奖金高出了普通职工的一百倍,这在全市都是有名气的。厂领导从中都捞了不少好处。由于该厂把市领导及医药管理局领导服务得很好,礼金礼卡送得也很积极,因此,上面倒也没有人来为难过。   只是,现在内墙起火,洪得志感到很不舒服。洪得志是个很有心计的人,他从来就主张“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因此,他决定当面尽量顺着毛得富,尽量分点荣誉给他,但在背后,他却千方百计地找碴,想借机好好地整他一整。   后来,省里一家杂志社评选什么经营大师,洪得志竟在党委会上提了毛得富的名字。虽然毛得富虚伪地再三推让,可洪得志比他更虚伪地坚持要让给毛得富。于是,在药厂拿出了数万元的赞助之后,这家在省内外都有较高知名度的经济改革类杂志,终于堂而皇之地授与毛得富以“中国当代经营大师”的称号。   毛得富的名字开始上了报刊杂志,也拥有了一点小小的知名度。他本来想借助着这股势头,再上一个台阶。比如,让洪得志跟着老厂长石桂的路子,改任其他厂的领导,这家药厂就成了他毛得富的天下。哪怕是让洪得志官升一级,只要自己能够爬到厂长的宝座上就行。   在他的梦还没有做圆时,他就感觉到了一些不可忽视的问题。   有一天,邵枫到湖畔饭店会了会那里的老姐妹,回来告诉毛得富说:这几天南江制药厂有人到饭店里来了解毛得富在饭店时的有关情况。据说,来人偷偷摸摸地,对毛得富的情况了解得很详细。不仅要了解毛得富以前的事情,还要了解毛得富在饭店里干了哪些事。邵枫说:“有一位‘三陪’告诉我,药厂的人要她们帮助搜集你在饭店里干的坏事,比如是否有赌博和嫖娼之类的事情。如果有的话,他们将给较高的情报费。”   毛得富就知道这是洪得志亲信干的。这时他才感觉到,这个洪得志不那么好对付。自己在政治斗争方面还嫩了一点,弄不好,他会败在洪得志的手里。要是他的身世真的像自己吹嘘的那么过硬又好了,可那都是一派胡言,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那都是经不起实践检验的。万一洪得志再查下去,查出他那虚假的一面,查清他的真面目的话,那可就不是一般的失败,而是要败进牢房里去的。   因此,毛得富不得不改变自己的方案,对自己的未来重新进行一番设计。   他一方面要稳住洪得志,要通过自己的忠心,促使他改变目前的想法。同时,他还要为自己想好退路,比如,万一被洪得志揭穿老底之后,应该用什么办法来弥补。   毛得富想了这么几种办法:一是要巴结好上司,特别是医药管理局的马比金局长,一定要想办法与他搞好关系,使他成为自己人,最好是成为比他生身父母还要可亲的人;二是要寻找其他出路。也就是说,万一厂里容不得他,上面也容不得他时,他还可以在其他地方拥有一个栖身之地。   其实,毛得富在搞公关方面,除了原先就拥有的嘴巴和手段外,现在又增添了一个新的武器,那就是这个世界上人见人爱的金钱。毛得富现在所管辖的是整个南江制药厂的销售这条线。你想想,销售是整个企业的两大生存基础之一。而且从开支方面来讲,销售线比生产线远远要灵活得多,其中的漏洞也是外人难以估测得到的。现在,毛得富担任着分管销售的副厂长兼销售科长,可以说,销售已经是他一人说了算的事了。在销售方面的开支,也是他一支笔定乾坤。   在一个又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毛得富陪同马比金局长到乡下钓鱼吃饭,还送给他一大包一大包的纪念品。   在一个又一个热热闹闹的节日里,毛得富给马比金局长送来了许多吃穿用的东西,而且还给他本人或他的家人送上一笔笔数目不小的礼金礼卡。   在一个又一个外出参观的日子里,毛得富陪着马比金局长游这玩那,晚上出钱让他洗桑拿洗药足,在打牌时故意输钱给他,让老头子乐哈哈地直骂毛得富是个“好小子”。另外,他还没忘了化钱到酒吧里请来年轻美貌的“三陪”,让老头子重新换发出青春的光彩。   在做出这些工作之后,毛得富发现马局长对自己越来越器重,而且,他也从中掌握了马局长的许多弱点和把柄所在。等到那一天,要是惹毛得富不高兴了,弄不好,他也能够把马比金这老东西摘下乌纱帽来。   至于洪得志这方面,毛得富借着许多机会,虚心地向他作了检讨。他忽然就像是个不懂事的小弟弟似的,为洪得志干这干那,围着洪得志团团转,让洪得志也感觉到有些莫明其妙,甚至手足无措。就算是他掌握了毛得富的把柄,简直也无法对他下手了。更不要说,现在他根本就没有掌握到足以使毛得富倒霉的证据。   毛得富感觉到洪得志不再明显为难他了。可是,不知怎么地,也许是难以弥合的缘故吧,他总是觉得洪得志对他不再像以前那么信任和亲密了。因此,毛得富只得如履薄冰似地工作着,生怕自己有什么闪失。   其他方面的形势发展倒是不错的。通过努力,他交了不少可以信赖的朋友。其中有一位某县私营企业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他已经拥有差不多半个南江制药厂的资产了,由于他对毛得富的销售才能比较欣赏,他提出如果毛得富愿意的话,他可以聘请毛得富担任该公司的副总经理兼销售部经理。毛得富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因为,这位企业家明知道他所就任的是一家国营企业,他现在的职务也是副科级,也算得上是一位领导干部了。就目前的待遇和地位,他是不可能到私营企业去工作的,哪怕那里的待遇再略微好一点,因为那毕竟是私营企业,哪天上就上,哪天下就下,不像是国营企业,那完全是机关单位的作风,干部是能上不能下的。但是,有了这个大老板放出的这句话,毛得富心里还是非常高兴的,他认为这毕竟是将来万不得已时的一条很好的后路,因此,他对老板非常客气和热情。由于私人老板不缺钱化,因此,毛得富就通过化钱请“三陪”而与之建立了较深的友谊。   还有某县一位乡镇党委书记,在收到毛得富的种种好处之后,提出愿意让毛得富去做该镇的工办主任兼工贸公司总经理。毛得富嫌那个位置太小,但他仍然很感激,觉得这大小也还是条后路。   接下来,最应该提一提的,还是青山县的副县长唐五放了。毛得富觉得,这位唐县长还真够义气,是个不可多得的哥们。   毛得富是在到青山县第一人民医院推销药品时认识唐县长的。那天,医院的王院长在饭店里请毛厂长用餐,恰好分管工业的唐县长到医院来检查该院附属一家小药厂的生产情况,便也一同作陪了。   毛得富是市里一家名声赫赫的大企业的第二号人物,于是,小县的副县长对毛厂长很是热情。唐县长当场就帮助毛得富说了话,要医院尽量考虑进他们厂的药品。喝得高兴时,毛得富便对自己在厂里的业绩大吹特吹了起来。他说自己进厂之前,该厂的经营状况是如何如何的糟糕,自从他进厂干起销售后,该厂的销售额便直线上升,使一家濒临倒闭的国有企业忽然成为本市的利税大户。而他毛得富先生,也因此从一个小小的销售员一举成为该厂的副厂长兼销售科长。现在,该厂几乎是由他说了算,要是没有他,这家厂的业务马上要少掉三分之二。   唐县长听他吹得都入神了。这位在县里当了五年副县长的老兄,竟然非常相信他的鬼话。毛得富知道唐县长是个在官场上混的人,知道他的心里喜欢什么,害怕什么。于是,便继续吹道:“我这个人啊,喜欢靠自己的本事吃饭。不过,万一自己不行了,我还是要找找我的那几位亲戚。我原先在饭店干过,后来又在厂里干了几年,但是我都是靠自己在奋斗,从来没有找过他们。要是我早就找他们的话,现在哪会只混到这点小名堂。”   大家便急着等他说他的亲戚究竟是什么大人物。但听毛得富道:“我的一个叔叔在省交通厅当处长,不久就要调到某市当副市长了。还有一个姨父在省委组织部当处长,上次部里要调他到人事厅当副厅长,他不想去,可能最近就要任命他当副部长了。我还有两个亲戚,当然要姑表亲,一个是省委党校的教务处长,一个是省社科院的教授、研究室主任。”   大家都一个劲地夸他有靠山,就连唐县长听得都眼睛睁圆了。这个唐县长,天性比较敦厚,当然,这种敦厚是比较而言的。现在那些做官的,除了一个劲地替自己捞好处外,还特别精通吹吹拍拍,跑跑送送,只要跟上面搭上线,就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可他老唐呢,都当了五年的副县长了,县长和常务副县长换了好几轮了,都还没有让他的位置往前面挪一挪。另外,虽然他也晓得替亲朋好友谋点好处,比如找个油水足的岗位,偶尔做几笔生意,等等,但是与现在那些新上来的家伙比,那可就差远了。最近这段时间,他正在闭门思过,决心总结经验,取长补短,努力使自己在个人前途和利益上有一个新的突破。   现在,他听说毛得富在省里有人,而且有一个竟是省委组织部的头目,他恨不得能与毛得富结拜为兄弟。今后,毛得富的亲戚也就成了唐五放的亲戚了,毛得富的前途也就成了唐五放的前途了。而且,有着他现在这个工业副县长的位置打底,还怕将来的前途不会一片光明?   唐五放因为心脏不太好,已经好长时间不敢放开喝酒了。今天,他要破破老婆给立下的规矩,积极地搞点气氛出来。在毛得富喝得满脸通红,红得发紫后,唐县长故意装醉地提出要和毛得富认做兄弟。他担心毛得富会拒绝,不料,毛得富听了高兴都来不及,忙举杯道:“好,我年纪比你小,今后,我就叫你大哥吧。”唐县长与他碰了碰杯,道:“好,我虚长你几岁,就委屈你做你的老哥了。今后,我们还要互相帮助。我们兄弟俩,下次由我做东,再好好喝一次。”   王院长见唐五放认他做了弟弟,捡到了大便宜,就生出很重的失落感。本来,他也想插一脚进来,也一起结拜一下,要是这样的话,那他老王的年纪最大,就该做他们俩的老哥了。他怕唐县长不高兴,自己配不上他们,所以犹豫再三,还是不敢开口。可是,有着这么好一个机会,自己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岂非太可惜?   大哥做不成,其他好处也该得一点。他想起来了,这次毛得富是来卖药的,唐县长是来检查医院下面那家小药厂的。其实,这两件事情正好可以联系起来。因为,王院长自两年前办起这家小药厂之后,日子就好过多了。他的那些农村亲戚,塞进厂里不少。而且,厂长还由他自己兼着,由于利润颇丰,自己按现在流行的规矩,名正言顺地拿了不少奖金。年收入竟然比县卫生局的局长还多。今天,唐县长来厂里检查经营情况,其中的一个主要议题就是准备下一步扩大再生产。遗憾的是,医院里资金有限,要想办个像模像样的厂子,实在是太困难。如果市里的南江制药厂肯投资联营,那将是一件非常美满的事情。   王院长把这个意见提了出来,毛得富在一旁点头微笑。   唐县长觉得这个老王胃口真是不小,他自己当了院长,还兼着药厂的厂长。如果再扩大生产,办成一家大厂子,那他老王的钞票还用得光?唐县长心里很不服气,可是,他自己是分管工业的,为了能够从外地引进资金、引进项目,他可是亲自制定了不少优惠政策,也下了不少功夫。现在,外地的老板面对面地坐在一起,他岂能不表现出一点热情?   唐县长一边听老王在谈方案,一边又想到了个一举两得的事情。如果真能够办成这家厂,他必须从中得到一半的好处,不能让老王一个人得。现在,唐县长有个弟弟正在一家乡镇企业的小厂里当厂长,那家厂已经濒临倒闭了。他正在想办法把他调到县里来,可惜没有一个合适的落脚点,关键是没有一个能赚大钱的位置。现在有了,等这家厂办成功之后,该叫老王挪挪位置。今后,他弟弟当了厂长,拿了丰厚的奖金后,哪还会少了他的份?   于是,唐县长对毛得富道:“老弟啊,老王刚才提的方案,也正是我在想的事情。我们这些人呢,在县里干了这么多年,心里总是想着如何为县里办点实事。现在我们医院的这家药厂规模很小,但前景很好,也有一些利润。今天我是来和王院长谈扩大生产的事的,可惜资金问题无法落实。我看,不如你们也投资进来,我们联营办厂,我相信一定会成功的。”   毛得富觉得这个方案很可行,因为,前段时间洪得志在党委会上也提过扩大生产的事,他也想找个地方小厂投资,但一时找不到好的目标。现在,只要毛得富把这个方案提上去,相信洪得志是不会反对的。更为重要的是,只要在这里办成了这家药厂,将来他毛得富万一出了事,还会有个很好的落脚点。对他来说,也是一举两得的事。于是,他对唐、王二人道:“不错,我看这个设想不错。我基本同意你们的方案。回去以后,向洪厂长汇报一下,再答复你们。当然,我既然同意了,一般来说,洪厂长是不会反对的,啊。”   毛得富爽快的回答,使唐县长和王院长二人非常高兴。   看着王院长那得意的神色,唐县长就很不放心,便提前跟他打了招呼,道:“老王啊,有着我这个老弟帮忙,我相信我们这家厂会办成功的。不过,我也在考虑一件事,如果厂子办起来的话,这个厂的领导班子还得考虑考虑。”   老王就有些为难,故意试探地对毛得富道:“厂子虽然是联营的,但厂领导还是从我们本地人当中挑选吧?”   毛得富道:“是啊,我想应该是的。我们投一部分资金,并帮助联系销路。至于厂领导班子,还是由你们决定。但我们应该派个副厂长和财务主管来协助管理和监督。你们说呢?”   唐县长道:“对,你提的这个方案很好。不过,厂长的人选呢,还是要慎重一点。以前我们这家小厂是王院长兼的,今后厂子办大了,再兼下去可能会顾不上。我想是不是从其他厂里物色一个。”   王院长知道唐县长是在为自己弟弟考虑,心里很不高兴。于是便顶过一句来道:“我对管理药厂多少也有点经验,其实,我觉得这个院长当不当倒无所谓。”   唐县长知道他最舍不得的是这个院长位置,他是医科大学毕业的,当院长是最适合的。他无非是想两边都兼着,舍不得药厂的那笔油水。于是,他对老王道:“不不,老王啊,我对你一直是非常信任的。我觉得,我们县里还挑不出比你更适合的人来当院长,另外,药厂那边,你以后也可以继续干下去。不过,厂长太忙了些,我看你可以兼个书记,厂长还是另外物色好。”   老王知道唐县长的主意已定,反正当书记同样也可以拿奖金,于是就不再和唐县长弟弟争这个位置了。   药厂的事办得非常顺利,洪得志为了大展宏图,马上同意了毛得富的这一提议。投资了对南江厂来说数量并不多的六百万,在青山县建立了南江制药厂青山分厂。唐五放的弟弟唐五龙从那家倒闭厂调到这个油水十足的厂当了厂长,第一人民医院的王院长兼着该厂的党支部书记。   在一个黄道吉日里,唐五放专门在家里请毛得富喝了一顿,正式结拜为兄弟。   唐五放向毛得富提了要求,希望能在上面帮助说几句,让他老唐在政治上有所进步。毛得富满口答应道:“没问题,凭你大哥现在的条件,当个县长是没问题的。不过,小弟我在那家厂里也有不顺心的事。其实,我很想挪个位置呢!”   唐五放道:“怎么?你想挪位置?”   毛得富道:“我想到党政机关工作,前几天我也找过我的叔叔和姨父,可他们说我的编制不行,现在上面卡得很严呢。要想进省市的党政机关,除非先到什么地方搞到行政编制。”   唐五放道:“莫非你想到我们县里来镀镀金?要想到我们县里来,搞个行政编制倒并不难。”   毛得富道:“大哥,这是你说的,这件事我可就拜托你啦!”   唐五放道:“不难,这次你帮我们青云县办起这家联营厂后,我们县里的领导班子对你非常满意,也非常尊重。只要我和他们提一提,他们会同意的。”   毛得富道:“是啊,其实,只要我能够到你们县里来干,我帮你们拉资金跑项目是没问题的。不要说青云县可以占到好处,就拿你这个工业副县长来说,办工业就方便多了!”   唐五放道:“只是,我们县里庙小,没有什么好位置,怕你不肯来哩!”   毛得富道:“我不在乎,只要能平级调动,到你们县里干个副局长就行。反正,我又不想在青云县呆一辈子,只要我能搞到行政编制,干两三年我就打回省市机关去的。”   唐五放道:“好的,我马上把你的情况向县委领导汇报一下。”   毛得富回到厂里不久,他就听说市委组织部要到厂里来考察洪得志。听说,市里准备任命他为市医药管理局的副局长。毛得富到马比金家里走了一趟,马局长说:“洪得志到医药局也是我要的,市里也同意了,组织部考察无非是例行公事而已。我也向上面竭荐你接任厂长位置,可是,不知为什么,上面最近对你印象不太好,具体情况我也不太了解。我估计,你接任的可能性是不大了,厂长可能是从外地调来的。”   毛得富听后很失望,而且,如果组织部来考察的话,大家难免要提起他。如果到时候马局长问起市委组织部几位领导打电话的事,那就要露马脚了。想来想去,还是早点换地方好,省得到时候露马脚后落得可笑的下场。   他与青云县联系了一下,唐五放说是县里基本是同意他来的。在唐五放的竭力荐举下,青云县委常委会通过了任命毛得富为青云县工业局副局长兼煤炭运销公司总经理的提议。毛得富匆匆地告别了南江制药厂,到青云县走马上任了。         汪宛夫作品几许荒唐,几许幽默。柔软而坚硬的现实,轻松而沉重的故事—— 第五章   10   毛得富来到青云县后,各方面的工作开展得很有些声色。   首先,他与工业副县长唐五放建立了更为密切的联系,他们真的像是一对兄弟似地经常聚在一起吃吃喝喝。毛得富现在的这个位置,也是唐五放替他安排的,因为,对于毛得富来说,他搞国有企业出身,工业局是最适合的。但是,现在工业局下属的企业普遍不行,日子不太好过。而本县的煤炭运销公司却还有些油水。于是,唐县长就把这个位置留给了毛得富,以便让他开支方便一点,日子好过一点。   接下来呢,毛得富果真帮工业局办了几件事。由于他和市里的一些企业包括私营企业的头头比较熟,因此,联系起来也较为方便。现在工业局下属的企业都在搞改制,改制在很大程度上都是改为私营企业。青云县工业局系统几乎有一半是倒闭或濒临倒闭的企业,毛得富便积极鼓励外地的企业家前来购买。而毛得富呢,在购买的价格方面,给了那些老板不少照顾,串通资产评估公司尽力压低评估价格,然后再卖出去。由此,他与外地一批老板建立了更加密切的关系,而且也从中得了不少好处。当然,他也没忘了陪他们到唐县长家里走一走,临走前也留下一个沉甸甸的红包。   为了不让唐五放看出破绽,毛得富利用煤炭运销公司的费用到省委组织部去活动了一下,重点向干部处的蓝处长猛烈“开火”。在他这位老销售员的公关之下,这位蓝处长还真的与毛得富称兄道弟起来。毛得富自称没有什么事求蓝处长,而且很长时间都没有提过什么要求。这使得蓝处长很放心。于是,县委组织部里也传说省部有人与毛得富关系密切的说法。   唐五放更加相信起毛得富了,认为他以前说的果然不假。于是,他要求毛得富帮他出面说说看,最好是亲自带他去走一走。毛得富同意帮他去说,但拒绝带他去。因为带他去要露马脚,于是便撒谎道:“我的姨父不喜欢我把其他人带去,他是个比较传统的人,反对搞些亲亲疏疏的东西。因此,我只能帮你提一提,不能带你去,你可千万别介意。”   在开始的那段时间,邵枫是跟着毛得富到青云县来的。工业局给毛得富安排了一套旧房子,供他们夫妻俩居住。可是后来,大家听说那个女的并非他的妻子,便开始出现了流言。特别是工业局内部早就觊觎他的那个副局长或者煤炭公司经理位置的那些人,更是对这件事情来得关心。他们打听到这个女的来路不明,而且生性有些放荡,便向县纪委写起举报信。信中说毛得富到青云工作后,长期包养妓女,作风不检点,而且在经济上也有问题云云。   县纪委书记因忙于查处几起经济案子,对这种生活上的事并不十分关心。于是,他在一次开会时顺便与分管工业的唐副县长说了。唐副县长说:“毛得富这个人不错的,这件事一定是有人误会。我下次再找毛得富好好谈一谈,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唐五放回到办公室后,马上就把毛得富找来问了一通。结果,毛得富支支吾吾地,老半天说不清楚。唐五放清楚了,邵枫这个女人肯定有点问题,便对毛得富道:“老弟啊,我们之间呢也不是什么外人,我就直说了吧。凭你毛老弟现在的地位和年龄,凭你的相貌和才能,到我们青云县找个漂亮的大姑娘是没有问题的。要是你自己感到有困难,我老哥来给你作主。不过,邵枫这个人,你以后还是少接触为好。就算自己心里想着她,也别再让她在青云县住下去了,人多嘴杂的,大家说来说去,对你的前途不利啊。你是一个要上去的人,今后的日子还长呢。可别为了一个女人栽下去哟!”   毛得富听说唐县长要帮他找对象,心里一阵热。对于邵枫,他喜欢是很喜欢的,但一直认为这个人做妻子是不行的。这种让许多男人骑过、又染上毒瘾的女人,就是再漂亮,也只能做个情人。要是娶来做妻子,将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因此,他当即承认了错误,决定让邵枫回到市里去住,有空偶尔去看下她。至于在青云,他还是想正儿八经找个对象的。现在,他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但这个年龄并不算太大。对于这一点,他还是很有把握的。   邵枫哭了一个晚上,但经不住毛得富的一阵哄骗,最后还是离开了青云。   在红豆湖畔的那套房子里,邵枫继续过着孤寂的生活。毛得富只是在星期天或出差的时候来陪她住一个晚上,她觉得生活非常无聊。邵枫在大学里学的是英语和日语,现在她又想起找一份工作。于是,便打起广告来想给人做家庭教师。毛得富听说后,却表示反对。他不是反对她找工作,而是担心她到人家家里去之后,孩子没被教好,男主人倒被她妖艳的美貌所迷住了,最后闹得人家家庭纠纷,丑态百出,让他毛得富好没面子。邵枫经他这么一攻击,一个美好的心愿就又这么熄火了。   唐五放为了与结拜兄弟毛得富搞好关系,正在四处物色美女。   他首先从自己的亲戚当中筛选了一遍,一个外甥女在县审计局工作,但样子长得不行,身材像冬瓜似的,毛得富见了肯定倒胃口。一个表妹长得还可以,现在县土管局搞收发工作,但前年刚刚离了婚,毛得富这家伙心眼高,他是非大姑娘不娶的,显然也不可行。还有一个人选就是老婆的堂妹,长得倒是如花似玉的,也曾经叫他帮助找过对象,只可惜现在在农村做临时工,身份上不般配。   如果把毛得富介绍给其他人,比如其他一些领导做亲戚,那岂不便宜了这些鸟东西。不行,最好还是把他介绍给自己人,哪怕是让出自己的姘头,也不能把毛得富推向自己的政敌一边。因为这几天,那个姓麻的常务副县长听说毛得富有靠山后,也在千方百计地拉拢毛得富,想把自己的一个侄女儿介绍给他。麻某人的侄女儿刚刚从财经学院毕业,现在县财政局工作,长得很有些姿色和气质,估计毛得富看了会动心的。而麻某人呢,正是唐五放恨得要命的人。这一动向使得唐五放整日里感觉到压力很大。   要想防止别人把毛得富从自己身边抢过去,想来想去,只好把自己那个心爱的小红让出去了。周小红是个中专生,老家在农村,一点靠山都没有,毕业后留不住城里,只得到乡镇一家很不景气的工厂上班。在一次会议上,她认识了唐县长。唐县长很看中她的脸蛋和身材。对了,记得那是周小红所在的那个镇里新的工业大楼竣工,乡镇领导和工办领导一向会拍马屁,于是便借了个竣工典礼的名堂,请来了分管工业的唐五放和工业局领导前来剪彩,同时也是借机送一只红包上去。当然,他们自己也可以分得一份。唐五放心情很好,在进会议室之前,他就注意到门口站着那位穿绿绸旗袍的礼仪小姐,长得真有些上档次。特别是靠右手的那个,不仅身材好,脸蛋的可看性更强。唐五放坐在会议室里胡乱地恭贺了几句之后,便老想着门口那位。于是,他就老是上厕所,老是掏出手机到门口打电话。这么几次一进出,他就把右手这位小姐看清楚了,原来她长得那么可人,简直可以说得上是越看越可爱的那种。她剪着一头齐耳短发,头发梳得很有些艺术气质,但并不花哨。脸上化了淡妆,五官长得很整齐。唐五放见她一次就笑一次,那小妞呢,知道他是县长,便也迎着他笑。这一笑可不得了,真可谓“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他唐五放无城无国,却把整副老骨头都倾得酥软了。   镇党委书记早就看在眼里了,中午吃饭时,特地安排周小红陪他用餐。害得唐五放中午喝得醉醺醺地,糊里糊涂地就把其他乡镇正在争取的有关优惠政策都给了这个镇的两家企业。喝完后,唐五放还要镇党委书记以及礼仪小姐周小红陪他打红五,晚上继续喝,接下去的项目是跳舞。自然,周小红小姐与他搂搂抱抱地,跳了一曲又一曲。唐五放给她留下了一张名片,要她多与他联系。   两个月后,周小红从那家乡镇企业调到了县乡镇企业管理局,而且从原来的工人编制换成了行政编制。由于唐五放从认识周小红到发生那种关系的时间并不长,所以,除了个别人在猜测外,外界并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传奇故事。   对于唐五放来说,他其实也很不过瘾。因为,从头到尾算起来,他与小红姑娘偷偷摸摸总共玩了那么十来次。现在,要把她让给毛得富,还真有些舍不得。可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他得先把毛得富稳住,把政敌杀败,至于小情人,以后有机会再找也不迟。   毛得富与周小红一见面,果然双方都非常钟情。毛得富贪的是她的学历、气质和美貌,而周小红呢,贪的是他的地位和前途。何况,自己早已失身于人,又不必嫌毛得富年纪大一点。其实大一点有什么呢,局长总是个局长,而且听说他将来还要到市里去做官,可谓是前途无量,她周小红跟着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今后还愁什么呢?   两人一来二往,情投意合,很快就做了没有“上岗证”的恩爱夫妻。   毛得富觉得,周小红年轻漂亮,还会撒点娇,耍点女人的小手腕,跟她在一起,真像是神仙一般过日子。   毛得富因为拥有了周小红,对唐五放很是感激。而唐五放呢,则老是要周小红在毛得富耳边吹枕头风,要他帮唐县长出点力。   毛得富自然忘不了帮助唐五放做点事情。其实,唐五放无非就是想让毛得富到省委组织部那位“姨父”那里帮他说说好话,让他的位置再上个台阶。毛得富当然很愿意帮这个忙,因为只要唐五放升官,自然不会少了他的好处。只是,他在省委组织部并没有什么“姨父”,要好的倒是有一位。于是,他每隔半个月,总要到那位蓝处长家里走一趟,大包小包、红包礼金地往他家里送。搞得蓝处长很是不好意思,以为他有什么事相求。可毛得富硬说没有什么要他帮忙。而蓝处长呢,倒是个忠厚人,拿了别人的好处不替别人办事,心里总是很过意不去。于是,他硬要毛得富说说有什么困难。毛得富就故意吞吞吐吐地说了:“我自己倒没什么事,倒是我们县里有一位分管工业的副县长唐五放,在县里口碑很好的,你有机会的,最好是帮他说一说。”   蓝处长以为唐县长是毛得富的什么亲戚,不料毛得富道:“我不是青云人,在那边并没有什么亲戚。我原先是在南江制药厂的,当过副厂长。自从我认识唐县长后,他为了搞好当地的工业生产,硬要我到他们县里去工作,我被他高度的事业心所感动,离开了城市,到那个小县城里当了个工业局的副局长。我自己倒没什么,可我觉得,像唐县长这样的人,真是不可多得。青云的工业经济能搞到今天这个局面,那都是唐五放的功劳啊。可是上面有些人总是偏听偏信,因为唐五放在上面没有人帮他说话,所以,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副县长,尽管成绩再大,也是上不去。他自己无所谓,可我看了过意不去。我们都是有点事业性和责任心的,是有点党性的人,看到这种现象我心里很不服气。所以,如果你愿意帮忙的话,最好是帮他一下。听说,我们青云县是你联系的。”   蓝处长听毛得富说了这番话,心里很是感动,一是毛得富花了这么大的代价与处长搞好关系,但他并不为自己谋利益,他觉得毛得富是个素质很高的人;二是唐五放在青云干出那么多的成绩,这么多年上不去,现在的政治风气也的确存在类似的问题。但唐五放还是幸运的,他自己不来说,下面的人还是忍不住要替他说话。由此他断定,那个唐五放必定是个德才兼备的基层领导。他决定找机会再了解一下,替他办成这件事。因为,听说青云县的领导可能要动,这件事还是有希望的。   几个月后,好消息果然来了。青云县的县委书记调市里任市委常委兼宣传部长,县长接替县委书记。而这个县长的位置呢,有人说是常务副县长来顶,有人说是由专职县委副书记来顶。可是到最后呢,出乎预料,原来由分管工业的副县长唐五放顶上去了。   据说,省委和市委组织部联合考察时,有人反映唐五放有不少问题。但上面认为这是内部政治斗争,有些人素质不高,有政治野心。最后还是敲定了唐五放。   唐五放做起了青云县的县委第二把手、政府第一把手,便开始动起真格。在他的极力推荐下,现任工业局局长接替他担任分管工业的副县长,现任副局长毛得富就任县工业局党委书记兼局长。   毛得富有了县委副书记兼县长唐五放作靠山,有着县工业局局长这把金交椅,便开始贪得无厌地捞起钞票来。   那些想当厂长副厂长的企业人员,一拨一拨地往他家里走动。送上一万两万的,科长当了副厂长,送了三万四万的,副厂长变成了厂长。那些不愿跑的厂长们,就被排挤到一边,当个光杆书记。于是,为了保住现有的厂长位置,那些工业局下属的厂长们,也不得不一万两万地往他家里送。   那些想从差的企业调到好的企业的,那些想从外地企业调到县城企业的,那些想从企业里调到工业局来的,也大把大把地送来了钞票。   还有工业局内部想提干的,也有了信心。那些人早被老局长压了多年,因为总是上不去,一个个都萎靡不振的,像根炸得不能再炸的老油条。现在好了,有了毛局长这样的人当头,他们都来劲了。在向毛局长家里活动了一番,送上礼金礼卡之后,大家都有了些变化。   由此,毛得富局长的房子也由旧的换成新的,各种现代化电器应有尽有。他每隔几天总要到银行里去存一次款,晚上和周小红一起躺在床上,点着存折上的阿拉伯数字,偷偷地发笑。   11   毛得富沉迷于局长宝座及小红姑娘的美丽之中,早就把远在城里的邵枫给忘了。等邵枫打电话来催问,才知道已经将近有个把月没有去看过她了。说实在的,邵枫其实比小红漂亮,比小红娇艳。但是,邵枫毕竟是邵枫,她毕竟是个烟花女子,是个吸毒分子。跟这样的人在一起生活,一半是刺激,一半是可怕。他已经过厌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了。他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俗话说:三十而立。作为他这个年纪,不能再胡作非为,该认认真真地干一番事业,为整个下半生着想了。   把两个女人前后想一想,不管怎么说,总是小红可靠一些。邵枫最多做个情人,而小红却可以终身相伴,做个永久夫妻。他已经决定了,等把邵枫摆平之后,他就和小红结婚,然后生个小孩,痛痛快快地做一次老爹。   邵枫却是个不那么容易摆平的人,她已经听说毛得富在青云当了局长,而且又另外找了个漂亮女人。于是,她也开始动起了小脑筋。   就在毛得富到邵枫家里来过夜时,邵枫就准备好了那种药物,放在咖啡里让毛得富服下后,每次总要与她恩爱得如火如荼。而邵枫呢,她不再为自己采取避孕措施,而是来者不拒,尽情受用。这样几次一来,她终于怀孕了。   等毛得富得到这个消息时,他仿佛如雷轰顶。起先他还不相信,邵枫拿出了医院的化验单,这样毛得富可就彻底傻了。他重新玩弄起他的骗术,哄着邵枫尽快到医院去把小孩打掉,可邵枫再也不相信他了,她就是不肯答应。   毛得富道:“我现在不是酒吧里的服务生,而是县工业局的党委书记兼局长了,你替我想一想,要是还没有结婚就生下孩子,那会怎么样?那就叫做非婚生子女,那是违反国家计划生育政策的。你知道违反计划生育政策会怎么样?凡是共产党员全部要被开除党籍,凡是国家干部全部要被开除公职!你难道想眼巴巴看着我这千辛万苦奋斗得来的局长位置泡汤么?这样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邵枫道:“我当然知道你要泡汤。可是,如果打掉小孩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你总是想到你自己,可你想过我没有?”   毛得富道:“唉,我怎么没有想过你呢。我们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些干嘛?我跑到那么远的县里去干啥,不就是为了多赚点钱让你花,让我们的生活维持下去么?”   邵枫道:“你给了我不少钱,这我知道。可是,你能保证除了我之外,不去找别的女人?”   毛得富道:“怎么会呢?你想想看,你是大学里的校花,在那个小县城里,会有哪个人超过你呢?我又不是傻瓜!”   邵枫道:“那可不一定。再漂亮的人,也有人老珠黄的时候,更何况,你不会对我有别的想法?我看啊,你一定是在找别的女人,而且早就干上了!”   毛得富道:“唉,你别老是想这些了,这是不可能的。我敢发誓,除了你之外,我决不会爱上别的人。你还是尽快把小孩打掉去吧。”   邵枫道:“把小孩打掉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毛得富眼睛一亮,道:“只要我办得到,我肯定答应。”   邵枫道:“我们马上去登记结婚,然后再去打掉。”   毛得富道:“唉,你又何必不相信我呢,先打掉小孩再结婚,不是一样的么?”   邵枫道:“就是不一样,你要不答应,我就是不去打。”   毛得富被她弄得没办法,一时想不出什么管用的招数。于是,他又回到了青云县。晚上躺在小红姑娘身边,他一想到那个邵枫就害怕。这个家伙,她竟然怀孕了,想是把小孩生下来,那会是个什么东西啊。不说他的前途彻底完蛋,那个小孩因为母亲吸毒,生下来就会有毒瘾,然后就慢慢地死去。这简直是作孽呀!如果对小孩负责,邵枫是不会这么做的,可邵枫如果存心要和他作对,存心要让他出丑,还真难说。   怎么办呢?每天晚上,他在与小红做爱之后,就在琢磨着怎么样除掉这个眼中盯肉中刺。   几天以后,毛得富终于想出了个招数。   他派了位亲信,雇了几个打手,跑到红豆湖畔的邵枫家里,将她痛打了一顿。打手们的注意力集中在邵枫的肚皮上,经过一番努力,邵枫的下身终于流出了鲜血。那个本不该来到人间的小东西,就这么流掉了。   邵枫在医院里躺了几天,给毛得富打了几次电话,却不见他来看过一次。   其实,她早就知道这是毛得富派人来干的好事。她本想到派出所报案,可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她得想个办法,整一整这个没有良心的毛得富。   出院之后,邵枫专程到青云县来了一次,跑到毛得富的家里,与他大闹了一场。那时,毛得富正与小红吃罢晚饭,两人搂搂抱抱地坐在沙发上。正巧邵枫跑了进来,她走上前来,就把小红揍了一顿。起先小红不知道怎么回事,让邵枫占了便宜。等她明白过来之后,便蹲起马步,左右开弓地教训起邵枫来。小红在学校里就是个体育尖子,而邵枫只是个外语系的弱女子,现在又染上了毒瘾,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力气呢?被小红扇了几记耳光之后,便歪倒在地,抓着小红的腿用嘴死命地啃。   毛得富只领略过两个女人的床上功夫,没想到她们在床下打斗起来的功夫也是同样的不同凡响。在一旁都看得呆了。等到邵枫在地上哭了,他才上去把两个人拉开,而小红还是上前用脚猛踢,毛得富倒像是有意要让小红教训她似地,有好几招都没有替邵枫挡住。这样一来,邵枫就更加对毛得富有想法了,认为他们是在合作要把她打死,便更加委屈地在地上又哭又滚了。   邵枫在毛得富的房间里面和外面闹了好一阵,第二天还到他办公室去闹。这使得“威信”较高的毛得富局长在下属面前好没面子。亏得好下面的一位副局长和一位女科长是他一手提拔的,没忘了帮局长大人打个圆场。于是,两人想尽办法把邵枫送到一家宾馆里,劝了老半天,才让她回去。   那位女科长回来向毛得富汇报说:“邵枫要你跪到她面前认错,否则要叫你身败名裂。听说你有什么把柄掌握在她手里,她要去告你呢!”   毛得富道:“那个女人有神经病的,你别理她!”等到把部下打发走之后,他心里却慌起来了,他最害怕的就是这个女人搞这种名堂。万一,她把自己的老底揭穿了,那不是又完蛋了。好在当初毛得富并没有把自己的全部底细告诉她,不知道她究竟掌握了他多少东西。   过了半个月左右,邵枫打电话给毛得富,道:“我已经掌握了你作假的证据,现在这些证据都在我手里。只要我把它交给组织部,你就马上完蛋!”   毛得富听了很害怕,劝她别胡来,有事好商量。这时,邵枫又道:“你要想我不乱来也可以。只要你给我一百万,我们好聚好散,从此不再为难你!”   毛得富哪来一百万,就是有也不会轻易给她。他劝了一番之后,不再理她。第二天,市医药管理局的马比金局长打电话来说:“前两天邵枫到我办公室里来,问起你当年的底细。据她说,当年你在饭店里只是个服务生,根本就不是什么挂职干部,也不是什么党员。我昨天给饭店打了电话,好像饭店也是这么说的。得富啊,我们是自己人,这件事该怎么办,你自己说说看。”   毛得富听了很害怕,但还是应付道:“马局长,你可别听她胡说。”   马局长不高兴地道:“得富啊,你当年是组织部领导推荐到我这里,再由我任命你到药厂去的。可我昨天侧面问了一下几位领导,他们说对你的事根本就不清楚啊!”   毛得富知道自己当年冒充领导打电话的事被揭穿了,好在马局长已经从毛得富身上得了不少好处。便威胁道:“马局长,你可不能把我往死路上推啊。万一我完蛋了,你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你说呢?”   马局长道:“得富啊,你就别这么说了,我可是硬帮你顶在这里,别的人并不知道这件事。我就是担心那个女人,她在整天跑来跑去的,迟早会出事情的呀!你还是早作打算吧!”   毛得富马上赶到邵枫家里,向她说好话。邵枫哪里理他,依旧摆着架子,还要他跪在地上求饶,不料,毛得富果真跪到了地上,还向她磕了三个响头。   邵枫咯咯咯地笑了,然后又板起面孔道:“现在想到来磕头了,以前怎么那么神气?怎么把我像抹布似地扔在一边就不管了?”   毛得富一个劲地哄她,可邵枫还是坚持要与他结婚。最后,毛得富同意了她的要求,并答应她每个星期回来住两个晚上,从此与小红断绝关系。毛得富道:“以后我都陪着你就是,不过,结婚可能还要等到下个月,因为我在这之前总要做些准备的吧?”   邵枫答应了他的计划,每天大把大把地用毛得富的钱,每个星期要与毛得富睡两个晚上。至于证据,她对不断追问的毛得富道:“证据并不在纸上,而是在我的脑子里,你是拿不去的。只要你对我好,我就不会坏你的事,如果你把我甩了,我可不客气哟!”   毛得富问她掌握了什么,邵枫道:“掌握什么你最清楚。其实,你以前的经历都是假冒的,你根本不是什么干部,也不是什么党员,你也不是什么大专生,而是一个小学生而已。我这个大学生配你已经是太便宜你了,没想到你还不知足,你个毛得富真是贪心不足啊!”   毛得富知道这件事情的关键就是邵枫,其他人对他的事情并不十分了解,也不至于故意来为难他。于是,他想了个计划除掉这个坏女人。   以前他在做销售工作时,认识一位叫胡凯的驾驶员,他在一家电器厂工作,听说前两年自己开车,而且由于出了几起交通事故,连亏带赔,共欠下了三四十万债务。毛得富专程找到他,要他帮助做一件事,做成之后,他可以出二十万。   胡凯知道这件事了,原来这位毛得富是要他帮助除掉一个叫邵枫的女人。只要设计一场交通事故,让邵枫在他车下身亡就行。胡凯原本不愿意干这种缺德事,可自己欠了一屁股债,不借这个机会赚钱来还掉,恐怕这辈子也翻不了身了。于是,他同意了毛得富的计划,而且两人对具体细节问题商量了一次又一次。   胡凯还不认识邵枫,因此提出要偷偷地见一面。好让他在红豆路开车时“一不小心”将这个人撞死。毛得富便故意让胡凯躲在邵枫楼下的一家小店里坐着,看着毛得富在傍晚将她带到湖边去散步。   胡凯不看则已,一看可着迷得不得了。他对毛得富道:“别的女人我下得了手,这么漂亮的女人,我可真下不了手。”   毛得富道:“没这么严重吧?”   胡凯道:“这种女人只要答应和我好一次,我命都会给她,哪里还舍得要她的命呢!我说你啊,真是不可思议,这么好的东西自己不用,还要让它消失掉去。”   毛得富想了想,忽然阴险地道:“你要真是喜欢,你可以玩一次,但你必须干掉她。”   胡凯高兴得不得了。就在当天晚上,毛得富让邵枫服下了安眠药,一点知觉都没有地躺在床上。胡凯这家伙,把邵枫剥得赤条条地,骑在她身上发狠地玩,玩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实在不行了,才下来。   第二天上午,这座城市发生了一起恶性交通事故。   在红豆路上,一名单身女子横穿马路时,被一辆东风大卡车迎面撞倒,另一辆面包车正从另一个方向驶过来。由于东风车速度快,车轮压过行人后,又一头撞在了面包车上。两辆车的车头都撞得粉碎,造成了二死一重伤五人轻伤的严重事故。   毛得富还在青云县时,就得知邵枫死了,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了。还有一件喜事是,那个贪财贪色的胡凯,也被撞死了,毛得富的二十万块钱就可以省下来自己用了。   不料,一个不明身份的人打来了一个神秘的电话,他对毛得富说:医院在检查邵枫尸体和遗物时,发现手提包里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如果我死的话,那就是毛得富干的。他是个政治骗子,他不是党员,不是干部,是个小学生而已。”   毛得富当夜就离开青云县,匆匆忙忙地南下广州躲了起来。   公安部门发出了通缉令,两个月后,当毛得富在与“三陪女”鬼混时,被当地干警抓获归案。         汪宛夫作品几许荒唐,几许幽默。柔软而坚硬的现实,轻松而沉重的故事—— 第六章   12   南昆国宾馆是中国西南地区某省最豪华的一座宾馆,它兴建于民国年间,据说是当年一位大军阀的常年栖身之处,解放后被改建成宾馆,而且不断地增添现代化的设施。建国以后所有到本省来视察工作的中央领导以及重要的外宾,几乎都下塌于此。   南昆在中国所有的省会城市中不算发达,属于中下水平。但是南昆的确是个好地方,这里四季如春,风景如画。中外游客都爱到此一游,中央领导自然也乐于来这里视察或疗养。因此,南昆国宾馆并非等闲之辈能进来的这方。   好在现在改革开放了,除了中央领导、地方大员之外,一些风度翩翩的大款也能在南昆国宾馆偶尔露面。这不,今天坐在芙蓉厅里请《南昆日报》总编温卜通吃饭的,就是来自沿海发达地区的毛大老板毛得富先生。   毛得富已经年近四十,他长得又像位领导,又像位老板,总之,你觉得哪种人有风度、有派头,其实他就像谁。因为,他看上去实在不像一位泛泛之辈。   但是,只有毛得富自己心里清楚,其实他什么都不是。他既不是一位领导,也不是一位老板,而是一位小混混而已。   几年前,这位只有小学文化的山村农民,既非党员、又无干部身份,却让他混到了某市大型企业南江制药厂副厂长、青云县工业局局长的位置,要不是自己过于贪婪而暴露了身份,恐怕他还会一步步地往上爬。除了贪婪之外,他还负有一桩命案,好在当时的市医药管理局马局长、青云县的唐县长都与他有着不可告人的利益关系,在他们的暗中帮助下,这位毛得富先生终于得以从看守所里被保释出来,带着他近百万元的不义之财,逃离了青云。   近两年,毛得富凭着他能说会骗的本事,个人资产又往上翻了两番。但是,除了身上秘藏着几张银行存单外,他并没有一个真正的公司,也不做什么正儿八经的生意。他总是天马行空,独往独来,享受着人世间的佳人美味。   毛得富也有他的不如意之处。这些年,他从别人的口袋里拐骗了不少钱。但是,有两个被骗者正在四处找他,不但要他的钱,还想要他的命。看来他的生活也像约旦国王侯赛因似地始终充满着枪林弹雨的风险。这是他极不愿意的。   回顾这些年来的奋斗历程,他得出了这么一个真理:做什么生意都不如做官,赚什么钱都不如做官赚钱。   前些天,他还在一个本子上乌七八糟地写道:“做官赚钱,只赚不亏,没有风险。今世做官,来世做官,不做大官誓不休!”   此次,他来到南昆市的目的,就是想结交高层人物,谋一顶乌纱帽戴戴。虽说,自己的几百万元资产不算特别多,但在这个西南省份,却也实在是个富翁了。而且,他自报的资产再翻上好几个跟斗,还不把人胃口吊得高高的?   “毛老板真是年轻有为,来,我敬你一杯!”温卜通热情地道。   “温总编,你们报纸的作用很大啊,”毛得富笑吟吟地道:“你们想把谁捧红就能把谁捧红,是不是?”   温卜通乱夸道:“毛老板对新闻工作的重要性真是一针见血啊!”   毛得富此次邀请温卜通吃饭,一是因为他与南昆市上层人物关系密切,适当的时候可以让他引引路,点拨点拨;二是因为他手上的那份报纸可以让人出名,而毛得富初来乍道,也正想借这个工具开开道,出出名。便接着道:“我初来贵宝地,在生意上和人际关系方面,还需要你多关照啊!”   温卜通知道他有求于己,但在没有明白自己究竟能够从中捞到多少好处前,自然是不会轻易“关照”的。于是,温卜通道:“那是,我们《南昆日报》愿意帮助宣传你的公司和你的产品,当然,也希望你在广告方面给我们报社大力支持!”   毛得富以前也替人家拉过广告,知道那都是骗人钱财的事,中介人不过想领取百分之二十的回扣而已。毛得富没有什么真正的公司,自然不愿意把钱丢进这条冷水沟里。于是笑道:“广告方面我今后一定会考虑的,不过,现在为时尚早。我想在南昆市先看一看,有没有什么方面可以发展的。”   温卜通知道毛得富是位老板,但对他的底细并不清楚,便问道:“毛老板现在办的是什么公司?主要是做什么生意的?”   毛得富胡编道:“我办的天地公司在华东地区很有些名气,但并不生产什么产品。主要是以经营为主的。不瞒你说,我是什么生意都做,只要能赚钱,只要不犯法,我什么都干。”   温卜通道:“毛老板真是个生意精,现在一定赚了不少吧?”   毛得富又乱谦虚道:“我赚得并不多,在我们沿海地区,我并不算富。现在,所有的个人资产加起来,总共不过五千来万。在我们那里也是小打小闹而已。不瞒你说,在我们那边,竞争激烈,生意是越来越难做。所以,这次我特地来贵省,到你们南昆市来考察一下,看看这个地方是不是适合我发展。”   温卜通为人精明,可这回却完全被毛老板的一番话给懵住了,他为自己能够结识这么一位气壮如牛的财神而兴奋不已,连连端起酒杯来敬他。   在毛得富端酒杯时,温卜通发现他手上那只宝石戒指在闪闪发光,便恭维道:“毛老板,你手上的这只戒指真气派,和你很般配!”   毛得富对这只戒指早就有些玩腻了,现在正好借此笼络温某人,便摘下来道:“这只宝石戒指是我刚从上海买来的,一起买了两只,还有一只在家里。如果温总编不嫌弃的话,这只就送给你吧!”   温卜通客气道:“那岂不是夺人所爱了?”   毛得富道:“不不,我本来就是想送给你的。反正我家里还有一只。”   温卜通接过之后,仔细把玩了一回,道:“毛老板真是出手不凡,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然后就塞进了口袋里,像是捡到一个金元宝似地高兴不已。   毛得富也很高兴,因为他掼出的饵终于让鱼儿上钩了,更好玩的是,这只戒指不过是从青云县一家普通的小店里买来的。店主当时就告诉他,这只戒指的黄金纯度不高,上面的宝石是假的。因此,他买下时总共才花了五百二十块钱。   两天后,《南昆日报》就在头版右下角位置发表了由本报总编温卜通亲自采写的通讯文章:“开创新天地──访天地公司总经理毛得富先生。”当然,文章里写的那些传奇故事,都是毛得富在南昆国宾馆的芙蓉厅里临时杜撰的。不知情的读者朋友,看了还真要为之感动。如果是那些正在打工或者在企业开创阶段屡遭困境的小经理们,说不定还真会流下几行先是同病相怜而后羡慕不已的泪水。   在温卜通的介绍下,毛得富认识了南昆市委常委、组织部长乌沙和市人大主任劳宜帮。温卜通向毛得富介绍说:“劳宜帮原是市委副书记,人是极随和的,现在退居二线,当了人大主任,那就更随和了。只要你肯出手,他是什么忙都肯帮的。”至于乌沙,温卜通倒没有主动介绍给毛得富,因为他觉得乌沙与做经济工作的毛得富相隔太远。可是,毛得富一定要他介绍,于是,温卜通便也介绍他们认识了,温卜通没有忘记交底,道:“乌沙这人倒不坏,你要送东西去他也不会太正经。只是,听人家说他胆子太小,没有主见,也就是属于那种‘三拳头打不出屁’的人。你要是办不成事可别怪我。”   毛得富不相信世界上还有“三拳头打不出屁”的人,凭他的处世经验,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你手里抓着金银财宝,一拳头就可以把魔鬼都打出好几个屁来。   因此,只要温卜通介绍这几个有权有势的主儿,他就不愁将来没有发展的机会。不过,说实在的,他这次名为考察投资,实际上不过是想捞个官当当而已。所以,他说话还得拐七拐八地,不能说得太裸。   毛得富到市人大主任劳宜帮家里去过两趟,也请他到南昆国宾馆吃过餐饭。在毛得富送上各种珍贵补品及两份数目不小的红包之后,劳宜帮对毛得富的友谊便一次次地加深起来。毛得富发现,这个劳主任还真是随和,特别是在收受礼金礼物方面,客气都不客气一下,像是从来没有学过党纪党规似地。真是随和得有些不可思议。态度也是非常热情,完全没有那种坐在主席台上的架子,倒像个老朋友似地与人随便交谈,有说有笑。   毛得富还发现,劳宜帮这人文化程度虽然不高,但他肯定是个自学成才的人,因为他看问题有深度,特别是口才很好。他相信劳宜帮的市委副书记的交椅是靠他的水平得来的。不过,现在退居二线,干了人大主任,明升暗降了。他想在退休以前多捞几个回去,这是明显不过的。   劳宜帮一边喝酒,一边对毛得富道:“毛老板,我现在虽然在人大工作,但还兼着几个工程的总指挥,在经济工作方面倒还有些发言权。如果你对本市经济有趣的话,欢迎你多投资。要我帮忙,就尽管说。”   毛得富对投资根本没有兴趣,他倒想在他手下先弄个副总指挥玩玩,然后转一转,换个其他实打实的职务干干,争取步步高升。可是,听劳主任说,几个工程即将结束了,看来副总指挥是不可能了,要当,也只有等到明年再说了。   毛得富对南昆市的开发区非常感兴趣,劳主任以为他要到开发区投资,便吹牛道:“开发区我有发言权。现在的开发区主任,是我亲手提起来的。当年他在乡镇当书记时,我提他到区里当副书记,后来一步步上来,都是我替他说话的。如果你想到开发区投资,只要你选准项目,其他事情我去替你说。”   在一个非常美好的夜晚,毛得富来到劳宜帮家里,在塞去一个红包后向他说了真话。他说自己想到开发区当个什么公司经理,但他不是自己来搞开发,而是帮助南昆市搞开发。这个经理应该直属于开发区,属于开发区的一个部门。比如说,开发区是个县处级,那么这个公司相当于科级。以后呢,再慢慢寻求发展。   劳宜帮听了毛得富的内心话后,想了很长久,道:“你这件事情就要慢慢来了。当个科级干部,问题是不大的。与开发区平级的还有一块牌子就是开发总公司,你的意思是想在开发总公司下面搞个分公司经理干干。但是你现在是个私营企业主,要想到南昆当正式干部,没有手续不行啊。如果你原来是其他地区的正式干部,现在办个调动手续倒是容易的,可你又什么都不是。要特招吧,现在南昆又没有这么开放。你这个事情得慢慢来,是不是先到开发区当个一般干部,然后再弄个经理干干。至于这个干部的编制问题,你最好是去找一找组织部长乌沙。前两天听你说你认识乌沙的,那就好办。现在在干部人事问题上,也还是有些变通余地的。只要他肯出面帮忙,叫下面的人办一办,我看还是有希望的。”   乌沙戴一副眼镜,斯斯文文地,看上去不像个领导,倒像是个书生。   毛得富到他家里去过两次,也递去过两只红包。但乌沙显然对中纪委的有关条规印象颇深,客气了半天才要了一只。另一次的那只,是通过他的夫人之手收下的。不过,对于几条大中华和几瓶洋酒,他倒没有非常地在意。   乌沙虽然正统些,但对毛得富的出手有些好感。这样,当毛得富再次登门时,他就很不习惯地露出了老百姓难以一见的可爱笑容。   毛得富提出想在南昆搞个干部编制,到开发区去做事。乌沙一听,心里很难过,就像个小学生做错作业似地直摇头,道:“你这事,不好办了。干部编制,现在上面卡得很紧哪!中央在组织人事问题上有严格的纪律,在这方面,我不能乱帮忙啊!”毛得富本来还想再劝劝他,见他那副比自己还难受的样子,也就不再勉强了。   乌沙显然觉得自己这番话不太对得起毛得富,便又安慰道:“毛老板,你最好给我出个容易的题目。比如说,要在南昆投资,跑项目方面,如果碰到什么困难,我可以去帮你说说。你看怎么样?再说,你都这么大一个老板了,还弄什么干部编制呢!”   毛得富点点头,就离开了乌沙家那扇乌黑的铁门。   走在高干宿舍附近的那片草地上,毛得富很有些失落感。这些领导都希望他到南昆投资,看来投资经商是有人帮忙的。可是,投资不是那么容易的呀。他总共才几百万资金,能够干什么名堂呢。再说,现在商场如战场,一着不慎就可能全盘皆输。弄不好,钞票没赚到,几百万的本都赔进去了。那可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啦。   唉,怎么办呢?怎么才能突破这重重迷雾,在官位上有所发展呢?   就在他忧心忡忡的时候,他在无意中的一个发现,改变了他的一生。   13   走过那片草坪,有一条清澈的小溪。要是在其他地方,这里的草坪和小溪早就被高大的建筑取代了,但这里是高干宿舍,高干们决策要替自己着想,于是就在这里留出了这片草坪和小溪,供自己和家人们闲来欣赏。   小溪中间有一块较深的水塘,可以供人洗衣物。毛得富经过小溪时,脖子一歪,就看见了一个人影在月光中轻轻地晃动。   那是一个很优美的影子,毛得富觉得很可能是个美女。在想象力的牵引下,毛得富来到了水塘边,装作洗手的样子,观察了一下。嘿,果真是个美女。   旁边的一盏定时路灯忽然亮了,毛得富就把她看得更清楚了。眼前的姑娘不到二十岁,打扮很普通,但轮廓非常动人。精于女色的毛得富可以肯定:只要认真打扮一番,这位姑娘将是整个南昆市里最迷人的一大美女。   毛得富把所有的不如意事都忘记了,这时只是一门心思地想得到她。便问道:“小姐,这么黑了,还在洗什么?”   姑娘抬起头,以为毛得富就是附近宿舍里的居民,便对他道:“我在洗衣服,他们家里刚刚停水。这些衣服和尿布一定要晚上洗好的。”   毛得富道:“你是被雇来当保姆的?”   姑娘道:“嗯,我来了才一个星期。”   毛得富问:“他们给你多少钱一个月?”   姑娘道:“吃他们的,两百块一个月。”   毛得富道:“太少了。要是你替我干的话,我至少给你五百块。”   姑娘道:“你不会骗我吧?你家里也有小孩?”   毛得富道:“骗你干啥,我又不是骗子。我家里没有小孩,不过有个大人需要照顾,比照顾小孩容易多了。你要是愿意的话,明天就到我家来吧。”   毛得富留了个地址给她,道:“尽快来找我啊,五百块不够的话,还可以多一些。只要干得好,我可以给你发奖金。”   过了两天,正好是星期天的下午,毛得富正在房间里睡觉,那位姑娘敲响了他的门。毛得富穿好衣服让她进来,再细细地一看,嘿,看上去比昨天更美了。她身上穿的衣服虽然普通,但她长得实在是楚楚动人,简直就像是出水芙蓉一般,没有丝毫的杂质。   这位姑娘名叫孟小真,今年十八岁,刚刚高中毕业。在学校里,她是位能歌善舞的小明星。高考时,只差两分而落了榜,只够自费生的分数。可是,由于父亲病故,母亲生病,根本就不可能花一大笔钱自费上大学。她只得外出打工,赚了钱还想寄回去给母亲治病。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都在学校里读书,成绩很好。她希望自己能够帮助他们上大学。所以,她那天听说这里除了供吃外,还有五百块钱好赚,就赶忙辞了那户人家来了。   毛得富觉得小真家里还真够可怜的。不过,越可怜越好,越可怜他就越有发挥的余地,可以让小真为他做“很多”事情。   小真在述说了自己的身世和苦恼之后,问道:“你们家大人呢?哪个需要我照顾的?”   毛得富笑了笑,道:“我们家就我一个人,需要照顾的人就是我。”   小真也笑了起来,道:“你长得好好地,干嘛要人家照顾呀?”   毛得富道:“我看上去长得好好地,其实我毛病怪多。我经常关节痛,腰痛,有时还头痛,整天昏昏沉沉地,的确需要人照顾。”   小真道:“你有没有到医院看过,可能治一治就会好的。”   毛得富胡诌道:“我去看过,医生说没有什么大毛病,需要我在家里好好休息。你放心,我没有什么传染病,就是身体老是不太舒服而已。你在家里只要帮我烧烧饭,洗洗衣服就行。工作清闲,工资不低,干得好还要给你发奖状。”   小真幼稚地道:“奖状我就不要了。”   毛得富道:“嗯,奖状不要,奖金还是要给你的。”   两人都笑了。之后,他们就在租来的这个小套间里共同生活了半个多月。   毛得富觉得这半个月很幸福,又很难受。幸福的是整天面对着这位天仙般的少女,生活真是如诗如画般地美妙;难受的是他受到这美妙的刺激之后,很想尽快地与她恩爱一番。可是,小真姑娘在毛得富来挑逗之后,却总是一本正经,而且老是提高警惕地,坚决不上当。   不过,这点小事自然难不倒毛得富先生。小真姑娘再传统,显然也逃不出他老毛的如来佛手掌。   这几天,毛得富整天在南昆市的药店里转,终于,有一次他获得了一种药性非常好的新药。晚上,他就偷偷放了点到小真烧的那碗鲫鱼汤里。而且,他自己装模作样地吃了几口之后,便非常客气地让她把鱼汤给喝掉。   小真姑娘觉得这位毛先生真是非常地好,要是他某些时候不想动手动脚的话,那就更加可敬可爱了。而且,在这里工作除了烧饭洗衣服外,真的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陪着毛先生看看电视、聊聊天而已,真是轻松得要命。更让人高兴的是每个月还有五百块钱好拿,据他说还有奖金,小真就暗暗地在猜多少,会是一百还是两百呢,要是有两百就好了,那她每个月就有七百块了。对于她所在的那个贫困县来说,一个月除了白吃白喝还有七百块钱,这是一笔多大的数目啊!真是不可思议。好好地干上几年,有了这笔钱,小真就不用担心母亲看病和弟妹们读书没钱了。这么一想,小真觉得毛先生简直就是一位救世主了。   洗了碗之后,小真坐在沙发上陪毛得富看电视。看着看着,她就觉得浑身发热起来。毛得富一边看电视,一边和她开玩笑。小真看了看毛得富,觉得他今天特别地可亲可爱,忽然间,她竟然有了一种越来越深地爱他的感觉。   那种感觉让小真很难受,于是,她就扑到了他的怀里。对于毛得富的亲吻和抚摸,她感到非常幸福。最后,她就躺到了床上,和毛得富彻底地爱了一回。   第二天早上,小真回想起来就对自己做的事情非常后悔。   毛得富当然不会点到为止。此后,他就每天晚上都在她吃的东西里面做点名堂,于是,小真就自觉地配合起毛得富行起夫妻之事,到了后来,即便停了药之后,她也渐渐有了兴趣,显得乐此不彼。   毛得富就带着小真到南昆市的大商场里选购时髦衣物和高级化妆品,经过这么一包装,小真看上去就更加光艳夺目,真是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把个毛得富每天都爱得死去活来,两个月下来就瘦了六斤半。   小真姑娘越来越老练,也越来越风骚。更要紧的是,她学会了讨价还价。两人商定:毛得富除了包她吃住打扮外,每个月付她五千元。如果在“那方面的表现”成绩优异的话,年底再给以奖励。   毛得富补充道:“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还要到文具店里买一张奖状,写上:特发此证,以资鼓励。”   小真就又笑了。他觉得,毛得富真是一位可爱的富翁。   毛得富与小真就俨然成了一对恩爱夫妻。他们除了一同逛街逛商店外,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南昆国宾馆。   南昆国宾馆的美妙,主要在于靠近著名的和尚湖。为什么叫和尚湖,当地的历史学家包括地理学家至今还在争论不休,但这其实并不重要,反正和尚湖确实很美,很迷人。南昆国宾馆不但靠近和尚湖,而且和尚湖的其中一块区域,事实上已经被宾馆切割了过来,成为宾馆的一部分。另外,走出宾馆的后门,就是一座不高不低的尼姑山。山上有一些很奇怪的岩石,还长着很多古老的树种,更吸引人的是,山上还有一座建于明朝万历年间的还俗塔。   毛得富和小真姑娘就经常出入于南昆国宾馆的湖区以及后面的尼姑山上。在那里,他们亲吻,他们歌唱,像一对小恋人似地像是忘记了世界上还有其他人存在。   他们的举动,引起了一位外地人的注意。   这位客人两天前刚从北京来到南昆,下塌在南昆国宾馆。看上去,大约有三十五岁左右,大脑门,长脸,头发梳得光光的,但数量不太多。他的腰上别着一只很小的手机,并且不时地要摘下来用一种京味十足的腔调大声地喊些什么。   他就坐在宾馆内那块湖区附近的露天餐桌旁,四处地瞄着什么。远远地,就看见了毛得富和孟小真两人,亲亲热热地,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   这时,一位头发也是梳得光光的矮个子,走到客人面前道:“毛总,她们来了!”说完,后面就跟来两位年轻的姑娘。姑娘们身材苗条,皮肤白嫩,是宾馆礼仪小姐中最出色的两位。   毛总一边一个地搂着坐下,微微地笑了一下,但并不十分兴奋。   矮个子在一旁道:“小姐们,好好陪我们毛总玩,陪得好有重谢!”   毛总把左边的一位拉过来亲了一下,又捏了右边那位的大腿。这时,他把目光扫向了刚从后门进来的毛得富和孟小真两位身上。   毛总问道:“那位也是你们的礼仪小姐么?”   小姐们知道他指的是毛得富身边的那位,便答道:“不是,她是那位老板的女人,经常在这里进出的。那位老板好像是江浙一带的,很有钱,他经常在我们宾馆里请客的。”   毛总似乎对江浙老板身边的女人很感兴趣,便对矮个子道:“小皮,你一定能把那女的弄到手!”   小皮听出了毛总的意思,不是叫小皮去弄到手,而是叫他去打听一下,能不能把她献给毛总。   两边的礼仪小姐就有点吃醋了,道:“啊呀,毛总,你们男人好花啊,有我们两   位陪着,你们还要想着别人。那个女的,并不比我们好到哪里呀!”   毛总微笑道:“当然,你们比她漂亮多了,我哪会对她有兴趣呢!你们先回去吧,   今天晚上再来陪我喝酒,然后再乐一乐。我会好好谢你们的!”   两位小姐被打发走后,毛总对小皮道:“那位小姐,可真是如花似玉啊!”   小皮道:“而且年纪很轻,最多十八九岁。”   毛总道:“她的眼睛很大,鼻子很挺,嘴巴特别性感!”   小皮道:“脸蛋也生得好,皮肤就像画出来似的,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比这更好的皮肤了。”   毛总道:“她的腰也很细,大腿修长。”   小皮道:“毛总,您再说下去我也受不了了。您究竟想怎么样?”   毛总道:“那还用说,去打听一下,究竟是什么来头,能不能把她弄到手,要不惜一切代价。这么好的货,恐怕全北京城都没有。”   小皮道:“那女的自然好说,就怕那男的不肯罢休。”   毛总道:“那男的究竟是做什么生意的,我们可以帮他一把。或者,干脆花个几十万补偿他一下也可以。只要他愿意把那女人转手就行。”   毛得富和孟小真坐在了湖区的另一边,和毛总遥遥相对。   小皮走过去,递上一张名片道:“我是北京大鹏公司的广告部经理。”毛得富看了看名片,道:“哦,皮经理。”   小皮道:“听说你也是一位生意人,今天偶然碰到了,我想和你聊一聊,也许,我们还有合作的可能。”   孟小真听说他们要谈生意,就拿着一包蜜饯,跑到湖边去看金鱼去了。   这时,小皮壮着胆子道:“我们总经理刚从北京赶来,想和你谈一桩生意。只要你愿意让一件东西,他可以让你发大财!”   毛得富道:“让一件东西?什么东西?”   小皮笑道:“不好意思,就是刚才走开的那位小姐。”   毛得富对这种问题觉得又吃惊又新鲜,便笑道:“嗬,我也很不好意思。什么都好让,就是她不行。”   小皮道:“女人多的是,你想开一点嘛。我们这位老总很有来头,说不定,你很需要他的帮助呢!”   毛得富道:“那我倒要听听他有什么来头。”   小皮道:“你知道中央的那位靳首长么?”小皮报出了靳首长的名字,毛得富心里一惊道:“怎么?是靳首长看中了我的女人?”   小皮笑道:“不,不是靳首长本人,而是靳首长的外甥,也就是靳首长妹妹的儿子,他叫毛大鹏,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他父亲也是位部长,现在已经离休了。”   毛得富道:“姓毛,和我同姓,他笑道:“这件事情我们得慢慢谈,让出去也可以,可我能得到什么呢?把她让给别人,那可真是要我的命啊!”   小皮朝对面打了个手势,毛总就过来了。   谈了一会儿,毛大鹏道:“我是个爽快人,这样吧,我补偿你五十万!”   毛得富对五十万很有些动心,毕竟,五十万不是笔小数目。可是,毛得富是个生意精,越是对方出手大方,越说明还有油水好榨。于是道:“我也是个拥有几千万资产的人,区区五十万,我也不缺这几个钱啊!”   毛大鹏拿出一张纸条,递给毛得富道:“这是一张烟草批发的条子,就凭这张东西,你一转手,就可以赚一百万!”   毛得富看了看,发现这上面的烟草价格还真便宜。南昆是个名烟生产基地,可能这位毛大鹏是到这里来倒卖香烟的。看来,他真是靳首长家里的人,否则哪会搞到这么便宜的价格呢?不过,他还不能肯定这张纸条的真伪,于是道:“这张东西真能赚到一百万么?”   毛总道:“这样吧,你先拿去,赚到钱后我们再谈。反正我这几天都住在这里。我是个爽快人,金钱和美女,都是可以慢慢谈的嘛!”   毛得富写了张收条给小皮,两天后,果真有一百万的资金打到了自己的帐上。这回,他可是真相信那位毛总的身价了。靳首长的外甥、毛部长的儿子,天哪,这家伙真有福气。要是我毛得富能够攀上这个门第,还愁下半辈子不出人头地?   在另外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毛得富和毛大鹏坐在了同一个餐桌上,但他今天没有把小真带来。现在,他基本上愿意把小真让给他了,但他还想讨价还价,最好是能和这位毛总再结拜个兄弟,也让自己做回靳首长的外甥,哪怕是个干外甥,也是一辈子沾光啊!   毛总毛大鹏道:“怎么样?现在想通了吧?只要你答应我的小小要求,今后我们还可以继续合作,你身上有了钞票,还怕没有更好的女人?”   毛得富对一百万非常满意,不过,对于今后继续合作的事,知道那是客气话。你想,把我的小真弄到手之后,他还会理睬我么?因此,必须抓住机会,再捞点便宜来。于是道:“是啊,你说的那件事好说。不过,我还有个小小的要求。”   毛大鹏问:“什么要求就尽管说吧。”   毛得富道:“也许是我们有缘,你姓毛,我也姓毛,咱们都是一家人哪。所以,我把女人让给你也没关系,反正都是给姓毛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既然我们有缘,我看小弟是不是能够高攀一下,咱们干脆结拜为兄弟,怎么样?”   毛大鹏差点要答应,可是自己比毛得富小,到这地方要认个大哥,觉得自己太吃亏。更何况,这鬼东西不知道下面还会打什么算盘。于是道:“结拜就免了,反正我们都是一家人,还用结拜什么呢?只要咱们讲交情,将来都是哥们,有什么事情,你尽管来找我!”   毛得富看看这一招不灵,便缓了缓道:“毛总准备在南昆呆多久呢?”   毛大鹏道:“我到南昆,是陪我母亲来的。今后,我母亲就在南昆干休所疗养了。对,你这位哥们要是够义气,我看到时候可以帮助我照顾一下母亲。”   14   毛得富忽然在黑暗中看到了光明,便拍了拍胸脯道:“好,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毛总,你要的人我就答应给你了。你母亲的事,我会替你照顾好的!”   晚上,毛得富对孟小真道:“我以前每个月给你五千,你想不想再翻一番?”小真道:“当然想喽,怎么?最近又发了什么财?”   毛得富道:“我哪里发得了财。给你一万块一个月的不是我,是另外一个人。”   小真道:“你在说什么呀。你不给我还有谁会给我?”   毛得富道:“现在呢,北京有个大老板,愿意每个月出一万的价格,让你跟他过,你愿意不?”   小真对一万块一月的价码很动心,但她还是故意忠贞地道:“怎么?你想让我朝三暮四,我又不是那种人,你干嘛又不要我了?”   毛得富半是虚伪半是动情地道:“小真,说实话吧,我是很爱你的,像你这么美貌的姑娘,恐怕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但是,正因为我爱你,我总要为你的将来着想吧,如果你将来能够发大财,能够嫁到一个真正的阔佬,我又怎么能自私地让你永远跟着我呢?”   小真道:“你真的这么想?”   毛得富道:“是啊,这次我要把你推荐去的,就是来自北京的大老板,他是原某部长的儿子呢!”   小真很吃惊,道:“他怎么会要我呢?”   毛得富道:“当然,想跟他的女人不知有几千几万了。但是我是他的朋友,我向她推荐了你,他当然相信我啦。他看到过你,对你很满意,今后,你只要好好跟着他,你的生活就像是当了皇后一样地幸福。”   小真故意撒娇道:“可我对你是有感情的,离开你我真不愿意。再说,你对我这么好,叫我怎么感谢你呢?”   毛得富道:“感谢我还不容易?你以后每个月收入翻了一番,今后可能还会翻几番。但是,我却并不要从中分成。我只需要你今后有空的话,偷偷地跑来跟我恩爱一回,那就谢天谢地了。”   小真打了他一下,笑道:“你就想到这种事。”   毛得富亲了亲她,道:“我可是说的真心话啊!”   小真道:“既然是真心话,那我就记住了,只要我日子好过,我不会忘记你的。你的要求,对我来说并不难呀!”   毛得富道:“就是嘛!”于是,两人又亲亲热热地爱了一回。   第二天,一心牵挂着北京城的毛大鹏带着孟小真准备回北京了。   临走前,他带着毛得富到南昆干休所来见他的母亲靳老太。   毛得富听说靳老太喜欢玩玉石,就从古董店里买了块清朝的佩玉和一只玉佛送给她。靳老太把玩着这两件宝贝,乐哈哈地高兴得不得了,直夸毛得富道:“不错不错,你小子,比我儿子还有孝心呢!”   毛大鹏便道:“那好啊,今后就让他多来看看你!”   毛得富道:“是啊,靳妈妈,以后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打电话找我!”   毛得富叫靳老太的称呼也有些特别,左一个“靳妈妈”,右一个“靳妈妈”,把靳老太叫得更高兴了。其实,毛得富是有阴谋的,他嘴上叫“靳妈妈”,心里恨不得早一点去掉个“靳”字头,干干脆脆地叫一声“妈妈”。   在一旁的孟小真呢,当然看透毛得富的意思,便开玩笑道:“靳妈妈,你看这位毛老板跟你儿子同姓,也姓毛,对你又这么孝顺,还真像是你的儿子呢!”   靳老太看到儿子身边站着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姐,这位小姐又说毛得富像是她的儿子,真是越听越高兴了。笑着笑着,忽然腰闪了一下,道:“啊哟,这里不对!好像有点痛。”   儿子毛大鹏嘴里说了句什么,腿却没有动。   毛得富却是嘴和腿一起动,跑到她身后,帮她揉骨捶腰。过了一会儿,靳老太道:“嗯,不错,现在好多了。我这人不能高兴,一高兴就要犯毛病。唉,人老啦,老了就不中用喽!”   毛大鹏向母亲告了别,又对毛得富道:“毛老板,我把母亲交给你了,今后还要你多多照顾哩!”   毛得富道:“那当然,你就放心地走吧!”   南昆干休所座落在距南昆国宾馆两里路左右的凤凰山下。其实,两处的建筑是遥遥相望的,中间只是隔了座和尚湖而已。干休所实际上也是一座高级宾馆,无非这座宾馆的建筑多为一层楼。靳老太就住在那些一层楼的建筑中一处独门独院的两室一厅房子里。   几乎每个星期,毛得富就要来一两次。   虽然,靳老太有一位专门的服务人员小沈,但毛得富总是把小沈应该做的事情抢过来做,仿佛他才是真正的服务员。   靳老太在干休所闷得慌,干休所附近的山水也看得腻味了。于是,毛得富就扶着她老人家到南昆市的各处景点散心。   第一天,毛得富陪靳老太到花山公园玩。公园里有一尊现代雕塑,靳老太道:“现在造的东西,总没有以前的东西好。不知道这尊雕塑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反正我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毛得富道:“靳妈妈,没想到您对雕塑也有这么深的见解。”   靳老太得意地笑道:“我们老头子啊,当初是搞水利和城市建设工作的,但他对艺术方面也很有涵养,他曾经留过美呢。对于现代雕塑,他曾经和我谈过多次,说雕塑最重要的是要有灵魂。我看哪,这尊东西就是缺少灵魂!”   毛得富陪着靳老太到公园里四处逛逛,靳老太则完全像一位高级领导似地指指点点,在毛得富的吹捧下,她更是飘飘然地,觉得自己也忽然间伟大了许多。   靳老太玩得一高兴,第二天就觉得很有些累了。特别是两条腿,不太迈得开步。毛得富要陪她出去,她想出去又怕走路。下午,毛得富再来找她时,就带了一副非常高档的轮椅过来,靳老太坐在上面一试,嘿,还真合适,真舒服。   毛得富推着轮椅,围着美丽的和尚湖转悠。   和尚湖上有一条长堤,据说是宋朝一位姓冯的官员在任时督造,被命名为冯堤。冯堤上一株杨柳一株桃,每隔一段路就是一座桥。从每个角度看去,和尚湖都有不同的风景,不同的美。在此之前,毛得富已经钻研过和尚湖上八大景点的掌故和各种历史传说,因此,陪着靳老太游玩时,他可以兴致勃勃地解说,仿佛是一位在和尚湖畔干了多年的资深导游。   从轮椅上下来,靳老太走了几步,就坐在了湖边的一排水泥椅子上。前面的湖面上停泊着一只小船,远处些许帆影晃动,更远处是层层叠叠的山峰,有的是若有若无。毛得富很投机地感慨道:“靳妈妈,这和尚湖的景致实在是迷人!”   靳老太也感慨道:“是啊,江山多娇啊!现在的老百姓生活都很幸福。可是,以前虽然有这些风景,老百姓却感觉不到它的美丽,也没有时间去欣赏它的美丽。我们的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打下江山不容易啊!”   晚上,靳老太脚有些发酸,正好小沈回家了,其实,毛得富巴不得她回家,这样就可以多替靳老太做点事情了。毛得富端来一盆热水,叫靳老太洗脚。   靳老太道:“把那个瓶子拿过来,放点药进去。”   毛得富没想到这老太花头经这么足,还要洗药足。于是,便从那只小瓶子里倒了点药水进去,然后,把老太袜子脱了,露出两只光溜溜的小脚。   靳老太道:“小毛啊,让你给我洗脚,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毛得富道:“没什么,给您老洗脚是我的福气哩!”   靳老太被他逗乐了,道:“你的嘴可真甜,真讨人喜欢!”   毛得富把她的两只小脚放到热水里,两只手像洗萝卜头似地用心地搓来搓去。   这两只小萝卜头长得很精致,毛得富想,要是在五十年前的话,说不定又是一双美人的玉足哩。这么一想,毛得富又生出了花心。可是,不等这花心开放出来,就马上谢了去。因为靳老太毕竟已经老了,生出这种心思应该感到羞耻。可是,越是这么遏制,毛得富的心思越是想歪了去。他又想,他这么个小山村里的落魄农民,曾经被村里的人看得一钱不值。可是谁又能想到,他今天竟然能够摸到靳老太的脚呢?就算他们全县所有的人,又有哪个人有这等福气呢?   毛得富洗得很认真,又搓又揉地,都对准穴位使劲。其实,毛得富并不懂穴位,也不懂按摩。可是,按摩其实并不难,只要抓住人类共同的特点,往那柔软的地方按捏,谁不感到舒服呢?所以,现在许多按摩院的小姐除了色情诱人外,按摩起来并不让人舒服,而他毛得富没有学过这门技术却能让人舒舒服服。这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内行不懂外行懂”的道理。   靳老太道:“小毛啊,你的手艺还真不错,这么多小姐给我洗过脚,就数你给我洗得最舒服!”   毛得富笑道:“那我以后常来给您洗脚。”   靳老太道:“小毛啊,我看你对老人真好,比我儿子强多了!”   毛得富道:“您儿子工作很忙,我代他照顾一样的。”   靳老太道:“我那儿子啊,真不争气。说实话,我什么事都满意,就是对儿子不满意。大鹏在北京办了个什么公司,也不知道他做的是什么生意,整天东奔西跑的,没一会儿空。上次听媳妇骂他在外面吃喝嫖赌,唉,可把我给气坏了!”   过了一会儿,小沈来了。小沈到浴室里放好热水,把靳老太带进去洗了澡。   大约一个小时后,小沈和靳老太都出来了。靳老太叫小沈给她梳头,这回,毛得富又抢来干了。他曾经在宾馆里打过工,那段时间,和那个叫邵枫的女人打得火热,并且练就了一身过硬的梳头功夫。这回,他可又派上用场了。   对于靳老太来说,梳头并不需要什么现代的发式,重要的还是按摩,还是让她感觉到身心舒服。于是,毛得富就在梳子底下用功夫,把个靳老太的头发一根根梳得整整齐齐,头皮上痒兮兮乐颠颠地,像是在云空里飞来飞去。   靳老太又夸道:“唉,你这小子真有些手段,真孝顺,比我儿子还孝顺哪!”   小沈在一旁看得眼热,并且乱凑了一句道:“既然您这么看重他,我看您就干脆认他做个儿子吧!”   靳老太笑哈哈地,毛得富也笑道:“我哪有这福份哟,靳妈妈,要是您肯认我做儿子,我就用心地服侍您一辈子!”   靳老太笑道:“好,好,好!我缺少的,就是像你这样的儿子!”   毛得富道:“那我就叫您一声妈了:妈妈!”   小沈道:“哪有这么简单,该跪下来叫才行啊?”   毛得富便真地跪了下来,道:“妈!”   靳老太“呃”了一声,便扶起他来道:“哪里需要这么隆重,只要你心里有我这个妈,什么形式都是次要的,你说呢?”   三个月后的一天,毛得富正在靳老太的院子里替她梳头,门口闪进一对人影。嘿,原来是一男一女,男的是靳老太的儿子毛大鹏,女的就是孟小真。   毛大鹏叫了一声“妈”后,对毛得富道:“毛老板,你怎么在这做起服务员来啦?”毛得富一边梳头,一边道:“那是啊,为了替你照顾妈妈,我一直就在这儿当服务员呢!”   小沈在一旁道:“毛老板不仅做了服务员,他还做了干儿子呢!”   毛大鹏问靳老太道:“妈,是这么回事么?”   靳老太道:“是啊,我已经认他做干儿子了,他比你大几岁,以后你要叫他哥哥呢!”   毛大鹏对毛得富笑道:“毛大哥,我们还真是做了一家人啦?”   毛得富道:“这是我的福气啊,不过,你叫我哥哥我可担待不起,虽然我年纪比你大,我看还是你做大哥,我做小弟吧!”   靳老太轻轻骂道:“这是什么话,哪有年纪大的做弟弟,年纪小的做哥哥的道理。   你既然做了我的干儿子,就尽管挺起腰板做他的大哥。他要欺负你,由我来教训他!”   毛大鹏笑道:“妈,看来他这个干儿子比我这个亲儿子还让你心疼啊?”   靳老太也笑道:“是啊,你虽然是我的亲儿子,可你有多少时间陪在我身边?他虽然是我的干儿子,可他心比你好,比你孝顺。我就是心疼他哩。”   靳老太接着又对毛大鹏教训道:“你以后不但要学他的孝顺,还要学他的做人。你看人家得富多好,规规矩矩做生意,规规矩矩做人,一看就是老实可靠的样子。这种人,人家看了就相信。不像你,鬼头鬼脑的,肚里不知怀着什么鬼胎!”   毛大鹏笑道:“我鬼头鬼脑的,还不是你没把我生好么?”   大家都笑了,晚上一起吃了晚饭。毛得富发现,孟小真几个月下来,人长得更漂亮了。   借一个难得的空闲机会,小真偷偷地溜进了毛得富的房间,和他恩爱了一回。毛得富问她发财没有,她说:“你看,光我手上的这颗钻石戒指,就是一百多万哪!这都得感谢你的推荐哟?”   毛得富道:“你知道就好,我可是为了你什么都牺牲了。”   小真扭了他一把道:“你也不亏,不是认靳老太做了干妈!哈哈,我们都发喽!”         汪宛夫作品几许荒唐,几许幽默。柔软而坚硬的现实,轻松而沉重的故事—— 第七章   15   南昆市委组织部的办公室里笼罩着一层神秘和繁忙的气氛。许多干部进进出出,有的手里捏着一份材料,小跑着走路,脸上的神色都是那么地匆忙和紧张。但是,外人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似乎也不应该知道他们在干什么。部长乌沙坐在办公室里,门虚掩着。他不停地接着电话,有时候甚至左手提着电话,右手提着手机,不知道该哪边先讲好。   他那张斯文的脸上透出细微的汗水,镜片后面的双眼显得很疲惫。   这是一个副省长打来的电话,他向乌沙推荐他的一个堂侄,意思是想从一个小科长的位置爬到副局长的交椅上,而且并不计较单位好坏,哪怕是科协副主席、团市委副书记也行。   乌沙早就掂量过这位副省长的份量了,他分管的那摊子是本省的经济命脉之一,而且他年纪不算太大,说不准还要上。因此,对他的话不能不当一回事。于是,乌沙在电话里答应了他的要求,准备好好地帮他的那位堂侄上个台阶。   乌沙心里很清楚,对于上级领导的这种事情,办得越快越好。只要把事情办漂亮了,领导就会对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将来就不愁自己的前途没有一个有力的依靠。   不巧的是,昨天刚刚开过书记办公会议。这次市委书记办公会议是专门讨论人事安排问题的,由于乌沙是组织部长,所以也特别列席参加。昨天讨论的位置总共有五个,其中科协副主席和团市委副书记两个位置,竞争并不激烈,几位书记似乎也没有什么心目中的人选。最后,是他乌部长提出了让科协的一位党组成员和团市委的一位年轻常委顶上去了。只要等明天的市委常委会一通过,就可以下任命文件了。   乌部长认为他应该马上找市委书记老董商量一下,几个书记碰下头,把科协副主席换成那位副省长的堂侄。至于原因,其实也很好说,就说那位党组成员在下面有些反映好了。于是,乌部长搁下电话后,就到楼上找董书记谈这桩事情。   到了楼上,秘书才告诉他现在已经是接近下班的时间了,没想到自己今天竟然忙昏了头。秘书说:“董书记已经到国宾馆去了,他今天要去陪一位重要的客人。”   乌部长感到很遗憾,因为此事决不能拖。于是,他决定自己也到国宾馆去一趟,只要找一个机会与董书记说上几句就行。巧的是,市人事局局长又打来了电话,说今天省人事厅有几位客人来检查工作,想请乌部长出面陪同,地点在政府招待所。乌部长在电话里就批评了,道:“我来是可以的,不过,你不要老在政府招待所请客,搞人事工作不能太清苦嘛。对上级领导,可要好好招待哟,地点我定,行不行?那么,晚上就放在南昆国宾馆吧。”   乌部长坐在梅花厅里喝了几杯酒,心里却不踏实。他问了问餐厅的领班,领班说:“董书记就在对面的牡丹厅里。”乌部长问:“那桌是哪里的客人?”领班道:“不太清楚,好像是上边来的首长。”   正想问个明白,这时,坐在桃花厅里陪客人的市长老田,手里捏着一只小酒杯走了过来,道:“乌沙,你在这干嘛?今天陪哪里的客人?”   乌沙道:“我陪省人事厅的几位客人。对了,田市长,今天董书记陪的究竟是哪一位啊?”   田市长笑了笑道:“我正想去敬酒呢。她是一位老同志,田市长轻轻地道:“她就是毛部长的夫人!”   乌沙如梦中惊醒,道:“喔,是毛部长的夫人。我也要去敬她一杯。”   田市长用一双大手挡住他道:“别别,你等下再说。让我先进去好好敬一下。”   乌沙在梅花厅里神不守舍地一直想着与部长夫人碰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肯定市长已经离开了牡丹厅,于是,就轻手轻脚地拿着一只酒杯走了过去。   正要进去,后面又一只大手很不客气地拍了他一下,道:“乌部长!”乌部长转身一看,原来是市委副书记老游,只听他道:“你小子,真会钻啊。我们坐在隔壁你也不来敬一杯,这么远的地方你倒没忘记。现在,你别忙,等我进去敬了再说!”   游副书记说话一点都不客气,乌部长听不出他究竟有几分是玩笑几分是当真。他在外面等了等,却不见老游出来,唉,这个老游,见了大客人就顾自己亲近,哪里还顾得了他乌某人哟。   乌沙见里面真热闹,便远远地往那牡丹厅里张望,发现里面坐着一位中年人很面熟。对了,像是那个毛老板毛得富先生,他怎么会坐在里面呢?难道他把生意做到北京去了?这小子,真不简单。   老游出来了,道:“乌部长,久等了。现在,轮到你进去了,要让客人喝高兴哟,别让人家觉得我们南昆地方穷招待得不周到哟!”   乌沙听了还真有理,于是,他一边往门口走,一边想着怎么敬酒。想着想着,就摇了摇头。这时,背后就有一个声音猛喝道:“小乌,慢些走!”   乌沙又害怕了,转身一看,嘿,原来是分管文教的副省长老周。周副省长道:“小乌啊,你摇头干啥?见了部长夫人就这么害怕?你别怕,看我老周,我先进去,你再慢慢来啊!”   乌沙几乎都泄气了,正想耐心等下去,却见省里的几个厅级干部和市里的几个副市级干部一个个都来到了门口。唉,真没劲,乌沙就索性回到了梅花厅。   喝了几口闷酒后,一位进来敬酒的副市长说对面的牡丹厅经不住大家的进攻,已经提前散席了。乌沙听后吓了一跳,忙追出去找,到了门口,一行人早就坐车走了。市委书记老董也正要上车。乌沙就拉着他把科协副主席人选的事说了,老董道:“本来,这种事情是不好随便更改的。书记办公会议是很严肃的,那也是集体决策性的会议嘛!好在这件事情,他在电话里也跟我打过招呼了,估计其他人也会接到电话。明天早上开常委会前,我们先开个碰头会吧!”   董书记正要走,乌沙又拉住他道:“还有一件事,刚才你请的客人是谁呀?”董书记道:“是毛部长的夫人,怎么,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乌沙道:“关系是没有关系,不过,我与那位毛老板见过一次面。他今天怎么会坐在一起吃饭?”   董书记笑道:“嘿,你小子做事情总是跑在人家前面啊。还问他坐在一起干什么?毛老板不就是靳老太的儿子么。他不坐一起,难道还和你坐一起不成?”   乌沙听得又糊涂了,这时,市委副书记老游好像听到他们刚才谈话似地,也上来插一句道:“不过,我听说好像是干儿子。”   董书记道:“靳老太的丈夫姓毛,毛老板也姓毛,怎么会是干儿子呢?”   游副书记道:“是的,同姓也有可能嘛。不过,我也是听说的。”   董书记笑道:“不管是干的稀的,反正都是她儿子,我们都要招待好才行。”   这天晚上,乌沙夫人睡在床上不停地调情,可他却无动于衷。更要命地是,整个晚上都睡不着,唉,已经治愈多年的神经衰弱症,今晚又发作了。   到了后半夜,乌沙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不惜代价弥补这个损失。你想想,毛部长的儿子上来找他都被他轻易打发走了,从一个干部个人的前途来说,决不能用“得罪人”来认识问题的严重性,其实这根本就是在犯罪,甚至比犯罪还严重啊!“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改过自新吧。”乌沙在心里悔恨道,仿佛此时毛得富就站在他的床头,高高在上地听他在忏悔。   乌沙决定第二天就去找毛得富,可是不知到哪里去找他。想了老半天,他才回忆起当初毛得富到他家来送礼时曾经递过来一张名片,当时好像随手一扔,不知现在飞到哪去了。乌沙马上从办公室又赶回家里,一个抽屉一个抽屉地翻,一个角落一个角落地找,还是找不到那张东西。会不会是扔到拉圾桶里去了呢?他到垃圾桶里看了看,里面脏兮兮地,哪里会有。其实,就是有,也是半年前就倒掉了。   没办法,乌沙最后再来了一次努力。他搬动所有的桌椅,开始像搞卫生似地来次彻底行动。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他终于在沙发底下一堆黑漆漆的灰尘中间,找到了那纸珍贵的卡片。   乌沙拨通了毛得富的手机,道:“毛老板吗?我是乌沙。不,不是乌鸦,是乌沙。信号不好?唉,你真会开玩笑,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是市委组织部部长乌沙!怎么,想起来了,对,是我。我们长久不见了,是不是到什么地方聚一聚啊?没空?唉,怎么会呢,再忙也有空的时候嘛。你住在哪里?我亲自来一趟,我们好好聊一聊,然后坐下来撮一顿。请客,哪能叫你破费呢?自然是我作东啦。好,见面再谈。”   乌沙亲自驾着组织部的那辆奥迪车,来到了毛得富新租来的三室一厅套间里。此时,毛得富除了换了房外,还另外雇了一位全方位服务的“小保姆”阿娇,模样虽不如小真,却很像一位电影明星。以致于乌沙一见到阿娇就愣了一下,但马上被自己庄严的使命遏制住了轻浮的想象,恭恭敬敬地对毛得富道:“毛老板,找你可真是不容易啊!”   毛得富笑道:“这不才二十几分钟就找到了么?”   乌沙道:“我最近一直在找你,就是想不起来你的手机号码,今天刚找到,所以就来了。”他拿了包东西放到沙发边上,毛得富道:“怎么这么客气,竟让乌部长破费?”   乌沙道:“小意思,不成敬意!”说实在的,包里的那两支长白山人参以及两瓶高级洋酒,价格不菲,不过,那都是想升官发财的干部们孝敬的,不需要他乌沙破费一分钱,所以他倒没有十二分地心疼。   毛得富知道他的来意,无非是想亲近的意思。就随便地道:“说起来,我们真的是半年没见面了。乌部长看上去面色不太好,最近有什么心思啊?”   乌沙有些紧张地道:“没,没什么心思。只是,说起来就不好意思。当初您毛老板亲临我寒舍,你那件事,当时由于种种原因,没给你办成。”   毛得富笑道:“噢,就是那个干部编制的事情吧!”   乌沙道:“是啊,最近我想了想,这件事情其实还是有办法的。”   毛得富晓得他那点肚肠,要不是他现在做了靳老太的儿子,乌沙能发这么大的善心?就算办成这件事,恐怕也要去掉他个人资产中宝贵的那一小部分。便无所谓地道:“噢,那件事情就算了。当初我想搞个干部编制呢,其实只是半句话,我并不仅仅想当个干部而已。”   乌沙道:“那您的意思是?”   毛得富道:“我是想,有了干部身份后,到开发区下面搞个什么开发公司经理干干,也算是你们市里的正式干部。”   乌沙道:“原来是这个意思,让我想想,这件事么,其实,也还是有可能的。”毛得富话虽这么说,其实,他哪里还会对什么科级的公司经理感兴趣呢?当时他只不过是个拥有几百万元资产的外地人,能够弄个科级干部干干自然就满足了。可现在不同了,他现在是靳老太的儿子,就凭这个派头,还当什么科级干部呢!于是便道:“算了,那只是我以前的想法,就算让我当了公司经理,也不过是个科级干部。我自己倒不要紧,我在北京的那些亲戚会笑话我呢!”   乌沙道:“你是嫌那只位置太小?”   毛得富道:“我到南昆来是干事情的,不是为了来当官的。我在北京时,长辈们就告诫我,一定要帮助地方上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你们南昆穷,我应该来扶贫,帮助这里的经济搞上去。但是话又要说回来了,我们家里的人,最没出息的也是处级干部,我要是千辛万苦地跑到南昆这个穷地方来干个科级干部,传出去岂不要被人笑掉大牙?”   乌沙点了点头道:“这事我们可以慢慢商量,只要你能为我们南昆做点好事,我们市里的领导都好说话的。只是,不知道你希望在什么部门发展?”   毛得富知道开发区最有钱捞,不说别的,光从卖土地当中揩揩油就要成暴发户。于是便道:“要说最理想的,还是利用我在北京的关系,帮助南昆搞搞开发。只是,你们开发区主任的位置,听说已经有人了,而且不太想走。是不是?”   南昆市开发区主任是个正处级干部,这把交椅可以说是所有的县区级干部们盯得最紧的,现在的党委书记兼主任小唐据传是化了几十万才坐上这个位置。现在才干了不到一年,要是马上把他换了,怕他会有想法的。于是他就有了个想法,让小唐干个党委书记,让毛得富去干主任。   乌沙回来向市委书记老董汇报了毛得富的愿望。并说:“毛得富当开发区主任是适合的,只是,他既不是党员,也没有干部身份。”   老董道:“他的身份不行啊,一个私营企业的老板来当开发区主任,违反我们的人事制度啊。”   乌沙道:“人家身份特殊嘛,是不是可以特事特办呢?”   老董考虑了好一会儿,道:“我看是不是采取个变通的办法。免去小唐的开发区主任职务,让他干专职党委书记。开发区主任这个位置暂时让它空在那儿。与开发区平级的不是还有一块开发总公司的牌子么?我们就聘请毛得富任开发总公司的总经理,职务也是县处级。那么事实上呢,他就是行使了开发区主任的职权。人家万一问起来我们也有个交代,你看怎么样?”   乌沙不无奉承地笑道:“董书记,您真有办法啊!凭我的这只脑子,还真想不出这么好的招数哩!”   南昆国宾馆每天总是那么热闹,生意总是那么好。   最豪华的餐厅都在二楼和三楼,但是,还有一个地方其实也不错,那就是宾馆西侧的高干房的小餐厅。高干房是那些高级干部或者带有秘密任务的特殊人员住宿的地方,一般人不能进去。那个小餐厅就是为他们特设的。但平时来人并不多。   今天在这里用餐的,就有几位特殊又不特殊的客人。   作东的是一位肥肥胖胖的老头,他就是本市原任市委副书记、现任市人大常委会主任劳宜帮先生,他请的客人就是最近在本市政治界非常走红的实力人物毛老板毛得富先生。   毛得富今天特地带来了他的“小保姆”阿娇,而劳宜帮呢,也带了位年轻白净的小蓝姑娘。这小蓝姑娘看上去很听话,真不知道与这位年近六十的劳主任究竟是什么关系。   劳宜帮道:“毛老板,今天搞到这个地方还真不容易,我可是动了点歪脑筋才办成的。开始他们死活不答应,后来我说今晚省人大主任要陪全国人大法工委的同志来吃饭,吃完饭就走的。他们这才答应把这个地盘让给我。嘿,这帮龟孙子,你不想点法子还真指使不了他们哩!”   毛得富没想到这位和和气气的劳主任还有这等手段,为了请自己吃饭,并且不让旁人打搅,他还真是下了功夫。   劳宜帮敬了一杯酒道:“唉,毛老板,我当初第一眼看你,就觉得你不是个普通人,你长得这么清秀,这么有涵养,我就知道你从小就生活在城市里,而且受过良好的教育。”   毛得富听了就想笑,因为他只在山沟沟里念过五年的小学。于是就信口道:“您过奖了,其实我受过的教育并不多。”   劳宜帮怕自己吹歪掉,便改口道:“我说的教育不光是学校教育,我指的是良好的家庭教育。看你的风度和气质,就知道你的家庭不同一般。”   毛得富又笑了,他想了想自己那两位至今还在山沟沟里背锄头的老人家,便笑道:“是啊,我的家庭的确不同一般。”   16   劳宜帮拍了拍小蓝姑娘的大腿,道:“你看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小蓝羞羞地道:“嗯,劳主任真有眼力啊。”   劳宜帮喝了几口后,很神秘地对毛得富道:“毛老板,你肯定知道了,你那个开发区总经理的事情已经批下来了。这个总经理,其实就是开发区主任。这可是我们南昆市最肥的一个位置啊。”   毛得富举杯笑道:“得感谢劳主任关照啊!”   劳宜帮碰了碰杯,道:“是啊,为了你这事,我也没少费劲。现在不当书记了,不参加书记办公会议和常委会了,可在人事问题上,他们还得征求我的意见。不然,我们人大常委会顶起真来可是件麻烦事。有人说你当开发区主任不行,我说怎么不行,你们常委会定下来,拿到我人大来讨论,保证他通过就行!”   开发区主任属于政府序列正职,需要人大通过。而开发总公司的总经理则不需要人大通过。因为,市委说毛得富是个经理,而且只是个聘用干部,就不需要交人大讨论了。毛得富知道这事主要不是劳宜帮的功劳,但是听他这么说,好像真是功劳很大似地,真是可笑。   晚饭后,劳主任和小蓝把毛得富送回了家,而且小蓝手里还提了只份量不轻的礼包,递给了“小保姆”阿娇。   从此,毛得富坐进了南昆市开发区主任兼开发公司总经理的办公室里。虽然任命文件上只有一个总经理的头衔,但门口的牌子上却赫然写着主任和总经理两行腥红色的正楷,真是大权在握,不同凡响。   靳老太对毛得富的进步非常高兴,她认为,像毛得富这样规矩能干的人,早就该当领导,为老百姓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了。而毛得富呢,乖巧就乖巧在没有因为自己当了官而忘了“老娘”,特别是刚刚上任的那段时间,更是早请示晚汇报,一有空就围在靳老太身边转,替她梳头捶背,可把靳老太捧乐了。她总是对小沈夸道:“得富这孩子我就是喜欢。不像我们大鹏,一年到头看不见人影,尽说是忙着做生意,做生意哪有那么忙的呀。你看我们得富,同样是做生意当领导的,不也有空常来看我吗?所以,做小辈的好不好,关键还是看有没有孝心,有没有把老人家放在心里。你说是不是?”   从南昆市通往邻省的一条一级公路已经修好了。这条公路经过南昆市的开发区,特别是花家坡那几百亩土地,忽然之间成为各地投资者看好的最佳地段。   一位叫刘德海的香港投机商,已经到花家坡转了好几圈了。他决不是一个投资办厂的实业家,而是一个有机就投,有钱就赚的人。只要他捷足先登,在别人前面买下这块地,然后一转手,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发一笔横财。当然,他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尽量压低价格。就现在每平方四百块的价格来计算,估计将来只能赚每平方五十到一百的利润。因此他得把价格压得再低点,价格越低,他就捞得越多。至于它的计算公式,他在香港安叻码小学读三年级时就已经学会了。   刘德海找到了南昆市人大主任劳宜帮,这个人脾气好,特别是在收了红包之后,脾气和笑脸就更可爱了。刘德海与劳宜帮打过几次交道,在最近两年投资的几个大的工程中,他都去找过劳宜帮。因为这些工程的总指挥就是劳宜帮兼的。而且,其中那次南昆第二大桥工程的招投标工作,他们合作得很好。挂靠刘德海的某建筑公司经过一种形式主义的招投标之后中了标,刘德海付给两家陪标公司各十万,自己捞了两百万,然后把这个工程交给了某建筑公司。当然,刘德海没有忘记从自己的两百万中支付百分之十给劳宜帮,这也是他做人的一贯“准则”。因此,劳宜帮对刘德海的印象是比较深刻的。   刘德海要劳宜帮在花家坡那块地的价格上帮助压一压,劳宜帮笑容可掬,笑道:“这事好说,开发区的小唐是我一手提起来了。”于是,他马上给小唐打了个电话,不料,小唐在电话里情绪欠佳,道:“劳主任,这事不是我不肯帮忙啊。现在开发区的事,都由新来的这位毛得富说了算。”   劳宜帮道:“不会吧,你毕竟是党委书记啊?”   小唐道:“我这个党委书记是徒有虚名,一落千丈啊。你不找我,我还正想找你呢。我想请教一下你这位老领导,我们党的民主集中制原则究竟还要不要,集体领导究竟还存在不存在?唉,不过我也知道,你说话也难,我看老领导还是帮我到董书记那里提一提,尽快把我换个地方吧?”   劳宜帮道:“噢,我不知道你们现在是这个情况。你的事我们另外再谈。你的意思是说花家坡的事你没办法了?”   小唐道:“办法当然有,你自己去找毛得富好了。不是听说你和他关系挺好的么?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就算你们关系再好,他也未必肯买帐哩。”   劳宜帮听了有点不高兴,搁下电话后,就拨通了毛得富的手机,谈起了花家坡的事,道:“什么?很多人想买?我的一位朋友是香港来的,能不能便宜一点?什么,香港人更不能便宜?四百块一分不能少?唉,毛总啊,总要给我点面子,让我们有点商量的余地嘛。噢,好的,让他亲自跟你谈。好,我马上陪他来见你。”   劳宜帮知道毛得富想亲自谈那种交易,把他老头子一脚踢开,想想也没有办法,看来只能从刘德海这只碗里找几粒饭吃了。不料刘德海早就看破了他的心思,道:“我跟他谈也是一样的,到时候,我不会忘了谢你的!”   劳宜帮把刘德海带到毛得富办公室后,就知趣地离开了。   刘德海在胡乱地吹了一通自己办的公司和从事的业务之后,对毛得富道:“我想把花家坡那块地全部吃下来。不过,最近手头有点紧,一下子没有那么多资金啊。所以,想请你帮助把四百块的标准再往下压一压。”   毛得富道:“不好压啊,现在很多人都看中这块地,不往上面涨都好了,怎么能压下去呢?”   刘德海道:“人家东一块西一块地买,不利于开发嘛。我是全部吃进,按理也是可以通融一下的。再说,你毛总的辛苦费我也是不会忘记的。”这时,刘德海压低嗓门道:“你把四百块的标准往下压,压下去的部分,我只拿一半。怎么样?”   毛得富笑道:“既然刘老板这么客气,那我就试试看,争取把价格压到三百块。因为这桩买卖大,需要市领导同意,我现在还拍不了板。”   刘德海高兴道:“你毛老板的后台我是清楚的,你出面说,市领导不会不同意。”   毛得富也得意地笑了,过了一会儿,便叉开话题道:“刘老板,听说你们香港最近掀起了一股收藏玉器的热潮,有没有这回事?”   刘德海道:“有这事,我自己就收藏了不少。”   毛得富道:“我对明清玉器也是情有独钟,想到你这儿买几件,不知刘老板肯不肯便宜点出手呢?”   刘德海道:“这事好说,到时我就把货拿来给你看。”   两天后,刘德海就上门交货了,除了几件玉佩、玉饰外,毛得富对一只白玉猫和一只玛瑙鼻烟壶很感兴趣。刘德海自然比毛得富要识货得多,他指着那只鼻烟壶道:“这是一只内画彩绘鼻烟壶。是名家陈仲三画的钟馗嫁妹图,你仔细看看,画得多好。在鼻烟壶中,内画彩绘是收藏的热门。而内画彩绘鼻烟壶多为玻璃制作,其次是水晶,再则是琥珀,最罕见的当属玛瑙。”   毛得富笑道:“这么说,这只鼻烟壶还真是个宝贝喽?”   刘德海道:“是啊,这是我收藏的鼻烟壶中最值钱的一只。好多藏家要买,我都舍不得出手呢。”   毛得富故作无奈地道:“东西是好,可惜我不一定买得起啊。”   刘德海笑道:“毛总这么说就太见外了,这几件东西是我送给你的。”   毛得富故意客气道:“那可不行,不给钱怎么行呢?”   刘德海笑道:“你先收下吧,一定要给钱,什么时候想起来再说。”   毛得富知道刘德海这人手段不低,够朋友,便认真地道:“花家坡那块地的事情,我已经跟董书记说过了,现在看来问题不大。呆会儿晚上我请客,有些‘细节问题’我们再慢慢商量。”   晚饭后,那只白玉猫就到了靳老太的手上。她摸着那只形象逼真的猫鼻子,对毛得富道:“嘿,这只猫做得真像。在动物里面,我最喜欢小猫了!”   接着,靳老太道:“得富,明天苏首长要到南昆来,他的秘书打电话来了,说要特地来看看我呢!你明天别上班,在家里陪陪我,也让你见见他。   次日,苏首长和靳老太一行围着和尚湖转了一圈。苏首长的秘书带着照相机,可毛得富机灵,他自己也带了只去,而且老是让那位秘书拍他和苏首长的合影。还有几张,是毛得富与杨老太、苏首长三个人合影的。   临别前,毛得富到国宾馆里找到了苏首长,偷偷地向他献上了那只玛瑙鼻烟壶。这时,毛得富没有忘记那位《南昆日报》的总编温卜通先生。自从温卜通知道毛得富的身份后,一直为自己收下那只宝石戒指而悔恨,他曾经想送回去,但却没有勇气。   当毛得富打电话来叫温卜通到开发区主任办公室去时,温卜通激动得差点流下了泪花。接下去,《南昆日报》的显要版面上,就出现了毛得富与首长们的一张张合影,配合照片的介绍文章也一篇接着一篇,署名都是温卜通温卜通温卜通。   于是,所有的南昆人几乎都知道了南昆有个毛得富,他的举足轻重似乎和南昆市委董书记差不了多少。   老董也觉得这事有些让人尴尬,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当书记已经不少年头了,下面的人都嫌他位子坐得太久了,他自己也对省委常委或副省长的位置眼热过一回又一回。可是,一直就没有哪位领导想到他。不要说一般干部想上个台阶心里有苦,他这位市委书记在这方面同样也有一肚子的苦水呀!   为此,他很想找个机会与靳老太谈一谈,让他到省委领导面前帮助美言几句。可是他这人不善于那一套,怕丢面子。后来就想让毛得富去说,而且在毛得富提起降低花家坡那块地的价格时,也曾经主动说了。毛得富满口答应,可是至今还没有下文。你看,他老董对毛得富是有事相求的人,怎么会对毛得富有其他想法呢?   正在这当口,省纪委转来了几封信,市纪委书记老阮说:“这都是反映毛得富违法违纪问题的。”   董书记听后吓了一跳,仔细看了看举报信,觉得这里面反映的问题还真是有鼻子有眼地。其中一封,还提到了他老董的不是。   反映毛得富收受香港商人刘德海数百万元好处费的举报信,估计是开发区内部人员所为。董书记想了想,很可能是党委书记小唐等人干的,上次小唐提出想调动时,也说了很多毛得富的不是,并且提到了花家坡的事。这小子,他无非是想把失去的印把子重新夺回来,竟然干起这种事,真不知天高地厚。   反映毛得富被市委任命为开发公司总经理违反组织人事规定的举报信,估计是市长田某人所为。因为田某人曾经对毛得富既非党员,又非干部的事发过牢骚,在书记办公会议上有些抵触情绪。但他老董心里清楚,这个姓田的无非是寻找借口而已,他现在可以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显然,他是对市长的位置坐得不耐烦了,很想再往前挪挪。只要把他老董给挤走,那么市委书记的位置就非他莫属了。嗨,这家伙。毛得富当总经理的事按照上面的规定可能的确不是那么符合,可这也是书记办公会和常委会上通过的事呀。再说,在两次会议上,他田某人最后不也是举手通过的么?现在倒好,他把这事都推到他老董头上来了。好在这一招,他早就防了一手。所以当初对乌沙的提议他想得很周到,只让毛得富干个总经理,而且是聘任的。至于开发区主任的位置,至今还空在那里。   市纪委书记老阮认为举报信反映的问题有待于进一步调查。组织人事纪律问题先不管它,单就毛得富收受贿赂一事,如果下决心去查的话,说不定还真能查出点明堂来。因此,他希望董书记同意他的请示。   董书记知道老阮压力也很大,近些年来,全国各地反腐败斗争一浪高过一浪,附近地市的纪委都先后立了功,获了奖。但南昆市动作不大,不太有声音。省纪委已经批评过几次了,但是,这种事情是不能由他说说过的,便道:“老阮啊,不是我不支持你的工作。反腐败的确要抓,而且要狠狠地抓。但是,我们一切工作都得围绕经济建设这个中心,这可是老邓说的,这也是他理论的主要灵魂所在啊!如果我们查这件事,那可是要影响南昆经济发展的。”   董书记继续道:“这些年南昆经济取得了点发展,但我一直认为离发达地区距离还很大,想奋力追上去。这不,现在请来了个毛得富,不就是为了让他凭借着各方面的关系,多引进点资金,为我们南昆的发展作点贡献么!可有些人却不这么想,南昆的经济他们不关心,他们只关心自己的位置,只关心自己的乌纱帽。我们在认真干事,他们在背后捣鬼。老阮啊,你可不能上了他们的当,不能中了他们的奸计,更不要上了他们的贼船!我们决不能像他们一样,光想着自己,而是要为南昆的发展多想想啊!”   老阮刚想好好查个把案子,一听这话,又泄了气。现在纪委办案不容易啊!上面压下来要办案,可他却没这个权力。纪委只不过是党委下面的一个部门,党委书记不同意,纪委又怎么敢乱来呢。他老阮在纪委书记这只位置上也多年了,自己想想也确实没有过什么作为。每当人家提起他这个纪委书记,他自己心里都感到惭愧。而且,他在政治上也一直没有过什么进步。到现在,他只不过是个普通常委,连副书记都不是。全市十一名常委,他只是排在第五位,哪里还有多少发言权哟!   不过,他想了想省纪委的批示,还是劝道:“董书记啊,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把举报信暂时搁一搁或者信访了解一下写个东西寄上去算了。不过我也要提醒一句,对于毛得富这人,你有机会的话还得劝劝他呀。我也听到不少有关他的议论。如果他不收敛一点的话,我怕他迟早会出事情的。到时,恐怕连我们面子上都不好看的。”   董书记道:“我知道了,我会劝他的。毛得富不是一般人,我想就是省纪委直接来查,查到一半,也不敢太深入下去的。不过,你刚才的提醒是对的,我有数了。”   董书记与毛得富谈话不久,市人大主任劳宜帮也传话给毛得富说:“现在有人在告你,想把你扳倒呢!”组织部长乌沙也苦着脸劝道:“最近有人在告我,说是我帮你活动当上总经理的,省委组织部也问起这件事了呢!”   毛得富觉得这件事情前景不妙。现在上面风声这么紧,自己不能不早做打算。特别是当开发区的几块好地都卖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决心另谋高就了。南昆这么个小池塘,哪里容得下他这条真龙呢。         汪宛夫作品几许荒唐,几许幽默。柔软而坚硬的现实,轻松而沉重的故事—— 第八章   17   北京的夏天很热。但是,苏首长住的燕西别墅仍然很凉快,透过门窗,外面的山水竟然还带着点南方的色彩。这正是他所钟爱的。当毛得富带着南方人特有的精明和热情出现在客厅时,苏首长就更感觉到南方的可爱了。   毛得富又给他带来了两只鼻烟壶,一只是马少宣水晶内画八破图鼻烟壶,一只是缠丝白玛瑙葫芦式鼻烟壶。晚上,苏首长在自家餐厅里好好请了一顿毛得富。毛得富一瞧,嘿,尽是些鱼翅,燕窝,大龙虾,味道真不错。吃着吃着,他就觉得苏首长真是有福气,要是来世自己也做一回首长,那该多好啊。可惜,人只有今生,没有来世,所以,最该珍惜和拼搏的还是今生。就算自己做不了首长,能够做个地方大员、封疆大吏什么的,那也是够辉煌灿烂的啊!   喝得有些高兴时,苏首长道:“你那位靳妈妈,现在身体还好吧?”   毛得富道:“好,现在身体好多了,临走前她还交代我,到北京一定要来看您呢。她还说,有事情尽管找苏首长,他会帮你的。可惜,我这人脸皮薄,有事情我也不敢说,怕您老不高兴。”   苏首长就批评道:“呃,这就是你不对了,有事情怎么不说?”   毛得富道:“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请您介绍个事做做。”   张首长道:“你在南昆做开发区主任,不是挺好的么?”   毛得富道:“是啊,开发区是挺好的。可是,下面的事情很复杂啊。要是今天我们董书记也在场就好了,他见了您非向您诉苦不可。现在南昆市内部斗争非常激烈,一派一派地,很复杂啊。我在那个地方心里很难过,不想卷入这种派系斗争,所以,就想换个地方干干。”   苏首长道:“是吗,不知道你今后想往哪方面发展,有没有什么打算?”   毛得富道:“也谈不上什么打算?我一直是个做生意的人。现在是开发区的主任和总经理,今后呢,只要换个地方,哪怕是到其他省市去也行,还是搞经济工作。经济工作我熟悉。”   苏首长道:“你这件事情本来是很简单的,要是你早两天来就好了。”   毛得富问为什么,苏首长道:“前两天,我的一位部下小胡来看我,本来,这件事情他是可以解决的。他现在是西南军事学院的院务部长,当年我当师长时,他还是个排长。我是一点一点看着他进步的。后来我到了北京,他就到院校去工作了,他这个院务部长的下面有不少企业。我记得他提起过正在物色一个什么企业的总经理,职务是副师级的。本来我当面说一句,这事不就成了么?”   毛得富道:“其实您不用当面说,只要写张纸条,我自己找他去也是一样的。”苏首长道:“行”。吃过晚饭,苏首长就叫秘书拿过笔墨,写道:“小胡,你物色人选一事现如何?今向你推荐毛得富同志,具体由你们面谈。”   毛得富拿了这张纸条,把它当作宝贝似地装进了密码箱里,第二天就乘飞机南下,直奔西南军事学院,找到了院务部部长胡真土。   胡真土部长仔细看了看苏首长的笔墨,道:“是他的字!我在北京时忘了向他讨幅字了。苏首长最近字练得勤,越写越漂亮了!”   毛得富道:“上面写的那件事情,怎么样?”   胡真土想了想,道:“这个事情,我们正在物色人选。也有不少领导向我推荐过几个人。我们还要考察一下。当然,苏首长推荐的人,我们一定优先考虑。只是,你能不能把你自己的基本情况写个东西上来,我再报给院党委研究研究?”   毛得富道了声“行”,心里却有个疙瘩。因为叫他写东西就意味着要骗人,他的历史是经不起调查和检验的。于是,他就对胡真土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一起出去吃餐便饭吧,我请客。”   胡真土跟着毛得富来到了本市最豪华的新世纪大酒店。一边喝酒,毛得富一边吹起他的光荣历史来。他道:“我现在南昆市任开发区总经理,是县处级干部。父亲是部长,现在已经离休了。母亲现在跟我,在南昆疗养。”   胡真土睁大眼睛道:“毛部长是你父亲?”   毛得富道:“那当然。”   他怕胡真土不信,便拿出一叠照片给胡真土道:“你看,这些都是首长们来看我和母亲时留下的照片。”   胡真土看了照片后,道:“真是失敬啊,失敬!”   晚上,毛得富又亲临胡真土府第,送上一只红包以及几件高级礼品之后,对胡真土说开了知心话:“胡部长,不瞒您说,我在南昆的那个开发公司总经理职务是市政府聘任的,享受县处级,但与其他干部又有些区别。而且也有人在背后捣我的鬼。我不是共产党员,也没有正式干部编制。所以,我母亲才请苏首长出面解决这件事,这事还得你多多关照啊!”   胡真土道:“我知道你肯定有难处。不过,你没有党员和干部身份,这事是不太好办。我们公司的总经理就是副师级,也就是地方上的副地厅级。你想想,这已经属于高干级别了,不是党员怎么行呢?地方上还可以有个民主党派名额,部队里是万万不行的呀!”   毛得富道:“最好是能够变通一下。”   胡真土想了半天,几近于痛苦地道:“这事要不是苏首长出面,要不是你毛部长的公子,我是决对不能变通的!”   第二天,胡真土就让毛得富填了张党员关系表,直接给他办了军官证。军官证上填写道:“院属公司总经理,副师级,上校军衔”。   从此,毛得富就穿上了军装,坐进了副师级的总经理办公室里。   地位是有了,但毛得富需要的是名利双收,并且为今后的道路打下坚实的基础。这家公司有多少油水好捞呢?毛得富到基层研究了半天,发现公司的生意比哪里的意都好做,因为有人民军队作靠山,干的都是官倒性质的事情。利润最高的是卖汽油,部队里的廉价汽油一转手,那都是大笔大笔的钱,其次是做后勤服务生意,倒腾来倒腾去,同样也是稳赚不亏。学院里出去的,都是大小小的军官,甚至还有转业到地方上五湖四海的干部。只要沿着这条线攻下去,钞票就大把大把地汇进公司的帐号。   西南军事学院离南昆市只有三百多公里,但不属于一个省。   毛得富升了官后,照样时常来南昆看望靳老太,有时候在南昆一住就是一个月。至于理由,通常是外出联系业务,谁还能管得着呢?   有时候,他就凭着一只手机,在南昆遥控着远在外省的公司业务经营就行。   要说到南昆联系业务,也没有完全说错。因为他在南昆呆的时间长,混得熟,有许多生意还真与南昆分不开。比如说卖油的事吧,南昆缺的就是这玩意儿。市人大主任劳宜帮听说他手头有廉价油,整天缠着他批条子打电话。还有那个香港投机商刘德海,也是一样地想揩油。于是,毛得富就把公司里的大批石油转手给了这两位,当然,他没有忘记将其中百分之十至二十的差价提留到帐户之外,落入自己的腰包。   还有后勤服务生意,也得靠南昆。南昆近啊,而且有很丰富的资源。军队里需要的东西,就从南昆源远不断地倒腾过去,他同样也从中捞了一把。   令人遗憾的是,南昆这个鬼地方的政治空气并不好。毛得富虽然被挤走了,小唐仍旧做了开发区的真正首脑。但是,市委书记老董和市长老田的矛盾却日益激化起来。来自两派的举报信纷纷寄到中央和省纪委,滋生于两派的各种腐败问题,也都纷纷暴露了出来。   不久,省纪委派来了一个调查组,对南昆开发区以及市里的几个重点工程的有关问题进行了调查。不到一个星期,市人大常委会主任劳宜帮就宣布停职,被省纪委采取“两规”措施进行隔离审查。   毛得富吓坏了,他向靳老太汇报了南昆市目前的情况,道:“现在省纪委正派人在调查,有人要整我啊。”   靳老太道:“怎么?你在经济上也有问题?你当开发区主任总共才半年多时间嘛!他们就开始搞你啦?”   毛得富道:“这完全是一场政治斗争。田市长想当书记,想挤走董书记,而董书记呢,正好和我们关系密切一点。姓田的就想拿我开刀,想从我身上发现点问题,然后整倒董书记。这些人好阴险哪。现在,和董书记关系比较好的那个劳宜帮,已经被关进去了。我担心,他们会找到我啊。”   靳老太道:“你放心,自己不做亏心事,就别怕鬼敲门。要是他们敢冤枉你,我站出来替你说话。有我在,你就别怕他们。”   毛得富道:“这事到时候还得你出面替我说一说,我看南昆这地方风头不对,我还是回到西南军事学院去避一避好,反正我现在已经不在南昆,这里的省纪委也管不到我。”   靳老太道:“好吧,你先回去吧,公司里的事情要紧。你要把工作做好,人要站得直。只要你不搞歪门邪道,我来替你撑腰壮胆。”   毛得富带着阿娇,离开南昆,躲进了西南军事学院的新宿舍里。   晚上,他经常被恶梦惊醒,摸摸身上,竟是湿湿的冷汗。阿娇问他怎么了,毛得富说:“我梦见有人来抓我,我被关在牢里,两个身材高大的人叫我站在一只高高的凳子上,要我交代问题。他们还用很粗的皮鞭,一鞭一鞭地抽打我。”   阿娇焦急地道:“你怎么会做这个梦呀。”   毛得富道:“是啊,我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种梦,这几天却老是这样,真是恶梦缠身啊!”   第二天,南昆市委组织部长乌沙打来电话,对毛得富道:“省纪委的人已经把我找去过了,不,不是我,我自己没有什么问题,但省纪委的同志向我了解了劳宜帮事。另外,他们还特别提到了你!”   毛得富紧张地道:“他们问你什么?你都怎么说的?”   乌沙道:“他们主要问你的组织关系问题,问你的开发区总经理是怎么任命的。还说这是群众举报的呢。我当然替你说了一大通好话。我说毛得富是中央领导的亲属,在经济方面很有才能。为了发展南昆经济,改变贫穷落后的面貌,我们市委常委会集体研究决定,聘任毛得富同志担任开发公司总经理。我还说,他在开发公司干得不错,引进了不少资金,也办了不少项目。可惜我们没能留住他。”   毛得富道:“他们没有问其他问题?”   乌沙道:“他们问了,只是随便地问了一下在开发公司是否有经济问题。我说,开发公司不是我分管的,我是个组织部长,只管组织工作,因此,他们就没有再问我什么。不过我听说,他们最近在调查其他一些人,可能是问了你在经济方面的情况。”   过了两天,乌沙又打电话来,说:“香港商人刘德海也被找去问话了。具体情况不了解。他现在还没有出来呢。”   这几天,毛得富夜夜都睡不着。偶尔打一会儿盹,就梦见自己被关进了大狱,在受皮肉之苦。那两位纪委的办案人员像恶霸地主似地用皮鞭左一下右一下地猛抽他,简直是在要他的命。他一想起自己那弄虚作假的身份,一想起自己大把大把捞进自己口袋里的钞票,神经就一阵阵地紧张起来。   以前,自己是个小混混时,也干过不少坏事。可那时候并不紧张,反正就是小命一条,想怎么都可以。现在却不同了。现在是副师级的高干,而且还可能一步步往上爬,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是害怕失去已经拥有和即将拥有的辉煌。   有一天晚上,他又做了恶梦,早上起来感到很虚弱。阿娇帮他披上衣服,他就神不守舍地出了门。到了门口,迎面走来的学院党委书记老郑指着后面两位陌生人说:“毛得富,这两位是我们军区纪委和省纪委的,请你跟他们去一趟。”   毛得富看到他们高大的身躯,觉得就是梦里头常见的那两位。于是就觉得两眼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18   西南军事学院坐落在风景优美的市区北部梨头山下,距离梨头山两里路左右的梨花湖畔,有一座名气不大的工会疗养院。疗养院的105房间里,有一位衣着考究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木板凳上双目呆滞地回答着纪委专案组的提问。他,就是西南军事学院下属公司的副师级总经理、上校军官毛得富。   军区纪委和省纪委的同志问题提得很尖锐,好像掌握了不少线索。   “你是一位副师级军官,没有证据我们不会找你的,”那位军区纪委的干部说话声音很响,道:“你在许多方面,都违反了党的纪律,也违反了军队的纪律。现在请你实事求是地向组织上讲清问题。”   毛得富相信他们是掌握了一定证据的,他也很希望能够从轻处理,最好是依旧做他的副师级军官。但是,就算他想实事求是地讲,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究竟他们已经掌握了多少,还有多少没有掌握呢?   在默默对抗了一段时间后,他相信纪委的人并没有完全看清他面纱底下的真面目。只要自己不吐真言,他们也只能就事论事,因此,毛得富在工会疗养院与纪委较量了半个多月,也没让对方捞到多少便宜。   直到有一天,军区纪委来了一位大胡子的什么副主任,他把其他人叫出去,自己关上门就抡起巴掌扇毛得富,直扇得他头昏眼花,双颊红肿。除了当年因为睡了陈哑巴老婆而被父亲用青柴棍毒打之后,这回恐怕是平生以来所受的第二次皮肉之苦了。而他毛得富从来就是服硬不服软的料,当大胡子还想继续扇巴掌时,他就开始跪地求饶了。   大胡子很为自己的毒招得意。而毛得富呢,一边装哭一边察颜观色。于是,他决定先抖一点问题出来喂喂他。毛得富想,他贪赃枉法的事干得太多,拿人钱财的数量一时也数不清楚,要全部说出来,不要说继续当军官,恐怕连枪毙都有余。最次要的问题,恐怕是收受过一些礼物。对了,港商刘德海在他任南昆市开发区总经理时送的几件玉器,还值几个钱,况且最后自己也一件没留着,交代这个问题没错。   大胡子掌握了毛得富收受玉器等珍贵礼物的问题后,毛得富便说其他方面实在是没有了。好在大胡子也不再打他,而是兴高彩烈地向其他几个办案组成员吹牛去了。   办案组还准备深挖下去,靳老太却已经找上门来了。   靳老太得到可靠消息,说是毛得富被军区纪委关起来了。而且,他们什么问题也没查出来,只是从毛得富口里逼出了几件玉器的事。靳老太很生气,要是没有服务员小沈的阻拦,她已经把那只小玉猫摔得粉碎了。   毛得富从工会疗养院出来后,因为在里面被迫过了太长时间的单身生活,回到家后就洗了个澡,和他包养来的靓女宋阿娇好好地亲热了一番。接着,他马不停蹄地就直奔南昆干休所,前往干妈靳老太处问候。   靳老太把自己的功劳和威风述说了一顿,然后批评毛得富道:“你究竟还有没有其他问题?如果有的话,你还是实事求是地向组织上讲清楚为好。虽然我在军区首长面前给你打了保票,可对你的问题我心里并没有底,现在,你可要对我说实话哟!”   毛得富很委屈地道:“妈,我哪里还有什么问题呀。我这人从小就很本份,受党教育多年,自从到了您身边,我更是严格要求自己,从来不敢做违法违纪的事情。我周围的朋友都说我太死板,像我这么清正廉洁的人实在是不多了。这些年来,我不就是多吃了几餐饭,可这也是工作需要呀。要说收人家的东西,就是上次拿了刘德海的几件玉器。”   靳老太道:“玉器也是贵重物品,没有付钱也是不对的。你下次还是要把钱付给那个刘德海。”   毛得富道:“是啊,我当时也不是说不付,因为刘德海不肯收,我就说迟点再付。有了这次教训,我今后一定会加倍小心的。这些纪委的人也真是,现在是改革开放年代了,还是那么死脑筋,硬是抓住人家一点小事情不放,我们搞经济工作的人也是难啊!”   靳老太严肃地问道:“你是不是还有贪污受贿的事?”   毛得富信誓旦旦地道:“我要是白拿过人家一分钞票,我就不姓毛!我要是那种人,我还对得起您老人家么?妈,我知道您是有身份的人,既然我做了您的儿子,就要全心全意地维护您的声誉,决不做对不起您老人家的事情。妈,您就对我放一百个心好了。”   靳老太认真地审问了一番后,对毛得富十分满意。她相信,自己看人没有走眼。   毛得富回到西南军事学院后,院务部部长胡真土急乎乎地找到了他,道:“毛总,他们把你找去后,可把我给急坏啦。你在里面都说了些啥?”   毛得富道:“我还说些啥?‘白天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嘛,我毛得富做人光明磊落,他们纪委还能把我怎么样?”   胡真土道:“纪委把你找去后不久,也到学院来向我了解过你的情况。我说你是苏首长介绍来的人,还给他们看了他写的条子。他们也就没有再问什么了。对了,他们说过段时间还要来了解的,不想你这么快就放出来了。”   毛得富道:“是啊,我要出事就出在这件事情上。这些天来,这件事一直就是我的一块心病。因此,我想和你再仔细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把有关手续再补办一下,省得夜长梦多。”   胡真土道:“难啊,军区纪委的人走后,院长和政委把我找去谈了你的事。他们对我未向他们汇报即接收你的事很不高兴。我就又搬出了苏首长,还给他们看了那张条子,然后又向他们介绍了你的家庭情况,这才让他们的火气平息了许多。他们告诫我要好好查一查你的底细,不要上当受骗呢!”   毛得富道:“难道我还会是骗子!你不是苏首长的老部下么?   你要是不信,可以马上到北京去打听打听嘛!”   胡真土道:“不用打听,我当然相信你的。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你的身份问题,你到我们学院来的手续还不全,看来确实要补办一下。特别是你的党员关系问题,你的干部身份问题,必须从原先的南昆市开发区那边转过来。”   毛得富道:“我上次就和你明说了,我根本就不是党员,也不是正式干部,而是一名南昆市的聘用干部。”   胡真土道:“这些我不管,我相信你是有办法的。反正你要把这两份东西尽快拿来,否则我这里的手续是不全的。你当然不用担心后果,我不过是学院里一个小小的部长,人家抓住我的把柄就完蛋了,学院里想整我的人也不是没有,你可要替我想一想啊,我的毛老弟!”   毛得富到南昆市转了一个多星期,也找过原先往来较多的市委组织部长乌沙以及市人大主任劳宜帮两位。可是,这两位见到礼金礼卡态度虽好,一听说要帮助弄虚作假办手续,却一个都不敢作声。   没办法,毛得富在搞到组织部的有关表格后,私下到街上刻了两枚鲜红的公章,自己填写后盖了上去。他妈的,求人不如求己,这事不是很简单么!   胡真土见了这两份表格后,心里直乐。万一到时候出什么事,再也不会有他的错了。大不了就是失察之过,挨几句批,决不至于丢乌纱的。   话虽这么说,胡真土自从见了那两位面色冷峻的纪委干部后,心里一直发虚。他对毛得富的态度明显差了许多。有一次,他对毛得富道:“得富啊,你在这里混自然不错,可是自从那次的事情以后,我晚上老是做恶梦,老是担心你会出什么事。我看,既然你家里有那么硬的后台,何不到其他地方去寻求发展呢?”   胡真土以为毛得富会不高兴,不料,毛得富道:“我正在考虑这个问题呢。我当初到这里来搞个副师级,无非是想混个级别,找一块跳板而已。难道我真会看中这身穷军装?在学校里混,混不出大名堂啊。”   北京的春天来得比较迟,但燕西湾的柳树已经冒出了嫩绿的新芽。   苏首长前段时间得了小感冒,挂了两天吊针后,重新又缓过神来。现在,他正坐在燕西别墅门口的那株王爷柳下,背靠着太师椅看一份刚刚送来的《人民日报》。   寒暄一番之后,苏首长道:“得富啊,我正想叫秘书和你联系一下呢,既然你来了,我们就好好谈一谈。”   毛得富道:“苏首长有什么事就尽管吩咐吧。”   苏首长道:“现在拍电视赚钱,你想不想试试?”   毛得富觉得拍电视倒是件新鲜事,便道:“拍电视?我可不在行啊!”   苏首长道:“不在行不要紧,你只要找一个好的导演,然后抓一抓管理就行。”   毛得富问:“是拍什么电视呢?”   苏首长道:“事情是这样的。前几天,北京某电视台一位季导演拿了个剧本来找我,我看这个剧本确实不错,名字也很响亮,叫做《长征之恋》。你要是看了,也一定会感兴趣的。”   毛得富道:“他怎么会来找您的?”   苏首长道:“这个剧本,写的就是我们当年在长征途中的一些故事,其中还有我的份呢,所以他就来找我核实了。告诉你,这里面不但写到了我,还写到了你的舅舅,那时我们长途跋涉,打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仗。一想起那段岁月,我就想流泪啊。”   苏首长抹了抹眼睛,道:“得富啊,把这段经历拍成电视,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啊。对教育我们的下一代,让他们牢记党的光辉历史是很有好处的。因为这部电视剧涉及到我和你舅舅,所以我对其他人拍还不太放心,你是个聪明人,会办事,这点我是相信的。我想把你介绍给那位季导演,你看怎么样?”   毛得富道:“不知道季导演肯不肯让我参与呢?”   苏首长道:“没问题的,有我介绍,没问题。季导演找我商量时,他正缺少资金,上面也没有批下来这个拍摄计划。我去说一说,批下来是没有问题的。另外,资金可以由你来负责解决。   在苏首长的介绍下,毛得富找到了电视台的季导演。   季导演对毛得富表现出巨大的热情。他向毛得富介绍道:“《长征之恋》这个本子写得很不错,从某个角度来说,故事的主要情节都发生在长江上游的琼平市,讲述我军当年和国民党以及地方武装势力斗智斗勇的事迹。这部电视剧初步计划拍摄二十集,投资至少在一千五百万元以上。我最担心的还是资金问题啊。”   毛得富道:“资金方面我可以帮助你一下,我想,这部电视剧就由我来投资,你看怎么样?”   季导演道:“你自己还是你的公司?”   毛得富道:“我自己出一半,公司出一半,这样行不行?”   季导演笑道:“当然行。毛总真是有眼光啊!”   毛得富道:“我虽然和公司各出一半,不过,在结算利润的时候,可得多往我个人的这边倾斜一点。”   季导演道:“这当然好说,既然都是你和你的公司投资的,还不都由你说了算?其实,为了应付查帐起见,最好是利润各半,但是你可以在剧组里担任一定的职务,另外再拿一笔可观的报酬,这不就等于向你倾斜了么?”   毛得富问:“我该担任什么职务?”   季导演道:“你投的资,就由你来担任总监,我担任总导演。我们两个就像部队的政委和司令一样,从经济筹划和拍摄业务两条线来领导整个剧组。不过,在报酬方面,我这个总导演和你这个总监应该是一样的,你看行不行?”   毛得富道:“当然行。电视拍得好不好,全在于你怎么导了。你的报酬不应该太少。我看,除了其他一切开支外,所取得的利润中除去我和我公司部分外,就由你和我两人来平分吧。”   季导演笑道:“毛总,你真是个聪明人,有我们俩合作,这部电视剧一定会成功的。你就等着往全国各电视台卖拷贝收钱吧。”   在商量了诸多细节之后,毛得富又在自己的名片上加印了一行“《长征之恋》剧组总监”的头衔。         汪宛夫作品几许荒唐,几许幽默。柔软而坚硬的现实,轻松而沉重的故事—— 第九章   19   位于长江上游的琼平,实在是一个不毛之地。这里尽是些低丘缓坡,其中的大部分为乌黑或泛红的岩石层,甚至有无数个小山坡,其实就是高高突起的岩石而已。放眼望去,似乎看不到成片的绿色,只有岩石夹缝或少量的红土地上长着些细细的杂草小树,而且像是从来就没有长高过似的。   就是在这个地方,共产党的一支部队曾在这里与敌人展开过殊死搏斗,并且发展壮大了自己的队伍。最后,跟随着毛泽东领导的红军直奔陕北。   贫困的琼平保护和养育了革命的队伍,但当革命胜利以后,琼平并没有因此而富裕起来。琼平地处极端闭塞的内陆地区,而且自然条件极差。当沿海地区富得跟老外差不多平起平坐的时候,琼平人民的生活依然没有大的改观。   这使琼平地委书记韩向上非常痛苦。   他是一个事业心和责任心都非常强的人,也有一定的工作能力。但是,他在其他地区表现出的工作才能似乎很难在琼平有施展的余地。刚来的那两年,工农业产值和人民生活水平没有大的发展。为此,他到处请专家指点,改变自己的工作重点,将旅游业作为琼平的发展方向。   在曾经在这里战斗过的中央领导和部队首长的关心下,琼平建起了一个个风景点和革命纪念馆。通过旅游这一途径,使琼平地区苍白和虚弱的工商业稍稍出现了点血色。终于,琼平改地设市了,韩向上摘下地委书记的头衔,戴上了一顶闪闪发光的市委书记的帽子。   韩向上曾经为此骄傲过许多个美好的夜晚。   当然,对于一个雄心勃勃的男人来说,这种骄傲不可能维持太长久。因为,韩向上很快发现,与他一起当地市委书记的干部中,已经有两位先后进了省级领导班子,而他呢,似乎还没有被挂上号。   韩向上曾经在省委书记老姜前来视察工作的空闲之际,委婉地向他提起过自己要求进步的意思,但被省委书记“安心工作好好干”之类的话压了下去。他也曾经到分管组织工作的省委副书记老邱家里去跑过,还带了几份补品去意思意思。老邱开始态度还好,但有一次在办公室里,竟然当着他的面对当前党内存在着的跑官要官现象进行了侧面的批评,这使韩向上感到很惭愧。   看来,他离省级领导班子的目标还有相当长的距离。如果真能好梦成真,那也需要一段长途跋涉。韩向上决心爬雪山,过草地,盯着这一目标进行他新的长征。   有一天,他忽然觉得雪山和草地都消失了,他心中的目标靠近了许多。   在从北京来的一拨客人中,有一位叫毛得富的老总很让他感兴趣。   毛得富四十开外,看上去白净斯文,气宇不凡。   毛得富向韩向上说明了此行的目的,他希望韩书记能够在电视剧的拍摄方面给以有力的支持,韩向上自然是满口答应了。他想,既然毛得富一行要在琼平拍电视,以后就有足够的时间与他拉关系了。这次,他再也不能太迂腐了。现在这个年头,决不能寄希望于组织考察和凭政绩提升了。   毛得富和季导演一起向韩向上谈了一些细节问题,要求韩书记在群众演员和部队演员方面也出面支持一下。   韩向上答应了之后,忽然想起自己的一个外甥女来,便问道:“你们演员都已经找齐了?”   季导演道:“找齐了,就差一些群众演员,包括部队演员了。”   韩向上失望地道:“唉,真是不凑巧,本来我倒可以帮助你们推荐一位演员的。”   毛得富道:“既然是韩书记推荐的,我们可以尽量考虑考虑,就算这次用不上,下次拍其他片子也是可以用的嘛。”   韩向上道:“我有一个外甥女,现在琼平市歌舞团当舞蹈演员,人长得很不错的。可惜,我们琼平这个小地方,没有发展前途。要想出名就更难哪。你们要是有机会的吧,最好是拉她一把,你们看怎么样?”   季导演道:“本来我们男演员方面可能配角力量还不够的,但女演员实在是足够的,而且都在全国有一定的知名度。这事恐怕比较难了。”   毛得富一听说是个女的,而且长得不错,就更加来劲了,便热情地道:“是啊,不过,既然是韩书记的外甥女,我们尽量关照,我刚才说了,下次也还是可以用的嘛。什么时候叫她来看看吧。”   《长征之恋》剧组成员都住在琼平大酒店里,平时因为太豪华而不太有客人的酒店,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子来找季导演。季导演眼睛特毒,他是个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是否有演技的家伙。很快,他就发现这个叫白梅的女子不过模样长得好看一点而已,在艺术方面并无造诣。说不定啊,就连她现在这个琼平市歌舞团演员的身份,也还是她舅舅韩向上帮忙弄来的呢。要想在他拍的电视里当演员,非把他的电视演砸不可。于是,他委婉地说了几句,就把她给打发走了。   白梅还不死心,就去找舅舅特别提起过的那位毛总监。   毛得富第一眼看到白梅,就很有些动心。说实在地,白梅长得比他的那位宋阿娇要年轻一些,大约只有二十三、四岁。这几天,宋阿娇因为身体欠佳,还在学院里调养而没有随他前来。这使一贯非常浪漫的毛总监在感情生活方面单调了许多,他觉得,男人总是需要女人的。既然宋阿娇不在身边,他得找一个人顶着,哪怕是暂时顶一阵也行。现在他发现了,这个白梅就是非常好的人选。   白梅说:“季导演说你们剧组现在不缺人,可是我舅舅说您一定会帮我的。”   毛得富道:“是啊,现在演员都差不多齐了,要你去当群众演员,当然是太委屈你了,你也一定不会愿意。不过,既然是你舅舅介绍来的,我尽量帮忙。但我不知道你在演艺方面究竟有没有什么才能。”   白梅道:“我在歌舞团都干了两年多了,其实舞台演员和影视演员也差不了多少。只要您毛总监多点拨点拨,我想我一定能够胜任的。”   毛得富深有感触似地叹道:“是啊,现在很多年轻姑娘都想当影视演员,为什么呢,因为影视比较容易走红,容易出名啊。”   白梅道:“现在正走红的那位女演员,其实也很一般嘛,她还不是靠导演帮忙才出名的。我看她的演技比我好不了哪去,演的几部电影都是沉默寡言地,死板得狠,我看谁都能胜任。可那位实力不凡的导演选中了她,这不让她出名了么?关键就是看导演看不看得中。只要在几部戏里一露脸,观众不都知道我啦?”   “嘿,你对演戏还真有研究。”毛得富真地感叹了起来,道:“这世道还真是这么回事。演戏和做人其实是一码事,现在干哪行得凭正经本事的?”   白梅觉得毛总监这人不错,看来自己成功有望了,便再次恳请道:“毛总监,这回您可得帮帮我哟,听说这部戏是您投资的,季导演全听您的。”   毛得富仔细看了看她那张白嫩的脸蛋,便慢慢地与她谈判起来,道:“我帮你捧红是容易呀,可是我,你替我想一想,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白梅真切地道:“毛总监,这您就放心好了,我白梅是个有良心的人,只要谁帮了我,我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的。”   说这话时,白梅已经站了起来,毛得富陪着她慢慢走到窗口。这时,毛得富发现白梅穿的那件上衣设计得很好,腰身收得很紧,把白梅衬得很苗条。一条绿色短裙像一朵荷叶在秋波中微微荡漾,看上去是那么性感。   毛得富很自然地用手轻轻地搂着她的腰肢,道:“身材不错啊。”   白梅笑道:“是么?其实脸蛋也不差呀!”   毛得富道:“这是你的优势。   我看你这么好的条件,出名不成问题,就怕你缺少对艺术的奉献精神呀!”   白梅到歌舞团才两年,就已经谈了三个男朋友,每个都是在一个月之内就睡到一个被窝里的。她紧紧地盯住毛得富道:“您说的意思我懂,不过,您可不能亏待我哟?”   毛得富已经把她的身子搂紧了,道:“我一定让你走红!”   说完,毛得富的嘴唇就凑了上去,他发现白梅的口齿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这个春天的夜晚非常美好。毛得富品尝到了具有琼平特色的人间美味。   总导演老季与毛得富争论了好几个小时,最后,季导还是执拗不过毛得富。不得已,《长征之恋》的剧本作了不小的修改,在女主人公的旁边,按插进了一位漂亮的小姐妹。当然,这位小姐妹就由毛得富新发现的“人才”白梅来演。白梅在整部戏里出场的镜头还真不少,不过,她出现时并没有太多的台词,通常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偶尔微微一笑。在季导的精心指点下,白梅还演得真像那么回事。剪辑之前,季导细细地看了一遍,他发现,原先坚持以为要把他的戏演砸的白梅,竟然表现还可以。   高兴的人除了白梅外,还有琼平市委书记韩向上。他对总监毛得富热心提拔他外甥女的举动表示了由衷的赞赏。他不知道白梅的成功有很大的一部分是靠自己身体的代价换来的,因此,他认为毛得富与他很有些缘份。既然他能够帮助白梅当上影视演员,为什么不能帮他自己在仕途上再大大地前进一步呢?   二十集的《长征之恋》已经基本拍摄结束了,根据季导的要求,还要再补拍一些零碎的镜头。   毛得富不再关心那些小场面,他只是在夜色降临时关心白梅是否按时到来,然后在天亮时分关心这一天应该如何与韩向上套近乎。   琼海宾馆餐厅的大包厢里,毛得富已经与韩向上来过好多次了。不过,以前几次都是有许多外人在场,有些话也不便说。今天呢,只有白梅陪同毛得富前来,韩向上也只带了位秘书在身边。四个人少是少了点,可是今天的酒菜却很不错,特别是有漂亮的白梅小姐在场,气氛反而活跃了许多。   韩向上对外甥女下令道:“今天你好好陪毛总监喝几杯,这次拍戏,全靠他关心哩!”   白梅知道舅舅对他们的私情还不了解,便假装感谢地对毛得富道:“是啊,今后还要毛总监继续关照呢。来,我先敬你一杯!”   毛得富稍有些神秘地笑了笑,喝了白梅敬的那杯酒。   几圈敬下来,大家都喝得不少了。白梅那白嫩的脸上,透出了红晕。她对毛得富的举动不免有些过份亲昵,要不是舅舅也喝到同样的份上,他肯定会含蓄地批评她的。   其实,韩向上根本就没有把心思放在那些男女私情上面。现在他最关心的是他自己,而不是别人。他希望能借这个机会向毛得富吐一吐心曲。否则,等到这部戏完全拍完,今后自己的事情也就没戏了。   韩向上故意装作很有些醉的样子,对毛得富道:“说句心里话,我是很羡慕你啊。你又做生意,又拍戏,全国各地跑来跑去,自由自在地,真是快活如神仙啊!”   毛得富就胡乱谦虚道:“哪里,我就是再快活也不如你韩书记快活啊,你领导着全市几百万人民,也可以说是封疆大吏啊。”   韩向上道:“哪里,封疆大吏总要到省级领导才能算,我们小小的一个地市级干部,惭愧得很啦!”   毛得富道:“省级领导,那也是迟早的事。韩书记在琼平也干了不少年头了,听说这几年琼平发展比较快,相信上面一定会重用的。”   韩向上道:“哪会什么重用。毛总监啊,你也不是外人了,说句心里话,现在当干部,哪里看什么政绩,看发展哟。我老韩在琼平这块地方辛辛苦苦经营了这些年,要说成绩,省里的领导谁不知道?可要说重用,就不可能轮到我老韩了。当年和我一起提到地市级领导的干部里面,已经有两位进了省级领导班子了。你知道他们都干了些什么?不就是他们那里富一点我们穷一点?他们那个地市富是富一点,可那并不是他们的成绩,这些年发展并没有我们琼平快。说到底,不就是他们会跑我不会跑么?”   毛得富显得深有感触地道:“是啊,现在的确是这么回事。”   韩向上道:“我老韩今天也算是在你面前发发牢骚,是不是?按理,这些话都不应该是我们领导干部该说的。可现在没办法呀,全让一些搞歪门邪道的人搞乱啦!”   毛得富也严肃地道:“韩书记,你真是说到我心里去了。现在组织人事方面的问题的确严重啊。这次我拍完戏要回北京一趟,我打算和舅舅好好谈一次,把你的意见也讲进去。我看,组织人事方面的腐败,是我国当前最大的腐败!这个问题不解决,可真是要亡党亡国哩。”   韩向上很想借机会要毛得富在仕途上帮忙,但又不便出口,便道:“今后我们琼平还需要毛总监多帮忙啊。琼平这几年有了些发展,但在全省仍然是个较贫困的地区,我们肩上的担子还很重啊。”   毛得富早就有心到琼平来“发展”一番,就乘机点拨道:“琼平的发展的确需要大家帮忙,小平同志说过,发展是个硬道理呀。现在每个地方的发展是不平衡的,越是发展较快的地方,下一步的发展更有机遇。越是发展较慢的地方,下一步发展的速度就更慢。这个问题需要好好研究。我这次虽然是来拍戏的,但我其实也是搞经济工作的,我在军队院校里担任总经理,平时也对经济工作有些研究。”   韩向上道:“毛总要多多指导哟。”   毛得富道:“发展的根本在于观念。经济发展落后的地方,如果不改变观念,还是按老套套办事,就永远也别想赶上别人。这就好比我们坐汽车从琼平到北京一样,经济发达的地区坐着奔驰轿车跑到石家庄了,我们坐着吉普车还跑在湖北境内。这个时候,如果还是坐吉普车,就算你再努力,没天没夜地赶,也别想追上人家。更可悲的是,就算这个时候你换上一辆同样的奔驰轿车,也不会有赶上的希望。因此,我们一定要改变观念,比如说,扔下吉普车去坐火车,最好是改乘飞机。”   韩向上道:“你的例子举得很生动啊。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可是,我们琼平这个地方,到哪去找‘火车’和‘飞机’这两件宝贝工具呢?”   毛得富意味深长地道:“引进!琼平没有,可以到外地去引进嘛!”   韩向上半懂半不懂地看着毛得富。毛得富就继续道:“北方有个城市,现在是很有名了。你知道这几年为什么发展那么快?关键是引进了中央领导的一个儿子。他在那里干了几年的市长,经济可以说是飞速发展呀。你想想,有着中央领导的儿子当领导,什么优惠政策不能享受,什么方便不能给他?”   韩向上道:“你说的这个人还真是这么回事。那个市这些年发展真是快。可是,我们学不到这一招啊。中央不可能派个领导儿子到我们琼平这么个地方来当市长啊,再说,就是他想来当市长,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那得由省委领导来决定啊!”   毛得富道:“那是,不过副市长就不一定了。虽说副市长要经过省里领导同意,但关键还在于市领导推荐嘛!”   韩向上道:“副市长是容易些,只要本人条件不错,我到上面去推荐一下,是不会有问题的。可是,我到哪去找这位中央领导的儿子呢?”   毛得富笑了。白梅也跟着笑了起来,道:“舅舅,怎么你也糊涂了?”   韩向上愣了十几秒,对毛得富道:“你愿意到琼平来?”   毛得富怕韩向上有所怀疑,便吹道:“愿意也谈不上,要是你韩书记有诚意,我倒可以来试两年,助你一臂之力。现在我在西南军事学院任总经理,是上校副师级军官,排起来,也就相当于这里的副市长。就算到这里来当个副市长,也只是平级调动。   白梅起先是说句玩笑话,后来听毛得富意思是真的想来琼平,便高兴地道:“好,要是你来当副市长就好了。”   韩向上自然乐于成全此事,因为他相信,毛得富可以把琼平经济连同他老韩的政治前程都一并带上快车道,于是便高兴地道:“好啊,既然你愿意屈尊到这里来,我们再好好商量一下,争取把这件事情尽快办成。”   20   毛得富看看火候已经差不多,便从一只皮包里拿出一叠照片递给韩向上。韩向上看完照片后,对毛得富的身份更不怀疑了。他甚至还佩服他的才干,因为,他与这么多的中央领导有来往,可见他在搞经济工作方面是很有潜力的。   毛得富收起照片,继续胡吹道:“这些领导对我都很关心,我有事找他们,可真是有求必应的呀。不是我吹牛,要是我毛得富贪心一点,自己办起公司做生意,早就几千万甚至上亿元进帐了。可是,我们家里家教很严,我的父母亲反对我自己做生意。现在很多中央及省部级领导的子女,纷纷办起公司做生意,大家很有些议论。我的父母亲就是个反对派,他们认为这是危害党风的事,这样做是不行的。所以,我父母亲只支持我参与国有和集体公司做生意,帮助国家和集体做事,心里踏实。自己拿点奖金,也不算过份。要是他们知道我愿意到琼平来做扶贫工作,一定会很高兴的。”   初夏的一个上午,气温非常地宜人。韩向上带着毛得富乘一辆奥迪轿车来到了省委大院。   省委组织部的干部处处长老金与韩向上有些交情。这倒并不是说韩向上曾经向他孝敬过什么好处,而是因为琼平市级领导班子的考核,都要通过金处长这一关。韩向上要想让自己信得过的人进领导班子,必须首先说服姓金的。而老金倒也比较好说话,在写考察报告时,文字方面总是尽量符合韩向上的意思。当然,金处长在琼平的县处级领导干部调配问题上,也没忘了向韩向上推荐过自己的亲戚和熟人。因此,韩向上与老金之间,完全属于这种互相理解、互相支持的默契关系。   这回,韩向上向老金重点推荐了毛得富。在向老金介绍了毛得富的家庭情况之后,韩向上希望省委组织部能够向省委领导汇报一下,同意让毛得富到琼平挂职担任副市长。   在中午的那顿美酒佳宴进行到一半之际,老金向韩、毛两位交底道:“这件事情,我心里有数了。不过,要想办成,恐怕还不能急,得慢慢来。按照规定,我们省委组织部在向省委提交报告之前,须到所在单位进行考察,这考察就需要好长一段时间。然后再看机会,请我们部长向省委领导提出来。”   毛得富最害怕的就是去考察,他那点底子自己最清楚,弄不好副市长没当成,问题倒暴露出不少来。于是,便急着道:“考察起来时间是慢了点,能不能破个例,免了考察这个程序?”   老金道:“要说不考察,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因为这个副市长不是从基层提上来的,而是从外地调过来挂职的。但是,通过外地来挂职都需要上级部门提出来,与我们协商才行。这当然就不必再考察了。可是,你在西南军事学院那边,也没有什么上级领导,比如说是军区领导来与我们协商过。现在事实上是琼平市委私下做出的决定,这就不一样了。”   韩向上听了“私下”后觉得心里不舒服,道:“也不能说是私下,我们琼平是贫困地区,为了发展经济,主动向外地引进人才,这也是需要组织上给予支持的嘛。毛得富同志是军队院校里的总经理,很会做生意,而且在中央又有很多人支持他,到了我们琼平后,在引进资金方面是绝对没有问题的,”韩向上看了看毛得富道:“是不是这样?”   毛得富笑道:“是啊,我到琼平来,也不是为了这个副市长的位置,我现在也是副师级的总经理,到这里挂职也是平级的嘛。关键是我们韩书记一再要求,要我到这里来帮他们做点事。为了把琼平搞上去,韩书记可是求贤若渴啊。虽然我不是什么贤才,可韩书记既然这么诚恳,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试一试了。”   老金几乎都被他们一唱一合的“表演”感动了,道:“是啊,琼平的发展的确需要特殊人才,不改变观念不行啊。我们虽然是搞组织工作的,但小平同志说过,一切工作要围绕经济建设这个中心,我们组织部门也要为经济建设服务啊。既然琼平很需要毛得富同志,我看还是可以想想办法的。”老金点了支香烟,道:“要想速度快一点,最好是请军区领导出面一下,比如叫军区负责组织工作的领导到我们这里来一下,把这件事情仔细商量商量,怎么样?”   毛得富知道军区首长不可能会关心他的这件事,因为在不久之前,军区纪委还查过他呢。要不是靳老太过问得及时,恐怕现在已经坐进大牢了呢。毛得富想了想,又有了主意,便问道:“我们军区首长思想很保守,特别是因为我在公司里搞得还可以,他们不愿意放啊。不过,中央的领导倒是肯支持我到琼平来搞扶贫工作的。”   老金睁大眼睛道:“你是说你舅舅?”   毛得富道:“不,我哪愿意打搅他呢。我说的是苏张首长,他倒是对我的工作很理解,很支持的。”   老金高兴地道:“呃,请他到你们军区首长那里说一说,然后……”   不等老金说完,毛得富拦道:“不用不用,这样转来转去,时间又拖长了。如果可以的话,我看是不是请苏首长直接与你们组织部联系一下。”   老金道:“行,我看这样也行。只要苏首长肯出面介绍,我们组织部一定不会有问题的,到时候我们就向省委领导大力推荐就行了。”   两天后,毛得富就与韩向上一起,乘飞机来到了北京。   毛得富首先向苏首长汇报了《长征之恋》的拍摄工作,特别介绍了扮演苏首长的那位年轻演员及其表演情况,一句句都往好听的地方说。   苏首长接过刚刚剪辑完成的样片带子,笑不合口地道:“好啊,好啊,小毛,你办事情总是风风火火地,这么长的戏,这么快就拍完成了。有空我一定好好看一看,要是拍得好,我再向电视台推荐推荐,啊。”   只要苏首长肯推荐,毛得富投下去的资金就很有得赚了。他说:“您一定要帮助推荐推荐。   苏首长问道:“你干妈现在怎么样?”   毛得富道:“她现在还在南昆疗养,我常去看她的。她身体不错,特别是对南昆的环境很适应,也很满意的。”   张首长道:“好啊,身体好就好。你虽然是她的干儿子,可也要多关心才是。”   毛得富转了个话题道:“上次我向您汇报过在学院公司里的事,那里情况比较复杂,我想换个环境工作。”   韩向上一听“情况复杂”,又是一惊。这时毛得富转过脸来说道:“这位老韩就是琼平市的市委书记,他对我的工作也很关心。”   韩向上忙热情地对苏首长道:“是啊,毛得富同志能力不错。我们琼平现在发展还比较慢,我想把毛得富这个人才引进到我们琼平市去,给我当个助手。”   苏首长高兴道:“不错嘛,小毛,韩书记肯用你,说明你确实干得不错嘛。”张首长想起了现在一些中央领导子女存在的种种“八旗作风”,便对毛得富夸道:“年轻人就是要实实在在地干点事情。琼平是个贫穷落后的地方,我们当年在那里干革命,老百姓很支持我们。现在革命成功了,琼平的面貌还没有大发展,我心里也很难过啊。小毛,既然韩书记要你去,我看你就大胆地去吧,我支持你。工作上有什么困难,你尽管来找我,啊。”   毛得富看了看韩向上,韩向上知道毛得富要自己替他说那句话,便道:“我已经向省委组织部汇报过这事了,但省委组织部说手续方面还要办一办。我想让毛得富同志到我们琼平去挂职担任副市长,分管经济工作。但省委组织部说还需要军区首长出面联系一下。”   毛得富补充道:“或者中央老同志也可以。”   苏首长道:“其他人挂职也要这样做吗?”   毛得富道:“其他人当然就很简单了。可是我们军区首长听说我在公司里干得不错,当然不愿意放了。如果再去找他,时间一磨,就太慢了。”   韩向上道:“是啊,最好是苏首长出面说一句,这事就很简单了。”   苏首长因为最近有空就练书法,顺口就道:“这样吧,我就写个条吧。”   毛、韩二人马不停蹄地乘飞机回家。但他们没有马上去琼平,而是先去了省委组织部。干部处的老金看了苏首长的字,觉得这样也可以,到时候如实向领导汇报。   在回琼平的路上,韩向上问起毛得富的母亲,道:“苏首长怎么说是你的干妈?”   毛得富知道韩向上有疑心,便道:“干妈?干妈亲妈不是一回事么?”   韩向上道:“记得你以前说是亲妈。”   毛得富胡编道:“事情是这样的,她既是我的亲妈,也是我的干妈。我两岁时父母亲就死在了国民党的机枪下。因为我的干爹干妈都是和我亲生父母一起革命的亲密战友,他们就把我收养了过去。因此,我的干妈不就是和亲妈一样吗?”   韩向上是个何等聪明之人,他算了算毛得富的年龄,觉得他父母亲不可能死在国民党的机枪下,便问道:“你父母亲死在哪一年,是哪一次战斗?”   毛得富看出了韩向上的疑心,便道:“其实,我也不知道父母亲是怎么死的,我当时只不过两岁,知道啥呢?谁带我大,谁就是我的父母,是不是?至于父母亲在哪次战斗中死的,他们没有具体和我说起过。”   韩向上觉得毛得富回答得不能让人满意,不过,就算是干儿子,让他来当这个副市长,不会错的。   大约在一个月后,省有关部门根据琼平市委的提议,正式任命毛得富为琼平市副市长。文件很快就下到了琼平市。   在担任副市长的头两个月时间里,毛得富几乎都忙于吃请。在这个贫困的地级市里,工业和旅游是最大的两块肥肉。由于工业比旅游的弹性更大,因此工业比其他任何行业都肥得流油。虽然与其他发达地区比起来,这里的工业落后得很,但琼平人眼窄,在他们看来,毛得富所占的这个位置真是富得让人流口水。因此,各县区各部门的头头脑脑们,一茬茬地来向毛得富请吃送礼。   毛得富频频出现在琼平市的各家酒店里,临时分来的两室一厅里也塞满了各种各样的礼品。   最兴奋的是那个刚演完第一部电视剧的白梅,他几乎天天都和毛得富住在一起,成了他的小情妇。琼平人观念落后,这种事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成为老百姓饭桌上议论的话题。   有人说,毛得富和白梅已经有了孩子。白梅不肯到医院去打胎,她一定要毛得富娶她,可毛得富不答应。这样一来,两人老是关在房间里吵架。   看来,副市长毛得富也有不得意的时候。   市委书记韩向上也接到了外甥女白梅打来的小报告,便把毛得富找去耐心地谈话。如果自己能够说服毛得富的话,那么这位副市长就是自己的外甥女婿了。这是最理想的事。所以他的谈话很有力度。   听了韩向上的劝说,毛得富说再仔细考虑考虑。   这么一来,白梅和韩向上都沉浸在了幸福的幻想里。   直到有一天,毛得富的门口来了位不速之客,琼平市的党政机关里又掀起了一阵桃色风波。   来者就是毛得富多年的情妇宋阿娇。宋阿娇长得也十分美丽,只是年龄比白梅大几岁,但也不到三十。她不仅知道毛得富的有关身世,还掌握了毛得富所干的种种罪恶勾当。   宋阿娇显然是听说了毛得富在琼平市的所作所为。这次是专程为自己的婚姻大事赶来的。   毛得富几个月不见宋阿娇,他发现宋阿娇比以前更迷人了。而且让他吃惊的是,她的处事能力也非同凡响,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宋阿娇耐心地对毛得富说了一番话,轻轻地点了点毛得富的要害之处,然后给了他两种选择:一是马上和她结婚,举行隆重的婚礼;二是她马上去有关部门检举揭发,让他关进大牢。   之后,她还专程找了白梅谈了一次,并且完全没有泼妇骂街的习性。她谈话的气质甚至压倒了一直很想辱骂对方的白梅小姐。宋阿娇向白梅劝说了一番之后,道:“我也是一个女人。你想嫁给毛得富,这种心情我是理解的。而且,如果你执意要嫁给他的话,我并不反对。但你要考虑清楚,一旦你嫁给他之后,你就会成为一名死囚的妻子。可以说,我们三个人都不会得到好处。但是,如果你离开他的话,我和他将会安安心心地生活一辈子,你也可以从他那里拿到一笔数目不小的钱作为补偿。可以说,我们三个人都会从中得到好处。请你冷静地想一想吧。”   白梅在冷静思考的时候,毛得富也来找她谈了一次。毛得富答应给白梅一百万元,并且要求她对宋阿娇说的话在外面永远保持沉默。   白梅并不傻,她接受了条件,而且还参加了两个星期后毛得富举行的婚礼。   之后,她带着一百万元的巨额资产,远嫁给了外地的一位广告商。         汪宛夫作品几许荒唐,几许幽默。柔软而坚硬的现实,轻松而沉重的故事—— 第十章   21   座落在琼平市繁华地带的大红鹰宾馆,是当地新开办的一家星级宾馆。它的主管部门是市烟草专卖局,而毛得富正是直接分管烟草局的市领导。   大红鹰宾馆下属大红鹰超市、大红鹰快餐部、大红鹰娱乐城、大红鹰酒家等部门。根据毛得富的意见,大红鹰酒家特别聘请了本地最有名的一位特级厨师掌勺,因为他烧制的菜肴很符合毛副市长的口味。   在一间较隐秘的小包厢里,市烟草专卖局局长兼烟草公司经理洪山正在与毛得富轻轻地说着什么。毛得富接过洪山递过来的一支大中华香烟,美滋滋地抽了起来。以前,他是不爱抽烟的。可现在事业发达,不搞点刺激不行。而香烟中的精品与人类中的美女是最能刺激他神经感官的两样东西。后者他已频繁涉及,现在他开始品尝起前者来了。两人一边抽烟,一边交头接耳,像是在搞什么地下工作。   过了一会儿,洪山从包里拿出厚厚的一捆东西,塞给毛得富道:“这批货公司赚了五、六百万,这里的五十万是我们商量好的,算是给你的奖金吧。”   毛得富接过来后塞进了自己带来的高级皮包里。皮包原本不大,现在就塞得鼓鼓囊囊了。毛得富道:“下次别再拿现金给我了,开张支票来吧。”   洪山道:“行,要么下次我先用你的名字存到储蓄所里,把存折交给你就行了。”   毛得富笑道:“这次你也赚了不少吧?”   洪山道:“我又不能拿。这赚来的钱在公司帐上,我怎么敢拿呢?”   毛得富道:“那这五十万是怎么拿出来的?”   洪山道:“这是变通一下弄出来的。”   毛得富笑道:“你自己就没有想过要变通一下?”   洪山被说得不好意思,道:“我就没有必要变通了,我当烟草局长,每年都有奖金,除了工资外,总有二十来万。没有必要再那个的。”   毛得富又笑道:“没想到你还是个廉政干部啊?”   洪山道:“廉政哪里谈得上呢?我每年拿二十来万,其他部门的领导,看到我都眼红呢,他们恨不得我早点下台,自己好坐上我这个位置呢。我只要不出事情就谢天谢地了。”   毛得富道:“是啊,烟草局真是个好位置,其他部门有的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你却能拿二十来万元的奖金,真是不太平衡啊。就拿我们当市长的来说吧,听起来好听,可除了几百块钱工资,其他几乎什么都没有了。你是公司经理可以拿奖金,我们却不能拿奖金,不公平啊。”   洪山笑道:“我刚才不是给你发奖金了吗,五十万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毛得富道:“对,今后我们互利互惠。我对烟厂比较熟悉,凭我的社会关系,搞低价香烟是不成问题的。今后我负责搞条子,你负责运香烟搞批发,在我们共同努力下,争取把琼平市烟草局的名气在全省打响。工作做好了,我们自己也不会吃亏啊。”   烟草局秘书小李过来叫吃饭,毛得富就和洪山一起步入了隔壁的大包厢。   琼平卷烟厂厂长刘大志早就坐在那里恭候了。今天是他掏腰包,因为他想请毛副市长帮忙扩大再生产。   大家一边喝酒,一边就谈到了烟厂的事。   毛得富对刘大志道:“老刘啊,我上次到你们烟厂看了一下,发现生产很落后,难怪你们生产的卷烟打不开市场。你们生产的琼平牌香烟,烟草粗劣,味道不行,不要说人家不愿意去买来抽,说难听点,你们就是送给我抽我也不要抽。”   刘大志被说得哭笑不得,道:“是啊,我们也在想办法改进呢。”   毛得富道:“搞经济工作,重要的是改变观念啊。一定要有强烈的市场经济观念,我们所有的工作都要紧紧围绕着市场经济这个中心不放。那么差的香烟生产出来干什么?生产了还不如不要生产呢。现在市场上需要什么?需要档次高一点,味道好一点的香烟,你们就该想办法改进技术,努力生产嘛。”   刘大志苦着脸道:“我们技术跟不上啊。”   毛得富道:“跟不上就要想办法跟上。我给你们烟厂提两条:一是尽快物色先进的技术人员,一定要迅速到位;二是马上更新设备。你们那几台老爷机器,那都是什么年代的东西,你们竟然还舍不得扔掉它。”   刘大志道:“不是舍不得扔,是买不起新设备啊。”   毛得富道:“买不起可以贷款嘛,银行方面我去说,老刘啊,搞经济工作一定要学会借鸡生蛋,等自己的蛋一只只都孵成小鸡、小鸡又成为一只只健壮的公鸡母鸡后,再把老母鸡还给人家。”   刘大志道:“我们到其他厂里去取经过了,有一种德国生产的烟草加工机性能很好的,还有一种叫什么BI卷烟包装机的,也非常先进。要是我们厂能够配上这么两种机器,相信卷烟生产质量一定会赶上一流水平的。”   毛得富道:“好吧,你们打个报告上来,我给银行说一说。这事要马上办。另外,新产品就别再挂什么‘琼平’的牌子了。前段时间我在这里拍的那部《长征之恋》反响不错嘛,我们要把琼平值钱的东西挖出来,挂上牌子。你们看,新产品就叫‘长征牌’香烟,我敢保证,可以一炮打响。”   大家都纷纷表示赞同,觉得毛得富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刘大志道:“还有一个问题,听说进口这种机器,税收了不得。一台机器就要好几百万哩。如果我们搞一份假进口批文通过海关,就可以逃掉这部分税了。”   毛得富道:“这事我们再慢慢商量,只要能够省钱,我们什么办法都可以想。反正是为了国家,为了琼平市的发展,又不是为我们自己,变通一下也不算什么嘛。”   市烟草局局长洪山对毛得富的讲话很感兴趣,他觉得毛副市长思想真是开通,富有改革开放意识。让这种人到琼平来搞经济,还真是选对了人。   不过,他对今天这餐饭也有不满意的地方,因为他手下的一位稽查队队员小程也被毛副市长点头列席。而这个人,洪山一直是不满意的。去年,小程还是局里的稽查队队长,但在一次办案中,他被举报以权谋私,收受数万元好处费。洪局长亲自过问此事,发现情况属实。看在其他领导为他说情的份上,洪山只是收缴了他的赃款,给予免职处分,而没有对他的其他问题进行深查,更没有移交给检察院和纪检委。   正在洪山喝闷酒时,毛得富对小程说:“怎么,你也不好好敬洪局长几杯?”   小程就敬了洪山一杯。接着,毛得富对烟厂厂长刘大志道:“老刘啊,听说你们卷烟厂办公室主任调走了,现在新的办公室主任有没有物色好啊?”   刘大志道:“没有,办公室主任不好找啊。”   毛得富指着小程道:“这位小程你是认识的吧。他年纪轻,有文化,头脑很活。你们烟厂啊,正需要这样的人。我看他倒是很合适的。”   小程听了很高兴,因为两天前,他专程到毛副市长家里跑了一趟,给他夫人宋阿娇塞去了两万元的一只大红包。而且对宋夫人说,只要事情办成,到时候还要来感谢的。宋阿娇把那只红包给了毛得富,并告诉了他关于烟厂办公室主任空缺的事。看来,毛副市长真是个热心人,只要他能够办成的事,他是抓紧就办,决不拖泥带水。小程觉得,这种领导现在还真是难得。虽然他收了自己的钱,但小程仍然对毛副市长怀着一种非常崇敬的心理。   刘大志道:“小程不错啊,就是……”刘大志知道小程曾经有过前科,使用这种人在厂领导班子内部会引起反响的,但又不知怎么拒绝好,便道:“现在厂里几个领导希望找一位文字方面好一点的。”   小程心里一沉,因为,文字工作正是他的弱项。他中专毕业,能说会道,可就是不会做文章。这时,他就把求援的目光转向毛副市长。   毛得富笑了笑,道:“文字工作虽然要紧,可对于你们烟厂来说,目前最重要的还不是文字,而是经济工作,是公关工作。等你们企业兴旺了,我再专门替你们找一帮文人来,好好地宣传宣传,不让你们出名我还睡不着觉呢。”   刘大志只得苦笑了一下,道:“那好,我们回去再研究研究。”   毛得富故作严肃道:“研究什么!小程,快敬刘厂长一杯,看准了就办嘛,干吗什么事都那么婆婆妈妈的。”毛得富看了看洪山,便也把他拉出来道:“洪局长,你们局里的人才,可要你出面推荐一下哟?不会舍不得吧?”   洪山自己虽然不太廉洁,但他一向是个手里拿着“马克思主义电筒”,只照别人不照自己的人。他在管理方面的确有些水平,对下属要求一向很严。因此,他对小程很有些看法,推荐他到烟厂当办公室主任,实在有些违背良心。但是,让这种人留在局里也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干脆就做个顺水人情,虚伪地道:“刘厂长,既然毛市长这么热情推荐,你就答应了吧。小程不错的,你别忘了替我好好培养培养。要不是毛市长推荐,我还真舍不得让他走呢。”   刘大志没办法,只得答应道:“好吧好吧,”因为这个话题赤裸得有些让人倒胃口,于是便转移话题道:“小程,既然两位领导都这么看重你,你就好好敬他们几杯吧,把他们陪好,让他们喝高兴啊。”   正喝得高兴,洪山局长接到现任稽查队队长小张的电话,说拦到两辆载有大量走私香烟的东风大卡车。洪局长道:“坚决查处,一个小时后我就赶到现场。”   第二天,洪局长打来电话,要毛得富到烟草局商量一件事。   毛得富到了烟草局,洪山道:“毛市长,昨天我们稽查队查到两车香烟,这是近年来最大的一个案子。”   毛得富道:“都是些什么货?”   洪山道:“都是红塔山和利群香烟,总共有两万多条呢。”   毛得富道:“最后怎么处理?”   洪山道:“经过认真鉴定,发现这些都是假烟,我们已经全部没收,准备进行销毁。但是,这批假烟制作技术先进,简直可以以假乱真啊。”   毛得富抽了支洪山递过来的利群香烟,道:“是啊,我抽去和真的也差不了多少。像这样的烟,销毁掉真是太可惜了。”   洪山道:“所以我要请你来商量一下,看这事该怎么办。”   毛得富道:“我事我们内部掌握一下,把它充到真货一起出手。”   洪山道:“要是到时候被发现怎么办?”   毛得富道:“批发的时候注意一下,尽量在本市范围,不要扩散出去。万一出了问题,我会出面做工作的。这批货价值两三百万,不能让它白白损失掉啊。”   洪山道:“卖出去后,怎么入帐?”   毛得富道:“另外造一本帐起来,赚到的钱,除去一些必要的开支,剩下的我们一家一半,怎么样,敢不敢?”   洪山笑道:“你毛市长都敢,我有什么不敢的?不过,事情还是得小心些为好。”   毛得富道:“那是你的事情了,你是烟草局长,怎么做你还不是老手?”   两个月后,毛得富从洪山手里又拿到了一百万元的一张存单。毛得富觉得,洪山这家伙真够朋友,真会办事。这段时间谈生意谈烦了,他决定和洪山一起到东南亚走一趟,领略一下异国风情。   到了云南,他和洪山到几家烟厂走了走,用金钱和物质与老总们亲热了一番。接着,又到一片原始森林里逛了逛。   在一个叫布玛的地方,长着一片很奇特的森林。据说,台湾一位老板正准备将它投资开发成新的旅游点,此事目前正在进一步洽谈之中。   毛、洪二人来到这里,也正是抓住了时机。这个地方不仅树种奇特,山水秀丽,而且还有许多飞禽在树林里慢悠悠地飞来飞去。   毛得富从怀里掏出一支五四式****,瞄准一支红尾鸟打去。打了三枪,也没打中。这支枪,是琼平市公安局长专门为他配备的。那是三个月前的一个晚上,他从舞厅里出来,不知怎么地看到前面一位姑娘长得特别靓丽,便跟着她走进了一个胡同。在一个拐弯处,一个黑影闪过来,冷不丁地就是给了他一巴掌,然后要他把钱拿出来。毛得富没办法,便从袋里掏出五百元现金,那人接过去后,又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毛得富狼狈地逃回家,感到很没面子。他在外混了这么多年,很少碰到过这种受辱的场面。他擅长的是磨嘴皮,斗智斗勇是可以的,但要是动起拳头,却是一点招数都没有。他想,要是当时有一把枪就好了,非把那家伙宰了不可。可他又不是公安,不可能配枪。他把自己的遭遇同公安局长说了,公安局长说他报案太迟了,果然,一个月下来,也没有抓到那家伙。其实,毛得富连那人的脸都没看清,就算抓到了,他也认不出来,只得自认晦气。他和公安局长商量了一下,根据烟草行业的特殊性,决定在市烟草局成立了一个公安通信站,市公安局经侦处派出两名干警到烟草局工作,烟草局本身又抽调两人穿上了警服,每人都配了****。为了保卫毛得富副市长的安全,市公安局还专门给他配了一支五四式****。虽然这是违反规定的,但这个年头又有几件事情是按规定办的呢?毛得富根本就不觉得有什么过份之处。   有了这玩意儿,毛得富走到外面心里踏实多了。可是,这么长时间来,这玩意儿一次都没派上过用场。不料,今天到森林里来,打鸟倒是用上了。   洪局长见到这玩意儿也眼热,求着毛得富给他玩几枪。洪山运气不错,第一枪就打下了一只灰鸟,高兴得像小孩似地跳了起来。但第二枪和第三枪都一无所获。   毛得富看到洪山打中,不愿承认副市长的水平比局长低,便到树林里蹿来蹿去,想在洪山面前好好露一手。因为开了几枪,飞禽们都不见了踪影。找了老半天,他才发现一株松树上面有一只很大的松鼠。毛得富用力瞄,开了三枪,才见半空中掉下一只松鼠尾巴来。   毛得富举起这只大尾巴向洪山炫耀了一番,并且带回去作为纪念。   在赴泰国前,因为过境检查很严,这支枪是带不出去的,当然也没有必要。毛得富便将这宝贝藏在了当地一位烟草局局长的家里。   赛克斯大酒店在泰国不算是最好的,但这里面的服务员个个都很漂亮性感,因此,各国来的游客云集此地,生意格外地好。   宋阿娇极力想跟毛得富来的,但被毛得富婉言拒绝了。要是到一个见不着女人的沙漠地带,毛得富恐怕是少不了要带她来的。但这里是泰国,是世界闻名的风骚地,不趁机尝尝野味岂不是大傻瓜?据几位消息灵通人士介绍,赛克斯很值得一玩。果然,这里的女人一个个袒胸露背,两只大奶子晃晃荡荡地,特别诱人。超短裙薄薄地,两条腿都细细长长,丰满而性感。到了赛克斯大酒店,就仿佛是进入了缺少遮羞物的原始社会,或者是进入了女人都不爱穿衣服的美丽天堂。   毛、洪两位被请进一只凉爽的包厢里。根据他们的要求,两位美丽而风骚的小姐一左一右地依着他们坐下。那个叫马沙的小姐给两位客人打开了一瓶可能带有兴奋物的当地名酒──雄狮神酒。毛得富喝了一口,觉得这味道怪怪地,但马沙用简单的英文和非常拗口的中文介绍了几句,洪山说她的意思是指到这里来的男人都爱喝这种酒。于是,毛得富也就不打算换别的酒了。   小姐们喝着香槟,并且一杯一杯地给客人倒酒。   渐渐地,毛得富觉得味道上来了。他觉得眼前的两位小姐实在是太美丽,太性感了。似乎这么多年来,在中国都没有看到过比她们更迷人的。于是,就忍不住摸了摸身边的马沙小姐,马沙小姐非常乐意地让毛得富的手从她丰满的胸部摸到修长的大腿,进而又摸到更加神秘的区域。   这时,洪山也早已喝得晕乎乎,把身边的那位小姐抱起来亲得喘不过气来。   桌子上的菜都还没怎么吃,看来也不可能再吃下去了。   马沙拉着毛得富走向靠东的那堵墙壁,她的手指头在上面按了一下,里面就打开了一个秘间,上面有一张小床。   可能洪山也被另一位小姐叫到靠西面的秘间去了。毛得富顾不了那么多,他搂着马沙进了秘间后,就狠命地亲她,捏她。这时,马沙倒不怎么着急。她用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录相,电视屏幕里出现了男女欢爱的赤裸镜头。   毛得富以前曾经看过多次黄带,但和今天看到的比起来,那都不算什么黄带了。   镜头里的男人一个个都很雄壮,女人都非常放荡。男人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女人似乎天生就是等待着男人来收拾似地,痛快地尖叫着。似乎真正快乐的不是男人而是躺在下面的女人。天哪。   毛得富看着屏幕上面的男人一遍遍地重复着那个极平常又极不平常的动作,每根血管里都膨胀着一种同样强烈的欲望。毛得富拨开女人的那块地方,正想干时,发现这个地方与中国的女人都不太相同。这时,他忽然想起近年来在世界各地盛行的毛病,这种被称为艾滋病的鬼毛病使他的欲望得到了暂时遏制。他害怕这毛病,因为,他拥有了太多的财产,拥有了中国十二亿人中至少十一亿多人不可能拥有的权力和地位。他不甘心自己为一时之快付出这么大的牺牲。但眼前的场景又让他不忍心把马沙抛开。于是,他想了个两全齐美的办法,用自己的手与她作乐。最后,就让马沙性感的嘴巴把他那玩意儿彻底地乐了一回。当然,这都是刚才电视里出现的镜头,他为自己能够像电视里的主人公一样享乐而自豪。   晚上,毛得富与洪山住在同一个房间里谈泰国女人。谈了一阵之后,他对自己的玩法不甘心。于是,让洪山出面找一个漂亮的处女来,只要货好,价钱是不在乎的。   洪山出去谈了,不久,酒店的领班就带进来一位年纪很轻的少女。毛得富仔细看了看,估计只有十四、五岁光景。他想,这么小的年纪,大约应该是处女的。   亲热了一阵后,少女脱去了本来就不多的衣物,让毛得富彻底地享受着,果然,毛得富发现她真是个处女,这使他很开心,玩得很痛快。这天晚上,他和洪山两个家伙轮流着享受了好几回,直把那少女玩得有气无力为止。   离开泰国后,两人又去新加坡、印尼等国玩了半来个月。在那里,他们都领略到了异国女人的独特风味。   22   到了这年年底,琼平市的领导班子有了较大的变动。市委书记韩向上终于实现了理想,进入了省级领导班子。原先省委书记老姜是决定让他担任副省长或者分管宣传工作的常委的,但是,由于寄自琼平的举报信有好几封,反映了他不少问题。省里的一些老同志对他也有些看法。于是,省委几个主要领导商量老半天,决定推荐他担任省人大副主任。中央很快就同意了他们的意见,韩向上也就愉快地走马上任了。   接下来,市长老陈接任市委书记,但在新市长人选上,很有一番争斗。   按照常理,常务副市长范盖是可以继任的,但毛得富插了进来。他认为自己功劳大,理应破格由自己补缺。于是,他和韩向上一起向省委领导活动,积极要求让他担任市长。由于毛得富到琼平担任副市长半年来,工业经济的确有一些起色,特别是烟草行业,原先每年只有一千万利润,而今年却达到了两千多万,翻了一番多。虽然有人说他走歪门邪道,甚至有人反映他利用烟草局这块牌子与洪山局长一起大肆贩卖假烟。但是,不管他采取什么手段,反正没有影响到他这个市委书记,反而对他的这次升迁起到了较大的推动作用,因此,他认为毛得富的确是有功劳的。韩向上觉得自己能够升任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也得益于本市经济效益的提高,因此,功劳簿上应该记着毛得富的名字。他对毛得富继任市长一事,也推荐得非常卖力。   由于琼平市常务副市长范盖与省长老万有些交情,他自然不把毛得富放在眼里。事实上,范盖很有些工作能力,万省长也很看重。两年前万省长到琼平来视察工作,对范副市长在琼平市发展方面提的一些建议非常赞赏,他认为姓范的是一块当市长的好材料。甚至在不久前的一次酒席后,万省长都已经偷偷许下了诺言:只要市委书记和市长的位置有变动,他就极力推荐范盖继任市长。   毛得富消息灵通,他对范某人的底细也打听清楚了。据现在的形势分析,要想一下子把范盖打倒是不容易的。   省委领导可能也是被这两个一心想升官发财的小子搞得心烦意乱了,都个把月过去了,还没有把市长的人选确定下来。现在琼平市的党政工作,都是由老陈一个人兼着。   毛得富在心里排了一排,有三个人他是应该好好进攻一下的。一个是省委书记老姜,一个是省委副书记兼省长老万,再一个就是分管党群工作的省委副书记老邱。这三个人,事实上决定着全省所有地厅一级干部的命运问题。因此,只要把这三个人摆平了,就不愁坐不上琼平市市长的位置。   经省委机关事务管理局的朋友透露,省委领导对自己的坐骑不太满意。附近发达省市的领导,都坐上了奔驰,但本省的几位领导却还坐着奥迪,就连省委书记老姜,也就是一辆旧的皇冠。这实在是不太体面了。但是有什么办法呢,现在省里经济也不太景气,领导干部总不能带头搞铺张浪费吧。谁让咱们省里的经济追不上人家呢。   毛得富心里有了底,前段时间,他听说广东某三资企业新进口几辆奔驰轿车。由于他们是三资企业,可以打着“自用”的招牌免税,价格便宜得很。他马上打电话给那家企业的老总联系,经过协商,老总愿意以八十万元一辆的价格卖掉三辆。不过,税收还得琼平市自己去交。毛得富才不管交不交税呢,有着中央首长这块后台,他可以在出事前平静地做他想做的事情。何况,这三辆车也不是买来给他自己用的。   毛得富与洪山商量了一番,决定从烟草局最近获得的赢利中划拨出两百四十万打到广东那家三资企业去。洪山原本不愿意,但听说这车是送给省领导的,而且毛得富很有可能当上琼平市的市长,今后自己就更加有了靠山。这笔钱又不是他洪山自己腰包里掏出来的,真是何乐而不为呢?   琼平市烟草局派出的三名驾驶员坐飞机赶到广东,很快就把三辆奔驰车开到了琼平。毛得富摸着那乌亮乌亮的车身,真想留下一辆自己享用。可是,为了得到他梦寐以求的市长宝座,他也只得忍痛割爱了。   第二天,三辆奔驰车直抵省委大院。省委书记老姜、省长老万、省委副书记老邱三人的坐骑从此就都换上了清一色的豪华奔驰。   常务副市长范盖得知毛得富的动向后,忙找手下亲信四处掌握毛得富的把柄。很快,毛得富在经济和生活作风方面的几个问题就找出来了,而且有鼻子有眼的。范盖请一位“秀才”起草了一份举报信,然后连夜打印出来,寄给省人大的每一位常委,包括新担任常委会副主任的韩向上。除此之后,省委和省政府的主要领导也都收到了那封极具战斗力的举报信。   省委三位书记对毛得富的“服务工作”感到非常满意,正准备开会商量让他出任琼平市市长,不料却收到了这么一封信。真是让人左右为难,但是,为了照顾毛得富,他们都没有把信件批转给省纪委查处。   这时,省委常委、组织部长老蔡倒找上门来谈毛得富的事了。老蔡知道毛得富给省委三位书记一人送了辆奔驰轿车,但对老蔡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心里就很有些不高兴。虽然说,人事问题是以省委书记办公会议为主的,但他毕竟是组织部长,也不能太小看他呀。哪一次讨论人事问题的书记办公会议不是他老蔡一起参加的呢?于是,他手里拿着那份举报信,对正在开会的三位书记道:“毛得富这个人的确有些问题呀,我看使用这个人还是慎重些为好。再说,他只是个挂职副市长,一般来说,挂职是有期限的,过个两三年,还是回原单位工作,由原单位的上级负责安排工作。没听说挂职就一挂不走的。他毛得富是军队干部,挂职期限满后,还是让他回部队,要提职也得由部队去提。否则就不太合情理啊。”   三位书记把老蔡叫过来一起坐下,就算开了个办公会议。大家一商量,就决定让范盖继任琼平市市长,毛得富任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过两天开个省委常委会,大家通过后,就可以放到人大常委会上过个例行手续了。   任命文件已经下来了,但市里并没有开会宣布。听说明天省委组织部蔡部长将亲临琼平宣读任命文件。   就在老蔡来琼平的前一天,竟又闹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那天中午,范盖正和他的亲信们从饭店喝完喜庆酒,坐着他的奥迪车驶向市委大院。而毛得富呢,和洪山等人在大红鹰酒店一边喝酒一边大骂范盖手段卑鄙。发完火之后坐车回办公室时,两人的坐骑在原佳弄拐弯处相遇。范盖的驾驶员小邵车子开得急,加上中午也喝了点酒,他以为对方肯定会让的,于是就猛地开了过去,把毛得富的车头擦到了一下。因为毛得富坐的不是自己的车,而是烟草局车子送回来的,小邵不知道里面坐着毛得富,就开口说了对方几句。岂知这几句对毛得富来说正是火上加油,他从车上跳将出来,对准小邵破口大骂道:“怎么?给市长开个车子就不得了啦,就这么蛮不讲理啦?刚才不是你撞了我们的车子么,怎么倒说起我们的不是来了?”小邵被骂得把头缩进了驾驶室,不再言语。这时,范盖走出来道:“毛市长,你发这么大的火气干什么,大家都在一起共事,何必说过头话呢?”   毛得富更气了,道:“跟你这种人共事,是我八辈子倒霉。”他指着范盖的鼻子道:“你这卑鄙小人,为了当市长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我告诉你,你这种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范盖被毛得富这话击中了要害,两人便你一句我一句,像地痞骂街似地干了起来。最后,毛得富借着酒劲,竟然从怀里掏出了****,指着范盖的脑门道:“你这杂种,敢再说一句,我就毙了你!”   范盖闻到毛得富一脸的酒气,怕他真会开枪,便钻进车子,嘟哝道:“算你有种,咱们走着瞧吧!”   毛得富拔枪威胁市长的事很快就传到了省委领导的耳里。省委组织部长老蔡暂缓到琼平来宣布任命,几位领导又协商了一番,决定将毛得富调出琼平市。刚好省政府办公厅一位副主任升任省土管局局长,大家就决定让毛得富去填补这个副主任的位置。   这个办公厅副主任是跟工业副省长这条线的,手上的权力不小。因此,毛得富及洪山等人都认为,这个位置其实比琼平市市长还要好。毛得富与琼平除了市长范盖之外的主要领导庆祝了好多天,除了吃喝外还收了不少礼金才高高兴兴地离开了琼平。   两个月后,毛得富在省政府办公厅的位置上已经干得游刃有余了,也捞了不少油水。不过,他总是觉得缺少点什么。   毛得富觉得,要是自己能够再上个台阶就好了。比如说,再当个厅长或者市委书记什么的,按照现在四十岁的年龄想下去,四十五岁可以干到副省级,五十岁干到省部级,五十五至六十岁就可以进入政治局。这是何等辉煌的人生啊!   梦想是十分美丽的,但脚下的路还得一步步走。   毛得富觉得,眼下最重要的是与省委领导搞好关系,争取早日戴上正厅级的帽子。   怎么去努力呢?毛得富仔细地研究过了,这些省委领导不像县市一级的小干部一样,过份暴露地贪婪。因为他们不愁吃不愁穿,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为了争取到更高的职位,他们甚至非常坚决地显示出自己的廉洁。要对他们进行公关,决不能走老路子,采取那种低档次的手段。   主宰着本省地厅级领导干部命运的,其实就是四个人:一个是省委书记老姜,一个是省委副书记兼省长老万,一个是省委副书记老邱,再一个就是省委常委、组织部长老蔡。   这四个人有什么弱点呢?省委书记老姜自己非常过硬,自己对自己要求是很严的。但他有个儿子听说不太争气,那个叫姜家金的小子,自己办了个什么南海公司,专门打着他老子的旗号做些投机生意。去年曾经因为有诈骗问题被中央某领导的公子告倒后赔了好大一笔钱,公司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姜书记骂也骂过,打也打过,心里很想帮他一把,但也苦于儿子名气太差,不敢轻举妄动。   为此,毛得富找了一位公司的老总介绍认识后,三天两头请他吃饭喝酒。姜家金因为听毛得富说是高干子弟,自然非常乐意与他结交。一段时间下来,两个人玩得还真像是哥们一般。接下来,毛得富凭着他的老关系,帮他联系了一笔笔稳赚不亏的生意。事实上,毛得富觉得姜家金是一位接近于弱智的青年,像他这么好的条件,做生意这么长久竟然还是做到这一步,实在是太可笑。毛得富在介绍他做烟草、茶叶、水果等生意外,还耐心地教他如何做人与做生意。姜家金自己也觉得自己长进了不少。因此,几个月下来,不仅毛得富要他帮助美言几句,姜家金在内心里也很感激他,有好多次在与父亲同桌吃饭时仔细汇报了自己与毛得富的交往以及自己在生意上的喜讯。姜家金总是这样对父亲说:“毛主任是一位很能干的人,他不但是个生意精,而且还是个大好人。   省长老万的儿子万一木也办了一家公司。现在也不知是怎么搞的,领导干部子女做生意就像是染了病似地到处都是。改革开放前,领导干部子女都在地位高、收入丰厚的部门单位工作,改革开放以后,竟然纷纷离职下海,一个个都办起了自己的公司。这位万一木比姜家金显然要聪明许多,公司的利润额比一个小型发电厂还要多。但是,小万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人,他并不满足于目前的成绩。他希望能够不断地发展业务,尽快成立集团公司,使公司成为本省最大的私营企业。毛得富很理解他的心情,在互相熟悉了之后,毛得富向他指点了几招,很使小万有一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毛得富说:“要成立集团公司,一定要抓住机遇。目前有一个机遇就是企业改制。你是搞饮料行业的,不妨再发展一下,购买和兼并一些酒厂。我是跟随工业副省长的办公厅副主任,全省的一些等待改制的大中型企业我都是清楚的。在这方面,我可以帮你一把。”小万很快就把毛主任当作自己亲密的大哥和心腹看待。不久,毛得富一个接一个地,总共帮他介绍了七家中型亏损酒厂。在资产剥离过程中,毛得富亲自与当地领导谈价格,狠狠地压了一压,使原本一两千万元的国有资产被剥离得剩下几百万元而已。然后,小万大约用了新办两家酒厂的钱买下了七家已经办好的厂。经过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革,小万很快就成立了一家本省最大的酒业集团公司。当然,在这之后,他没忘了在父亲面前诚心诚意地推荐过毛副主任。   省委副书记老邱只有一个宝贝女儿邱水,她不喜欢做生意,在考取研究生后,一门心思地想出国。可是,她的外语实在不够格,就连当时考研究生也是自己交了部分费用的。因此,出国问题一直困扰着她。毛得富在认识邱小姐之后,只是给她出了个非常好的主意而已。他要她放弃考博计划,尽快到单位工作。经毛得富介绍,邱水小姐到本省最优秀的圣水集团公司担任高级管理人员。不久,与毛得富关系甚密的公司老总非常乐意地将邱小姐连同其他六位管理人员一起,公派往美国攻读工商管理博士学位。   相比之下,省委组织部长老蔡的儿子蔡火生要斯文得多。大学毕业后,他就留校担任中文系教师。由于他文凭不高,到目前为止,他还是一个非常普通的讲师。事实上,他的教研水平的确一般化了点,尤其是写出的论文质量不高。因此,尽管蔡老师非常努力,但发表的论文极少,他被中文系老师暗地里评选为“退稿冠军”。有一次,一位刚刚从武汉大学拿到博士学位的年轻女教师,不经意地对他的论文进行了嘲笑,使他痛苦了好几个月。   毛得富在了解到蔡老师的痛苦之后,他觉得要想帮助这位教书先生实在是太容易了。蔡老师在接受了毛得富的吃请之后,很快被他的热情所感动,并且把他的那数百篇退稿目录单交给了毛得富。毛得富早先曾经耍过一阵子笔杆子,对文字是有些造诣的。他看了这些目录之后,对蔡老师说:“你回去后,把这几百篇文章认真地挑选出一二十篇好的出来给我,然后,再把所有的这些文章归归类,编成几本书稿。”毛得富拿着蔡老师挑选出来的十五篇“优秀论文”到北京和上海几家著名的高等学府办的学术刊物进行公关。那些学术刊物的主编先生一向重学问而轻世俗的。但是,他们也实在是清苦得过份了,哪里还吃得消公关老手毛得富的进攻呢?很快,蔡老师的论文一篇接一篇地出现在这些名校名刊的重要版面上。再接着,蔡老师的三部学术专著也相继由出版社出版。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蔡老师很快成为本校最年轻的学术尖子,被由九位老教授组成的学位评选委员会破格提拔为教授,同时还担任了研究生导师。   省委四位主管着人事大权的领导对毛得富越来越看好。在几位正厅级领导职位空出后,省长老万主张让毛得富担任轻工业厅厅长,副书记老邱主张让毛得富填补省府办主任的位置。而组织部长老蔡呢,他认为毛得富是一位很有潜力和培养前途的干部,像他这样的人,应该把他放到基层好好锻炼一下,最好是把哪个很想进省城工作的市委书记调上来,然后再把毛得富放下去当市委书记。   省委书记老姜觉得老蔡的意见很有道理。最后,四个人碰头决定,让毛得富出任本省改革开放走在最前沿的白溪市市委书记。         汪宛夫作品几许荒唐,几许幽默。柔软而坚硬的现实,轻松而沉重的故事—— 第十一章   23   群芳竞艳,万木争荣。春天的汉州古城显得分外妖娆。   陈旧的青砖围出一个巨大的院子,院子里面是一幢连一幢的半新楼房和一片片的绿草地。这些,看起来都很普通。   只是,大院门口摆着两只高高的木台。木台上站着两名年轻的武警,看上去神色庄重,透出几分威严。他们左右两旁挂着几块牌子,上面分别写着省委、省政府、省人大、省政协、省纪委的全称。   省委大楼四楼的一个办公室里,正在召开省纪委常委会。   主持会议的省纪委副书记兼省监察厅厅长林云深环顾了一下各位常委,说:“今天的会议还有一个重要的议题,就是准备另外增设一个案件检查室。”   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黄越点了点头。林云深继续道:“我们几个书记已经初步研究过这件事。当前,党中央对反腐败斗争非常重视。全国各地反腐败斗争取得了一个又一个重大成果。我们省也不例外。但是,我们大家都深刻地体会到,当前的反腐败斗争离党和人民的要求还有相当的距离。党员干部队伍中存在的腐败现象还较为严重,群众意见非常大,信访举报数量在不断上升。这就要求我们必须进一步加大反腐败力度,切实加强案件查处工作。目前省纪委在案件检查方面已经有四个室,但大家有各自的分工,手头的案子不少。因此,我们的初步意见是在四个案件检查室的基础上,再增设一个检查室,着重查处各地各部门发生的重案要案和疑难案件。这个室可以说是第五案件检查室,也可以说是重案要案室。”   常委马度山道:“其他各省纪委里面案件检查五室好像是有的,只是没有听说过有一个重案要案检查室。”   林云深便道:“大家看看,这个名称行不行?”   女常委高玉凤道:“我看这个名称不错,有点新意,而且也很现实。”   其他常委也纷纷点头微笑。黄越书记道:“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不过,正式成立还要等省委常委会上讨论通过才行。”   在案件检查四室,围坐着一大帮人。除了在外办案未归的外,可以说四个室的办案骨干基本上都到齐了。小陆嘻皮笑脸地对小唐道:“唐进,听说要成立重案室了,这回你可要派上大用场啦?你是办案能手呃!”   “不不不,我不行,我在四室干干还可以,那个地方吃不消。”似乎是因为晚上经常熬夜而始终显得有些疲倦和老相的唐进,连忙摆手摇头,但满脸的微笑还是没能掩藏住同事的恭维所带来的喜悦。   “这回怎么又这么谦虚啦?我看你还是可以的嘛!”年轻气盛的冯强揶谕道。   “别这么说我啦,我看你冯强还可以的,说不定啊,到重案室还可以弄个主任干干哩”,唐进知道冯强有时过于外露地追求进步,就当即回了他一句。   这时,胖乎乎的案件检查三室副主任王之问走了进来,说:“你们不知道,重案室主任已经有人选啦,是梅县的于天青。我看冯强要想上啊,也最多干个副主任。”   小陆又笑道:“冯强,副主任也不错,正处级哩,慢慢来嘛,啊。”   冯强道:“陆文明,你胡说些什么呀,我们这些人啊,根本就不是当官的料。冲锋陷阵还是可以的。”   陆文明收住笑容,忽然正经道:“不过,于天青这人办案是有一套的,中纪委都表彰过他的。我看选他当这个主任还是选对的。”   唐进道:“听说他在梅县,每年都要查处好几个局长。梅县有问题的干部,听到他的名字都有些害怕哩。”   冯强道:“这个于天青运气这么好,真是官运来了挡都挡不住。他现在是梅县的纪委书记,只是个副处级。一下子到省纪委来当室主任,就是副厅级。这不是连升两级了么?”   唐进道:“而我们冯强连一级都没有升,是不是?人家有本事,办案有水平,这点你不能不服他。”   冯强道:“大家都说他能办案,可我就是不大相信。”   唐进道:“难道你能说你比他强?”   冯强道:“不是我比他强。可他于天青也是人,不是神嘛,不要对人家那么迷信好不好?”   王之问副主任又插进来道:“好了,不要再争了。你们都是省纪委办案方面的骨干,以后办案子还是要靠你们的。”   大家听他这么一说,就都笑着散开了。   白溪市委大楼一间宽敞豪华的办公室里,摆着一张漆黑锃亮的大办公桌。带有靠背的老板椅上,坐着一位微微发福但保养良好的中年人。他,就是在这个经济日益走向繁荣的白溪市里名声赫赫的大人物——白溪市委书记毛得富。   坐在他前面沙发上的,是一个头发微秃、戴着一副黑边眼镜的人,看起来年纪已经比毛得富大好几岁了,但在毛书记面前还是显得有几分拘束。他就是白溪市政府副秘书长毛得干。   毛得干的名字听起来与市委书记毛得富像是两兄弟。的确,毛得干与毛得富还的确是拜把兄弟。他们是小学里的同学,文化程度都不高。由于两人谈话极投机,且名字差不多,便当着同学们的面称兄道弟起来。   毛得富当年刚刚出山的时候,曾经与毛得干结伴同行,曾经在某省林业厅当过临时工,也曾经给《百合文学》拉过广告。他们之间分手的原因,是由于当时毛得富泡上了某大学政治系硕士研究生沙兰小姐。毛得富生活窘困,却游手好闲。毛得干在搭上了辛辛苦苦打工赚来的钱给他谈恋爱后,想想实在亏得很,便以父母为他娶媳妇为由回到了老家毛家庄。   毛得干回家后,娶妻生子,整天在田里泡,很快就苍老了下去。甚至,连头发也陆续掉了一半,视力也急剧下降,最后竟戴起了眼镜。但是,他从毛得富那里学会了不少本事,不甘心就这样了此一生。于是,他就进城办起了一家皮包公司,也曾经狠狠地骗到几笔,在那个小县里着实辉煌过一阵。   不料,强中更有强中手。最后,毛得干的骗术竟败在了一位毛孩子手上。由于那小子有县领导的公子作靠山,毛得干实在没招可使,便又仓皇出逃,到附近各县市东躲西藏。直到有一天,他在火车上听一位来自白溪市的个体户吹嘘说他与市委书记毛得富如何如何要好的时候,他才知道他的好兄弟竟然做起了大官。于是,他马不停蹄,直奔白溪市。毛得富果然不忘旧人,让他在外贸公司当了半年的供销科长后,便调任市政府办公室任副主任兼市政府副秘书长。   白溪的改革步伐很快,率先在全省成立了股票交易中心,毛得富书记不让这个位置给外人坐。这样,毛得干就又兼上了这个中心主任,成为白溪经济界的一大红人。毛得干其实是个很不满足的人,他觉得自己官运已经来了,便想好好努力一番,在自己的职务前面去掉一个“副”字。到那时,地位就更加显赫了。   最近这段时间来,他每天都在考虑这个问题,脑子里每根神经都为这件事情在发热发烫。可是,最后还是不见成果。他当然知道,市委书记毛得富是个活生生的救世主。可是,不知为什么,他的好兄弟近来对他不怎么热情,看上去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对他的仕途问题当然就不怎么关心了。毛得干忍不住提道:   “毛书记,今年就要换届了,我的事情,你看看,是不是可以有什么发展。”毛得干说话有些吞吞吐吐。   毛得富当然不会不知道毛得干的意思,只是,他也有头疼的事情。市长林争荣把拳头捏得紧紧地,有些事情竟然连他毛老大也不买帐,简直想踢开党委闹革命不是?他毛老大也不是生来就当市委书记的,从江湖上混到政坛上,什么场面没见过。他也深知领导班子里面两虎相争是常有的事。可他就是忍不下林争荣这一套做法。再说,他毛得富也不是一般的市委书记,上面已经在考虑他兼省委常委的事了,再过一段时间,他的一张嘴,下嘴唇可以代表市委,上嘴唇还可以代表省委,你想想,谁还敢有不臣服的理由呢?因此,凡是对有求于他的人,他都要把他们当作手里的一颗棋子,哪怕是一兵一卒,也要用活用好,用出战斗力来。   “毛老弟啊,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我们办事情难哪。你是一直跟着我闯荡的,我们之间也不是什么外人,只要能够帮你的忙,能够让你进步快些,我当然会尽力的。可是,现在班子里面有些人不是那么好说话,对我做出的决定,提出的方案,总会有些不同意见。比如说你的事吧,我当然是在班子里极力保举你了,可是他呢,说你这几年进步快了一点,而且好像还有些什么问题,听到过一些什么反映。你说,这叫我怎么说呢?”   “唉,毛书记,我的事情,总还是要你多帮忙才是。”   “我知道,如果真想顺利点,除非……”毛得富闪了闪眼睛。   “除非什么?”毛得干压低嗓音,迫切地问。   “除非让他走。”毛得富回答得又低沉,又坚决。   毛得干低下头来想了想,说:“要走也就看这次了,换届是一次好机会。只是,林争荣这人做事太隐秘,平时好像也没有听到什么风声,抓不到什么把柄呀。”   “那是你的事,我可没说他有什么把柄,”毛得富把目光定定地射向毛得干道:“我对你什么也没说过,你说是不是?”   白溪市政府副秘书长的办公室看上去也并不俭朴,大办公桌、真皮沙发、空调,可谓是应有尽有。毛得干从抽屉里拿出小梳子,梳了梳已经不太多的头发,一副略有所思的样子。这时,电话铃响了。   “喂,小莲啊,噢,现在就快下班了呀,啊,你来,好的,那马上就来吧。”毛得干放下电话,嘴角露出了一股邪邪的笑意。   十分钟后,一个女子的身影闪了进来。上身着白色无袖衬衣,下身着红色石榴花长裙,发型时髦端庄,看上去与机关干部无异。只是,她那白玉般的皮肤、玫瑰般的笑脸、杨柳般的腰肢、狐狸般的媚态,是机关数百名女干部中不可能有的。毛得干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右手关上办公室的门,左手就搭着她的肩膀,两人紧挨着在沙发上坐下。女子转过头来朝他微微一笑,毛得干就凑过一张老嘴在她的红唇上亲了一下。   毛得干的左手从她的肩膀滑到了她的腰部,微微地使了点力,说:“今天怎么又想到我了,我的小美人?”   “人家对你好嘛,哪像你这么没感情,就知道寻花问柳。”   “呃,不能这么说啊,我对你可是专一的啊,除了你,我没有别的女人。”   “但愿如此,不过,我今天是来求你办一件事的。”   “我就知道,你没事不会来找我的。”毛得干笑道。   “你究竟肯不肯帮忙啊?不肯的话我就走了。”小莲欲擒故纵道。   “别走别走,先说来听听看嘛。”   “听说,三花公司的股票已经上市了,你是白溪市股票交易中心的主任,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的。我想托你帮我买点股票。你不会拒绝吧?”   “你的消息倒很灵通,很会钻啊。这股票一转手就是几倍甚至十几倍地翻上去,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得到它哟。”   “你不是说对我很专一的么,这可是一次考验啊。”   “你这小东西,”毛得干的手在她身上的某处扭了一把,道:“好吧,不过,要是我答应你办这事,你该怎么报答我啊?”   “随你就是了。反正,你除了那件事,还是那件事。”   “嗯,你还真是了解我。”毛得干说完,就与她在沙发上当真那个了起来。   二十分钟后,两人出现在市政府办公楼的车库门口。   毛得干从车库里开出一辆乌黑的奥迪轿车,把小莲送到了荷花新村。看着小莲一扭一蹩缓缓远去的身影,毛得干感觉到了一个男人最大的满足。接着,他踩动了油门,把车子驶向另外一个神秘的地方。   位于城郊的芙蓉新村,实际上是一片别墅群。一条弯弯的小河,一片碧绿的芳草地,树长新绿,花吐新红,优美恬静,清新典雅,真是如诗如画,如临天堂。   毛得干把车子停在了小河拐弯处的一幢高级别墅下面。他要去会见的,是他在白溪的老情人阿水。   韩阿水并不是什么妙龄少女,她今年已经四十一了,老家在安徽省歙县。想当年,她可是个远近闻名的美人。十四、五岁就有一大帮男人狂求猛追。十七岁就嫁了人,不料这男人是个虐待狂,她实在忍受不了,离他而去。再婚后,丈夫是个老实人,可惜他艳福太浅,两年后一病不起,离开了人世。留下阿水和女儿小美两人相依为命。此后,她一直带着小美东奔西跑,在县城做些小本生意。这期间,考取学校后分配在白溪市机关工作的初中同学吴朋回老家休假,两人不期相遇,一见倾心,真可谓不是夫妻胜过夫妻,恩爱得不得了。半年后,阿水忍不住相思之苦,终于带着女儿离开了安徽,来到白溪市落脚,依仗着情人阿朋的关照,在市政府附近的街面上开了个小饭店。阿朋对阿水的饭店确实帮了不少忙,机关里来来往往的客人,只要有可能,他就尽量把他们带到阿水饭店里来用餐。有一次,他把自己很想投靠的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毛得干也介绍了来,没想到毛得干见到阿水后胃口大开,打起了主意。吴朋自己不大情愿,可是一想到毛主任是市府办的领导,只要和这样的人结交上,将来不愁自己没有前程。终于,他还是忍痛割爱地把阿水介绍给了他。没想到阿水更加势利,为了自己将来生意上有更大的依靠,竟也非常情愿地投进了毛主任的怀抱。逐渐地,韩阿水便将吴朋一脚踢开,全心全意地与毛得干做起了露水夫妻。   韩阿水已是人过中年,然而毕竟风韵犹存。与毛得干捉对后,经过精心调理,更是显得气质非凡。准确地说,她有着一尊贵夫人的脸庞,一颗浪荡女的灵魂,一身交际花的手段。这对于一个喜欢沾花惹草、肆意风流的男人来说,这样的女子,真是梦里头画画也画不得这般合意。   有着毛得干这尊金佛作靠山,阿水对原先的小饭店进行扩建装修,并且生意兴隆,市政府附近的这个阿水酒家,很快就成为一只财源滚滚的聚宝盆了。毛得干对阿水的爱情还有更深刻的表现,半年前,阿水看中了芙蓉新村里的一幢价值二百三十万元的高级别墅,毛得干与该新村主管部门的老总一合计,只花了十五万钱就把它买了下来,送给了阿水。   用罢晚餐,毛得干并不兴奋,好像并没有那方面的需求。阿水便试探道:“是不是外面又有了新的相好?”   毛得干像是被她刺了一针似地,但很快又镇定道:“唉,怎么会呢!你不知道,我也有我的苦处啊。”   “有什么苦处,不妨说出来听听看。”   “市委书记毛得富呢,与我一向很熟的,想拉我一把,再上个台阶。可是,市长林争荣呢,和老毛合不到一处,对我也有看法。老毛说了,只要姓林的还在白溪,我就不大可能会有出头之日了。”   “那得想办法把他弄走,让他挪挪位。”   “就是啊,可要让他挪位,哪有这么容易。除非抓到他的把柄,让省里来人把他好好治一治。”   “林争荣这人听说挺能干的,为人也挺正派,怎么抓得到把柄呢?”   “什么正派不正派,那都是做起来给老百姓看看的,当面一套是挺正派,背地里你不知道他在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阿水认真地看了看毛得干,点了点头道:“嗯,那倒也有可能。”   毛得干又接着道:“阿水啊,你有难处呢,我是拚着老命帮你了,现在我有难处,你可也得替我出点力哟。”   阿水道:“我还能出什么力?”   “你当然能出力。现在要想一下子找出林争荣在经济方面的问题,恐怕还比较困难。但是,生活作风方面的问题还是可以想想办法的。只要抓到点把柄,等上面来查了,就是没有查出什么实质性的问题,能够把他挂起来也就达到目的了。”   “生活作风方面我们也不了解呀?”   “你可以想想办法的嘛。白溪市这些饭店酒家,你是熟悉的。在里面做那种生意的姐妹们,你也认识不少。只要你在这些人里面掌握一些与林争荣有关的桃色事件,那你就是替我立了一大功。”   “嗯,我一定尽力去办。”阿水边说边举起酒杯。   “好,祝你马到成功。”两只杯子轻轻地碰了一下。   白溪市政府机关庄严肃穆,进进出出的人都显得有一种特殊的身价。   在副秘书长的办公室里,毛得干正在接待一位追求进步、勇于奉献的朋友。他就是市党史研究室的吴朋,也就是阿水从前的相好阿朋。   “毛秘书长,我在研究室也有二十多年了,在这个单位也不太会有什么发展,我想是不是能够换个地方,最好是能够下派一下。”   毛得干点了点头,道:“对,我很赞同你的观点。党史研究室,说起来是项很重要的工作,其实谁也不把它放在心里。你们都是正规科班出身的知识分子,进步又慢,在那里真是太委屈了。下派一下有好处。”   “这事还是要你多帮忙才行,你在市里说话有份量的。”   “这话呢,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不过,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同。毛书记那里倒是好说话,只是林市长那里,总是要碰钉子。你要是真的想有所发展,我看,还是要帮助拔掉这颗钉子。”   阿朋的额头冒出了几颗冷汗,但又努力地镇静道:“这不容易吧?”   “想想办法嘛。比如说,在生活作风方面,有没有看到什么,听到什么?”   阿朋想了想,还是想不出来,就信口道:“生活作风方面倒是有可能的,我好像有好几次看到他带着一个女的。”   “在什么地方?”毛得干兴奋道:“快说,具体一点。”   阿朋实在想不出,其实他只是看到过一次,而且是在市府大院里,摸不准那个女的是林市长的什么亲戚或同学什么,谁晓得林市长在什么地方干那种事情呢?但是他又急于想立功,这时,他忽然想起有位同事说毛得干在凤凰宾馆有些风流韵事,于是就现场来个张冠李戴,脱口说道:“好像是在凤凰宾馆,听说经常带着一个女的在那里包房呢。”   “好!你马上把这事写下来,下午就交给我。”   下午三点钟左右,吴朋果然写了份东西来,向毛副秘书长交差。   毛得干看了看,上面写的也都是些大概的东西,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最后问道:“你怎么没有签上名字?”   阿朋道:“还是不写的好,到时候万一弄不倒他,是要穿小鞋的。”   “不,”毛得干道:“你还是写一写为好,增加一些可信度。你也不必太担心穿什么小鞋,语气上可以含糊一些,就说,就说是你听说的吧。”   阿朋问:“听谁说呢?总不能胡乱写吧,万一他们真查起来……”   毛得干道:“这样,你就说是听好些人说过,其中可以点几个人的名字。如比凤凰宾馆的大堂经理赵远,还有值夜班的一个叫什么罗福的人。写上去都是没关系的。”   吴朋看了看毛得干,仿佛明白了什么,便道:“好的,我就把他们给写上。”   毛得干补充道:“写完之后,要多抄几份出来,多寄几个地方,在上层人物中造出一些声势和舆论来。”   当天晚上,毛得干又找到凤凰宾馆大堂经理赵远,神秘兮兮地说了些什么。赵远当晚就写了封信出来,交给了毛得干。   第二天,毛得干将这一情况向市委书记毛得富作了汇报。   老毛听了微微一笑,不文不火地道:“嗯,不错,有问题是应该积极举报。我们党向来是主张光明磊落,有错必纠的。发现哪个同志有问题,该批评的要批评,该揭发的要揭发,只有把问题彻底查清楚了,达到了教育的目的,才是真正帮助一个同志。你说是不是?”   毛得干听了这一席话,发现老毛还真是有水平。市委书记究竟是市委书记。将来等自己上了新的台阶,取得了新的进步,也要好好学学这招才是。   “毛书记,您真是个精忠报国的人。”毛得干恭维着笑道。   “老弟啊,好好干吧,你的事我会尽力的,”毛得富道:“不过,你在这件事上还要搞点实在的东西出来,我们也不要冤枉一个同志,你说是不是?”   毛得干一个劲地点头,他的心已经飞到了芙蓉别墅里了。   “怎么样了?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毛得干见到阿水后就直入话题。   “有,”阿水想了想,回答道。这几天,她与宾馆酒家的一些姐妹们聊是聊过了,她们对自己被谁嫖过、被谁搞过并不忌讳,只是并没有牵涉到林市长的事,为了满足毛得干的要求,她就干脆来了个移花接木,道:“我打听到了,有个从四川来的女孩,名叫蔡红,她住在梅花右路的一间民房里,被林争荣包了好几年,还搞大了肚子,到医院里堕过胎。”   毛得干听了异常兴奋,道:“好,很好!你一定要想办法让她把这些东西写下来,不论化什么代价。最好要写具体一点,提供一些可靠的证据。”阿水犹豫道:“要证据可能比较困难,人家是多么聪明的人,会留下什么证据呢?”   毛得干道:“不一定,多少总有一些的。实在没有的话,就提供一点身体特征,越是隐秘的地方越有说服力。”   毛得干走了以后,阿水也不去找什么蔡红。她索性从房间里拿出纸笔,亲自编造起控告信来。证人证物是不可能会有的。身体特征方面,倒是不妨编出点来。什么特征呢?也不太好编。有了,毛得干身体隐秘处不是有个明显的特征么?干脆就把它们写上去,反正到时候谁也不会来问这个的。   信是写好了,可是,要是上面真的派人来查,叫她到哪里去查蔡红这个人呢?真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阿水想出了个绝妙的计策。接着,她又写了第二封信,说是林争荣派了一帮人逼她马上离开白溪,否则就要叫她吃苦头。蔡红拿到一笔钱后,就离开了白溪。   精彩!真是太精彩了!   阿水越看越得意,没想到自己竟有这般才能。她想,要是自己多喝几年墨水,说不准还能当个女作家哩。   在寄出去前,她又想到了一件事。她知道公安部门具有验笔迹的技术,这不行。于是,她就叫在酒店工作的服务员小贞帮助抄了这两封信。   省委大院的夜晚比白天宁静得多了。   省委主楼四楼的一间会议室里,迟迟地亮着灯火。这里正在召开的,是省纪委常委会的一次紧急会议。   “这次全省反腐败工作会议,开得很好,”省纪委书记黄越道:“在家的省委常委们全部都出席了会议,这为我们今后的工作奠定了良好的基础。但是,这次会议之后,省委书记赵振国专门找了我,并给了我几封举报信。他说这是举报人托省委常委、白溪市委书记毛得富转交的,而且就在这几天,省委的几个书记人人都收到好几封信,反映的都是同一个问题。”   黄越书记继续道:“主要是反映白溪市市长林争荣在生活作风方面的事情。虽然这不是什么特别大的问题,但写信反映的是受害人本人,而且她在信中写得有板有眼,有根有据,连林争荣身体上的细微特征都写了出来。看来,这并不像是捕风捉影。省委领导对这件事非常重视,我们一定要好好地查一查。”   参加会议的省纪委常委们都用一种惊讶的表情看着黄越,不时地点着头。   微风徐徐,蜂飞蝶闹。白溪市威力宾馆与往常一样生意兴隆。服务小姐点头微笑,彬彬有礼。一切都显得那么有秩序。   203房间里,唐进正一边抽着闷烟,一边呆呆地看着陆文明。   电话铃声响了。唐进急忙缓过神来,拿起话机。   “小唐吗,我是老林啊。”是省纪委副书记兼监察厅厅长林云深的声音。   “你好,林书记!”   “小唐啊,你们的情况我们常委会已经研究过了。省委领导很重视啊,这个案子一定要加大力度。为了尽快查清此案,我们已经决定派新近上任的重案室主任于天青负责此案。他和冯强两人将于明天到达白溪。以后你们就在他指挥下工作。你看,有没有什么困难?”   “好的,没有什么困难。”   唐进放下话机,对陆文明道:“明天于天青和冯强要来了。”   “嗬,上面加大力度了?”陆文明道。   “上面要派人来,这是意料中的事。不过我可没料到要派于天青来。”   “他可是办案方面的专家,以后我们要听他指挥。”   唐进道:“于天青不会有什么三头六臂吧?”   陆文明马上笑道:“那不会的。最多脸黑点,像包青天包拯那模样。”   唐进道:“我看啊,这个案子就是包青天来了,也未必能查清楚。”   “主要是找不到什么线索。”   “唉,我们就看看于天青吧,看他究竟有什么办法。”   芙蓉新村的高级别墅里,毛秘书长正躺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对风情万种的阿水笑道:“省纪委调查组都快把与林争荣有关的人找遍了,这一回啊,就算查不出他林某人的问题,心理压力方面也够他受的了。”   “你说林争荣他究竟会不会有问题?”   “问题怎么会没有呢?他林某人也不是没有七情六欲的神仙啊,我看他的问题多得很,不光生活上,经济上,都有问题。关键就看省纪委这帮人有没有本事,要是这回不把林争荣整扒下,那是他的运气。”   “不过,你可要当心”,阿水劝道:“省纪委的同志已经找过你几次了,可千万不要引火烧身哟?”   “放心放心,没事的,我毛得干是什么人?至少也是个县处级干部呀,就算我有点大小毛病,他们也不敢拿我怎么样。更何况,就凭他们那两下子,还早哩!”   “这件事,你还得感谢我。要不是我让蔡红离开白溪,弄不好就会出麻烦。”   “说的也是,蔡红不能呆在白溪,否则让纪委的人找去问来问去,可能会生出其他什么事端来。”   “你放心就是了,他们永远也不可能找到她。”   “为什么?”毛得干不解地问。   “告诉你吧,蔡红这人根本就是不存在。她是我虚构的。”   “但是你在信里面写得倒是活灵活现的。”   “那当然,你不是说能够整他一下就行了么?”   “嗯,很好。以后要密切注意林争荣的活动,最好是能够掌握他真实的问题,然后及时向省纪委举报,”毛得干狞笑道:“这叫做趁热打铁。”         汪宛夫作品几许荒唐,几许幽默。柔软而坚硬的现实,轻松而沉重的故事—— 第十二章   24   上午九点钟左右,白溪市上空的迷雾被一轮模糊的朝阳渐渐驱散了去。这时,一辆浅灰色的桑塔纳轿车悄悄地驶进了威力宾馆。   从车上下来一位剪平头的中年男子,左手夹着一只公文包,迈着矫健的步伐,向宾馆大厅走去。跟在后面的冯强和老蔡师傅一眼就看见了在大厅里等候的唐、陆两位,远远地就打起招呼。   冯强介绍道:“这位就是重案室的于主任。”   唐、陆两位忙上前道:“于主任辛苦了!”   于主任笑了笑,道:“你们辛苦了!”   为了便于工作,房间早就安排好了。于主任和老蔡师傅住进205房间,冯强插到203房间住。   陆文明勤快地给他们泡了茶后,大家就围着于主任坐下了。   于天青道:“你们来了都两个月了,这个案子不大好办吧?”   唐进微笑道:“我们只有依靠你了,你是办案方面的专家。”   于天青道:“专家是你们,不是我。我一直在基层工作,真正办案工作还是你们接触得多。我想,作为我们纪检监察干部,在反腐败工作中,关键的还是要有一个坚强的党性,要有一副铮铮铁骨,敢于同违法违纪现象作斗争。当然,在具体的工作中,讲究方式方法,多动些脑子,也是很重要的。你们说呢?”   大家纷纷点头,于天青接着道:“小唐,你就先把你们两个月来的工作情况谈一谈吧!”   唐进拿出了一个笔记本,翻了翻,回答道:“我们到白溪已经两个月了,也找了不少人,查阅了不少资料,但真正有价值的线索似乎还没有发现。最关键的是举报人找不到,这是一个令人头痛的问题。署名蔡红的信件,是经由白溪市政府副秘书长毛得干转交给市委书记毛得富,然后再由毛得富交给省委领导的。可我们就是找不到蔡红这个人。毛得干说她住在梅花右路的民房里。可我们查遍了梅花右路的上百户有空房的人家,都没有找到蔡红这个人。另一封举报信是一个叫吴朋的人写的,信中说林争荣在凤凰宾馆嫖娼,并说大堂经理赵远和值夜班的罗福两人目睹过。我们找到赵远和罗福时,两人都说是听人家传说的,并没有什么根据。……主要的情况就是这样,我们一下子还找不到什么突破口。”   于天青深思了一会儿,道:“嗯,是有些困难。我看这样吧,你先把这个案子的有关材料给我看一遍,下午我们再认真研究一下下一步的工作方案。”   小唐把一叠材料都给了于天青,就回203休息去了。   六月初的白溪,有点热乎乎的感觉。中午正是好睡的时候。身体健壮得像只小牛犊的冯强,正发出一阵阵响亮的鼾睡声。于天青在床上靠了一会儿后,又把材料翻阅了一遍,揉了揉微微发红的双眼。   老蔡师傅的咳嗽声吵醒了冯强,冯强洗了一把脸,给于主任递过来一支红塔山,并给它点上。于主任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把材料递过来道:“小冯,你看看。”   冯强刚刚看完,唐进和陆文明就笑嘻嘻地进了205房间。   于天青道:“来来来,我们大家碰个头,研究一下。”   大家都围着于主任坐下,把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于主任道:“现在看来,这个案子一时还找不到头绪。但我们一定要把这个头绪理出来。我认为,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首先还是要把写信人蔡红找出来。”   冯强道:“如果能够找到这个人,这个案子就迎刃而解了。”   唐进道:“我们一直也在做这个工作,可是要找这个人确实不容易。”   陆文明道:“唉,简直是大海里捞针啊!”   于天青道:“是啊,是很难。但是省委领导对这个案子非常重视,如果没有别的路子可以走,就是大海里捞针,我们也要尽量捞一捞。”   冯强插了一句道:“最好是再做做工作,尽量缩小范围,找出蔡红的下落。”   于天青对唐、陆两人道:“我仔细看了你们前段时间作的笔录,我认为首先还是要再找一找毛得干。因为蔡红的信是由他转交上去的。这里面还可以做做工作,另外,梅花右路的民房,我们还是要扩大范围,保证一个不留地查实一下。尽量从房东身上寻找到一点线索。”   冯强点了点头,道:“对,我们就从这里寻找一个突破口。”   唐进道:“好,那我们就跟毛得干联系一下,看他是不是有空。”   于天青道:“以前你们都在办公室找他的。现在我们省纪委这么多人,到市政府大院里进进出出,不是很妥当。我看还是叫他到这里来一趟吧。”   陆文明道:“好,我通知他一下。”说完就在房间里拨通了毛得干的手机。   此时此刻,毛得干正亲自驾驶着他的奥迪轿车,带着美丽性感的小莲姑娘,向大海边驶去。今天,他将和这位小莲姑娘共度一个美好的夜晚。   小陆道:“喂,是毛秘书长么?我是省纪委陆文明啊。你现在在哪里?”   毛得干已经停下车子,他向小莲作了个鬼脸,对着手机笑道:“呃,你好!我现在在汉州啊,有什么指示?”   小陆道:“我们还有些事情想再向你了解一下,请你回来后尽快跟我们联系。怎么样?”   毛得干道:“好的,我本来还想在汉州多住几天的,有好多事情要办。既然你们要找我,那我就尽快赶回来。当然,今天是来不及了,明天早上再联系怎么样?”   小陆道:“好的,明天早上你直接到威力宾馆205房间来找我们好了。”   “好好好。”毛得干关了手机,搂着小莲使劲地亲了一下,然后又踩动油门,向着大海边的蓝天娱乐场驶去。不一会儿,他们就融入了海天一色的蔚蓝之中……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于天青和他的办案组成员们已经在餐厅里用完早餐,在宾馆内的花园里走一圈后,回到了房间。这时,毛得干的奥迪轿车已经驶进宾馆,停在了大厅门口。   介绍了身份之后,于天青开始向毛得干询问举报信的有关情况。   “毛秘书长,我们省纪委的同志到白溪已经两个月了,你也曾经向我们反映过一些情况。省委领导对这个案子非常重视,我们希望你进一步密切配合我们的工作,尽快把这个案子查清楚。”   毛得干道:“我了解到的情况,前几次都已经谈过了。老林这个人在白溪市群众中确实有一些反响,群众也希望省纪委尽快把案子查清楚,以后如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我会尽力的。”   于天青道:“这个案子最关键的人物是举报人蔡红。只要能找到她,相信这个案子是不难查清的。”   毛得干道:“我已经说过,蔡红这个人已经离开白溪了,要想找到她是不可能的。听说她是被老林逼走的。”   于天青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和蔡红是怎么认识的?”   毛得干微微愣了一下,用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黑边眼镜,回答道:“蔡红这个人,我并不认识她。”   于天青不解地问:“那她的举报信又怎么会转交给你的呢?”   毛得干道:“举报信是她托别人转交给我的。”   于天青道:“是谁?”   毛得干道:“是市府路成都酒家的吴老板转交给我的。”   于天青道:“蔡红和吴老板又是什么关系呢?”   毛得干又扶了扶眼镜,想了一会儿,道:“吴老板又是服务员郑丽丽转交给他的。其实,吴老板、蔡红和服务员郑丽丽他们都是四川老乡,蔡红和郑丽丽都是成都郊区农村的,又都是女同志,关系就更亲密些,所以在受到委屈后就写了举报信并交给了郑丽丽。郑丽丽收到信后又交给了老板,她要老板把信转交给我,然后由我想办法送到上级领导那里去。”   于天青道:“这么说郑丽丽或者吴老板他们是认识你的。”   毛得干道:“有一段时间,我经常到成都酒家去吃饭,这样就认识了姓吴的老板,郑丽丽呢也有点面熟。吴老板要我把信转交上去,我就帮了他们这个忙。”   于天青点了点头,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唐进插进来问道:“我们前两次找你你怎么没提到他们。”   毛得干道:“唉呀,提没提到不是一回事么?反正蔡红现在已经不在白溪了。”   唐进道:“那可不一样,我们找他们两个了解一下,很可能就会找到蔡红的下落。”   于天青道:“对!毛秘书长,你马上通知他们一下,叫成都酒家吴老板和服务员郑丽丽两人到我们这里来一下。”   毛得干定定地看了于天青一眼,缓缓地道:“叫他们来没问题,不过,现在这个酒店已经不开了。我一下子也找不到他们。我想想办法看,等我找到他们以后,再通知你们。”   于天青道:“好的,请你一定想办法尽快把他们找来。”   毛得干进了轿车驾驶室,拿下眼镜,掏出手帕来给额头揩了揩汗。   205房间里,陆文明笑着对于天青道:“于主任究竟不一样啊,你把他找来一谈,就发现了新的线索。”   唐进不服道:“奇怪了,我们前两次问他,他又没提到这两人。”   芙蓉新村的那幢高级别墅里,毛得干正急急忙忙地与韩阿水商议对策。   女儿小美和丈夫胡胜正在把一台新式冰箱往厨房里抬。   客厅里有一个妆扮妖艳的女子,正在揩桌子。   阿水道:“阿萍,你先到小客厅去看看电视,我和老毛有点事情谈一下。”   名叫阿萍的人去小客厅后,毛得干问这人是谁,阿水道:“是我的一个朋友,叫江萍。她要找个地方住几天,我就让她住这儿了。怎么样?到底是什么事把你急成这个样?”   “省纪委来了个主任叫于天青,这人看来非同一般。”毛得干道:“他问我是怎么认识蔡红的,差点把我问倒。亏得我脑子还算发达,反应得快。我说我并不认识她,举报信是成都酒家的吴老板交给我的,而吴老板呢,又是服务员郑丽丽交给他的。我说蔡红和郑丽丽都是成都那边人,关系比较密切。这样才算混过了关。”   阿水缓了一口气道:“你怎么会把故事编到成都酒家去的呢?”   毛得干道:“成都酒家好啊,现在已经拆掉了,他们再也找不到它了。这就叫做死无对证。”   阿水笑道:“嗯,你还真算聪明,没有露出马脚。”   毛得干急道:“不行啊,事情还没完呢!这个于天青要我尽快找到吴老板和郑丽丽这两个人。他要找他们了解情况呢!你说,叫我上哪去找呢?”   “这倒真是个难题,”阿水想了想,道:“要不要找两个人去顶替一下。”   毛得干兴奋道:“对了,只有找人去顶替一下了。姓吴的老板,就不用找别人了,我看你最合适,而且你确实也是个老板嘛!”   “不行不行!”阿水急道:“我上不了这个场面。”   毛得干又急道:“你做了这么多年的老板,什么世面没见过,怎么会上不了这个场面呢?你还是去一趟吧!”   “不行不行!”阿水道:“其它场合那是做生意,有什么好怕的,可这次不一样,弄不好要露马脚的。”   毛得干忽然圆睁着眼睛骂道:“你这个人,你仔细想想,你们母女俩到白溪来混,要是没有我毛得干帮忙,你们能有今天么?我什么事都替你们想,为了你们也确实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情。可是你呢?你倒好,这么点小事情都不肯帮忙,将来要是出了什么大事,你还不知道会对我怎么样呢!”   阿水心软了下来,道:“得干,你也别这么说嘛!”   毛得干接着道:“阿水,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阿水道:“现在也没到这一步嘛!”   毛得干道:“你要是不帮我,他们还不要怀疑我?将来要是出了事情,还不彻底完蛋?!”   这时,小美和胡胜已经把冰箱收拾好,听到客厅里声音有些异常,就双双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小美道:“妈,什么事情这么大惊小怪的?”   阿水道:“没什么,这事你别管。”   小美和胡胜正要往外走,阿水又把他们叫住了:“小美,你们先别走。”她看了看毛得干,接着道:“得干啊,你看这个吴老板是不是叫胡胜去顶一下。”   毛得干道:“行,都是自己人嘛,顶过这一关再说。”   小美问究竟是怎么回事。阿水就如实地把这件事说了。   毛得干道:“事情就是这样,你们也别说我们不对。这个姓林的也确实不是个好东西,只不过我们一下子还抓不到有力的证据。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啊。”   阿水对胡胜道:“现在,省纪委要见一见成都酒家的吴老板,你就去顶他一次,把这事堂塞过去就行了。”   胡胜急道:“叫我去冒充吴老板?这怎么行?”胡胜直摇头,道:“这件事情我可做不了,这么做要出事情的。”   阿水道:“出什么事情啊!不会的,你放心。你就说是蔡红把举报信交给你,你再把信转交给老毛就行了。下面有蔡红,上面有老毛,要有什么事也是他们顶着,你怕什么?”   毛得干道:“就是,要有什么事有我顶着呢!你放心吧!”   胡胜还是不肯,道:“不行,我还是害怕。你们想想,省纪委的人是干什么的,专门查案的。万一说漏了嘴,我可就完了。”   毛得干道:“完什么?你有什么好完的。你又不是什么领导干部,无非在酒店里帮助你丈母娘做做生意。就算出了点什么事,他们还会拿你怎么样?叫你去坐牢?不会的!大不了批评教育一下。这些事情我很清楚。你照样做你的生意,没事的!”小美也在一旁劝道:“胡胜,你就帮帮他们吧。我看不会有事的。”   胡胜双手抱住脑袋,道:“不,我不敢!”   小美急道:“胆小鬼,真没用!你再不答应我可就不客气了啊!”   胡胜苦着一张脸,望着娇美可爱的妻子小美,无奈道:“唉,你们别说了,我答应就是了。”   毛得干道:“吴老板有了,还有一个郑丽丽,”他看了看小美道:“小美,我看这个郑丽丽就由你来扮演一下吧。”   小美正要答应,阿水给她做了个脸色,道:“别别别,他们是两夫妻,一个演老板,一个演服务员,这要出乱子的。”   毛得干不解地问:“这怎么会出乱子,省纪委又不认识他们。”   阿水道:“慎重一点好,万一碰到熟人,是很容易露马脚的。”   毛得干道:“那你说怎么办?”   阿水道:“郑丽丽这个人倒是不难办,刚才你看到了,这几天住在我们家的那个阿萍,正是合适人选。”   毛得干道:“这个人怎么样?可靠不可靠?”   阿水道:“没事的,我们认识已经好多年了。她是贵州农村来的,到白溪后没地方落脚,后来是我介绍到几个宾馆,她就在里面吃了几年的青春饭。最近染上了那个病,到医院去看过了,医生叫她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我看她没地方住,就答应她在这儿住些天。”   毛得干道:“那也可以的。你把她一起找来商量商量吧。”   阿水把她叫了过来,半真半假地道:“阿萍啊,当初成都酒家有个服务员叫郑丽丽的,收到了她的女友蔡红的两封举报信,是举报市里有关领导的。郑丽丽把信转交给了酒店老板吴成,吴成又转交给了老毛。现在呢,省纪委马上要找吴成和郑丽丽两个人,可是现在酒店已经拆掉了,一时也找不到。老毛没办法,为了应付上面,想找两个人顶替一下。我们已经商量过了,吴成由我女婿胡胜去顶,郑丽丽呢,最好是由你去顶一下。你看怎么样?”   阿萍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她知道里面肯定有文章,就问道:“既然这两个人找不到,那就算了,何必去找两个人去冒充呢?这是要出乱子的啊!”   毛得干道:“不会的,这里面的事情三两句话说不清楚,反正绝对不会出事情。我也只不过是应付一下省纪委而已。你只要说收到蔡红的信,后来就不知道蔡红的下落就行了。”   阿萍还是不肯,道:“我不敢,这种事情……不好的。”   毛得干从衣兜里掏出一叠钱来,点出二十张大币,对阿萍道:“阿萍啊,听说你最近身体不太好,这点钱你先拿去补补身子吧。事情过了之后再拿点去。这件事情呢,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就帮我们这回,啊?”   阿萍装作不肯收,阿水就把钱硬塞给了她,道:“拿着吧,得干是个大财主,替他办事啊,是绝对亏不了你的!”   阿萍道:“好吧,我就去扮演一回。不过,我们可要小心点,千万不能出错。你们要我说什么话,还要说得再仔细一点。”   毛得干道:“那当然。这样吧,你呢,名叫郑丽丽,是成都郊区农村来的,蔡红是你们的同乡。你在成都酒家吴成老板手下打下,这期间蔡红和你经常有来往。去年七月份一天蔡红哭着来找你,说有封信要交给你,找你请吴老板交到上面去。你就把信收下了。几天后又有一封信交给你,你又把信交给了吴老板。其他事情你就一概不知,后来也没见到过蔡红这人。”   毛得干接着道:“你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阿萍就把这些话照样说了一遍,然后道:“这些话我是会说,但是到时候他们要是问些别的话,我就很难答复了。”   毛得干道:“就是这些话,不会有其他什么的。”   阿水道:“我看还是慎重点好,得干,你就让他们认真排练一下吧。”   毛得干道:“对,排练一下,看看你们台词背得怎么样。”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毛得干坐在沙发上,叫胡胜在沙发前面放张凳子,然后叫阿萍坐下,一本正经地问道:“仔细听了啊。我们是省纪委的,根据蔡红的举报,我们把你找来向你了解一下有关情况,请你积极配合。”   阿萍道:“好的。”   毛得干道:“据说蔡红的信是交给你的,你把当时的情况具体说一说。”   阿萍就把前面的那段话重复了一遍。   毛得干道:“蔡红为什么要把信交给你?”   阿萍道:“因为蔡红和我都是成都老乡,我们常在一起玩的。她要我把信转交给老板吴成,我当然帮她交上去了。”   毛干道:“她平时都跟你说过些什么,有没有提过常跟她在一起的哪个男人?”   阿萍道:“没有,好像她提起过一个男的,但具体情况我不清楚。”   毛得干道:“别,干脆也别这么说。就说蔡红性格比较内向,她和哪个男的在一起,平时从来不提。”   阿萍道:“嗯,她从来没提过。”   毛得干又道:“她平时住在什么地方知道么?”   阿萍道:“我不知道。”   毛得干道:“不!你说知道。就说蔡红住在梅花右路一间民房里。”   阿萍道:“嗯,她住在梅花右路一间民房里。”   毛得干道:“你有没有去过她住的地方?”   阿萍一时答不上来,看了看毛得干。毛得干道:“没去过,因为她性格很内向,不喜欢人家去。她平时提起过住在梅花右路一带,我也曾要求去玩过,但她没答应。”   阿萍就把这些话重复了一遍。   毛得干道:“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阿萍道:“就是第二次把信交给我那次,后来就再也没见到过她了。”   毛得干道:“你知不知道她现在的下落?”   阿萍道:“不知道,她当时没说过,我也没料到她就不来了。总之我也感觉到有点奇怪。”   毛得干道:“以后如果有消息,请你及时跟我们联系,怎么样?”   阿萍道:“好的,我会及时和你们联系的。”   毛得干道:“今天就到这儿,你先回去吧!”   阿萍问道:“就这么简单?”   毛得干笑了笑,道:“就这么简单。”   阿水也笑了,道:“老毛,你看上去倒也像个纪委领导啊?”   毛得干不屑地道:“纪委算什么?我从来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是省纪委的,我也是省里来的,他们那点把戏啊,我是一清二楚。他们骗骗小老百姓还可以,要想瞢我啊,还早呢!”   大家都一起笑了。   毛得干又对胡胜道:“你那几句就不必排练了吧?反正你收到信后就交给我了,因为我常在你那儿吃饭,更加简单,是不是?”   胡胜笑道:“行,这几句我还行的。”         汪宛夫作品几许荒唐,几许幽默。柔软而坚硬的现实,轻松而沉重的故事—— 第十三章   25   威力宾馆205房间里,于天青的询问已经基本结束,由于毛得干的攻守方针得力,案件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后来再也没有看到过蔡红?”于天青问:“也没有听到过有关她的消息?”   化名吴成的胡胜和化名郑丽丽的阿萍一起点头道:“再也没有听到过她的任何消息。以后听到什么,我们会及时向你们汇报的。”   于天青失望道:“好吧,今天就先到这儿,你们回去吧。”   到了宾馆门口,阿萍想了想到手的两千块钱,便笑着对胡胜道:“看来省纪委的人也容易对付啊?”   胡胜神情恍惚地道:“不,别看现在应付过去了,以后还不知会怎么样呢!”他边说边用右手在额头擦了擦汗,显得非常紧张。   芙蓉新村的那幢别墅里,毛得干和阿水、小美三人正在等候着他们。   见他们回来,毛得干便急切地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阿萍道:“没事,正如你所料,几句话就应付过去了。你教我们背的那几句台词,足够派用场了。”   毛得干得意道:“我早说过了,省纪委算什么东西,也就那么回事。”   胡胜却不以为然道:“这次虽然是应付过去了,可他们要是一次又一次地把我们叫去,问这问那地,迟早会出事的。”   阿水道:“那倒也是,老毛啊,你拿个主意吧。”   毛得干道:“这个也容易,我会让你们在白溪消失的。”   胡胜和阿萍吃惊道:“消失?什么意思?”   毛得干道:“不是叫你们消失,是叫吴成和郑丽丽消失。以后他们再问起你们,我就说你们已经不知下落了,可能是离开白溪了吧。”   胡胜和阿萍松了一口气,道:“这还差不多,演戏也只能演一回哟。”   毛得干道:“至于你们呢,目前再在这里呆下去也不行,怕会露马脚。我看暂时还是出去避一避好,等事情过了再回来。这件事情我到时候再给你们安排一下。”   晚饭时间到了,阿水已经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毛得干道:“今晚大家好好撮一顿,轻松轻松,来,大家干一杯!”   和这边的喜气相反,省纪委办案组的同志们心情像是很沉重。于天青坐在205房间里一支接一支地抽他的红山茶香烟。老蔡师傅是喜欢抽红塔山利群的,大中华当然更好,有机会在酒席上搞几包来自然是件快事。可是他跟老于出门却不大敢,见老于只抽红山茶,他也不能乱伸手,只好自己掏钱买红山茶之类的抽。而冯强却不管那么多,年轻人观念不一样,反正只要不乱拿,爱抽什么是自己的事。所以他还是抽他的红塔山。   冯强见于主任心思重重,便积极地在一旁帮助出谋划策道:“我看啊,这个郑丽丽还可以做点文章,她们是一起从成都来的,从她身上不可能查不出蔡红的下落。”   于天青道:“嗯,应该是这样的。如果蔡红现在不在白溪,可能去别的地方,也可能是回老家了。我们只要找到蔡红的老家,很可能就会找到蔡红。”   冯强道:“是啊,就算蔡红到别的城市去谋生,她家里总该知道她在哪里,互相总该通通信,寄点钱什么的。”   于天青道:“对,我也正在想这个问题。我还在想的一件事就是,蔡红既然要求省纪委来查处林争荣,为什么她写了两封信之后,就杳无音信了呢?她应该和我们取得联系才对呀!”   冯强道:“这只有找到她之后我们才知道真相。”   老蔡师傅平时不太说话,这时却忽然插了一句道:“这个和我同姓的女人啊,说不定已经死了!”   于天青和冯强听了心里都一惊。于天青道:“如果已经死了,她也该给公安部门留下一具尸体才对啊。”   冯强道:“那可就真的是死无对证了。再说,要是她死了,公安部门也未必会通知我们,就算知道她的户口,也只会通知她的老家。”   于天青道:“看来还是要到她老家去一趟。”   冯强道:“是该去一趟。”于天青道:“晚上我们大家再开个会研究一下。”   唐进、陆文明都来了,五个人就坐到一起开了个会。   于天青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还是要想办法找到蔡红。根据毛得干和吴成、郑丽丽提供的线索表明,蔡红已基本上不在白溪了。不管她现在到别的地方去了,还是回到老家,我们都有必要去一趟成都,只要找到她老家,就不愁找不到蔡红。你们说呢?”   陆文明马上笑道:成都我倒是没有去过。这一趟就让我辛苦一点吧,唐进,还是我们俩去吧?”   唐进也笑道:“别老想到去旅游,到了成都也不一定有用呢。我们还是要先弄清楚她的老家究竟在什么地方,成都可是个大地方。再说,她又不是成都市区的人,晓得她是成都附近哪个山窝窝里的人呢?!”   于天青道:“所以我们明天还是要再找郑丽丽进一步了解一下。因为她们是老乡,一起到白溪来工作的。她肯定知道蔡红的住址。”   陆文明还是不停地笑道:“没事的,这个容易知道的。成都,嘿嘿,天府之国哩!”   第二天一早,于天青就与毛得干取得了联系,要求他通知吴成和郑丽丽到威力宾馆来一趟。不料毛得干说这已经不可能了,他说还是自己来一趟吧。   在205房间,毛得干道:“我昨天就已经把吴成和郑丽丽两人交给你们了,现在他们去了哪儿,我也不知道呀!”   于天青道:“他们不是在成都酒家的么?”   毛得干道:“唉,那是以前的事,最近因为市府路改建,成都酒家已经拆掉了,后来他们就都到别处去谋生了。”   于天青道:“那你昨天是怎么找到他们的呢?”   毛得干道:“昨天?昨天是碰巧而已。吴成刚好到市政府来有点事要办,我在市府门口碰到了他,就通知他带郑丽丽一起到你们这里来了。”   于天青道:“你不知道他们新的工作地点?”   毛得干显得无奈地道:“实在不知道。”   于天青道:“毛秘书长,这件事情还是要你积极配合一下。我们知道,蔡红的举报信是托你转交的,说明她是信任你的,认为你是一个对她负责,也是一个对党负责的人。你也一定希望我们尽快查清林争荣的问题,你说是不是?”   毛得干道:“那当然,我一定积极配合。”   于天青道:“你能不能想办法让我们找到吴成和郑丽丽?”   毛得干想了想,道:“其实呢,我确实是不太清楚。不过,我好像听吴成说过,他住在外贸公司宿舍一个什么朋友的家里。”   毛得干正要走,于天青道:“你也别走了,干脆配合我们把吴成找到了再说。外贸公司的情况我们不太熟悉,你就辛苦一点,给我们带带路吧!”   毛得干有苦说不出,只好答应道:“好吧!不过,外贸公司的职工白天都要上班,要去找,只有等到晚上才行。”   于天青道:“也行,晚上就晚上吧,只是更加要辛苦你了。”   毛得干笑道:“我倒没什么,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嘛!”   上午九时,白溪市委常委、市纪委书记宋水白来威力宾馆看望于天青。于天青希望市纪委的同志能够积极配合,帮助做一些外围工作。由于省纪委的同志要在晚上进行另一方面的调查工作,所以希望市纪委派出得力的干部帮助调查梅花右路民房的情况。宋书记当然是服从省纪委办案组领导的统一调配,决定抽出六、七名干部加入梅花右路的调查工作,力争找到蔡红的下落。另外,由于这个案子是针对市里面主要领导的,于天青要求宋水白努力做好保密工作。   外贸公司宿舍是白溪市最大的宿舍群之一。前前后后有十三幢房子,住着好几百户人家。宿舍群里还传布着锅碗瓢盆声音,省纪委的同志已经开始工作了。   由于调查面积太大,于天青决定将办案组人员分成两组,于天青和冯强一组,由毛得干带路,从1幢开始往里面调查;唐进和陆文明一组,从13幢开始往外面调查。老蔡师傅的车子停在宿舍大院门口等候。   外贸公司宿舍被翻了个底朝天,有些居民免不了发出些埋怨声。   当两组人员在第7幢楼下碰面时,居民们已经陆陆续续地开始做早点了。   办案组成员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上了老蔡师傅的车子。毛得干拿下眼镜擦了擦,然后重新戴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于天青坐在205房间里不停地抽着闷烟。刚才白溪市纪委书记宋水白来访时说市纪委的人到梅花右路百余家民房查看过了,没有发现任何有关蔡红的线索。看来,这个案子真是有点难了。   于天青独自离开了威力宾馆,信步来到宾馆附近的柳青湖畔。   湖水很平静,没有风。于天青走了一段后,就坐在湖边的一只石凳上抽起烟。红山茶不算高档,但味道不错。于天青抽了一支又一支,他的思想随着这轻盈的烟雾,在柳青湖上袅袅升起。   一个显然很重要的案子。一个看起来很简单的案子。一个查起来很困难的案子。举报信的来源很清楚,由白溪市的重要人物直接上交给省领导。而在寻找举报人对证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举报人。不但举报人找不到,与举报人有关的人物也都忽然失踪了。   在外贸宿舍楼下,于天青无意间捕捉到了毛得干那一丝神秘的微笑。   毛得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为什么一个妓女的举报信不采取直接邮寄的办法也不通过其他人,偏偏要通过他的手转交上去?   这里面是不是有违反常理的地方。   于天青踩灭烟蒂,站了起来。他觉得这里面可能还隐藏着什么更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就像是躲在柳青湖底下的怪物,现在一时还寻找不到。但于天青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他就是横下心来把湖水抽干了,也要让这头怪物现出原形。   威力宾馆203房间里,唐进、冯强和陆文明等人正在闲聊,他们的心思显然要比于天青轻一些。   陆文明道:“这个案子看来是有点难,我们于主任新官上任就碰到这个钉子,我看也真是够他受的了。”   唐进道:“于主任也是人不是神,我早就说过了,我们都搞了两个多月了,一点名堂都搞不出来。他于天青也未必就能这么轻松地解决。”   冯强听了就把头一歪,半真半假地道:“你不行,人家就不行?你办不成的案子,我们于主任就肯定办不成?”   陆文明在一旁傻笑。唐进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问题是有些案子确实比较复杂,并不是每个案子都破得了的。”   这时,于天青走了进来,道:“大家在争论什么?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疑问?”   冯强马上告状道:“没有发现什么。唐进说这个案子太难了点,是不是还要搞下去。”   于天青便问道:“小唐,依你看我们下步该怎么办呢?”   唐进直言道:“照我说,干脆,我们就撤回去算了。因为从我们前期的工作和最近一段时间的情况来看,举报人无从查找,而举报人所举报的问题也难以证实,是真是假还很难说。我看不如先回去,等今后有新的举报或发现其他什么问题再来调查也可以。”   于天青看了看冯强,冯强道:“像这样的案子,我们以前也没有办到过。前前后后连起来想,整个案子好像有些莫明其妙。说实在,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陆文明忠厚地道:“我看还是听于主任的吧。”   于天青道:“大家谈的这些,我也一直在想。正如冯强所说,这个案子总体上看有些莫明其妙。因此,我认为,这里面就很可能隐藏着更大的问题,需要我们付出更多的努力。我仔细地考虑过了,我们到白溪都已经有好几个月了,越是在困难的时候,我们越是不能松懈。往往就是这样:当我们认为突破口非常遥远的时候,其实真正的突破口已经不远了。”   唐进道:“该查的地方我们都已经查过了,可就是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冯强接道:“会不会有什么地方漏掉了呢?”   于天青道:“也不是漏掉什么,该查的地方我们也确实都查过了。但我们是不是都仔细地查过了呢?我看并没有。我们要根据举报提供的情况,尽可能多地选择一些目标进行排查,只有深入、细致,才有可能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唐进道:“寻找蔡红和吴成、郑丽丽他们的工作,应该说是比较仔细了。”   陆文明道:“看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疏忽的地方了。”   于天青道:“不。我们还是疏忽了一个地方。”   大家齐问道:“哪里?”   于天青道:“凤凰宾馆。”   唐进道:“凤凰宾馆我们已经去查过了。据白溪市党史研究室的吴朋反映,宾馆的大堂经理赵远和值夜班的罗福两人曾经看到过白溪市市长林争荣和一个女的在房间里。”   于天青道:“如果他们敢肯定这一事实,那就简单了。但从他们两人的口供来看,他们的交代有些含糊其辞。这就说明里面还有文章。”   唐进恍然道:“是啊,他们的说法是有些含糊。赵远说在房间里看见,罗福说在大堂里看见。后来又说是听别人传说的,语气也是不够坚定。”   在阿水酒家的一间小包厢里,毛得干正在请凤凰宾馆的赵远、罗福两人喝酒。   毛得干道:“你们尽管放心,只要我老毛碗里有,你们就别愁自己碗里没有。现在省纪委的人已经是走投无路了,省里对林争荣的印象也差下去了。这个人听说已经在白溪呆不下去了。你们一定要再顶一阵子,嘴巴要硬,要死死咬住不放。只要这件事情过去了,一切都好说。今后凤凰宾馆的担子啊,还要由你们来挑哩。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好了。”   赵远举起杯子道:“毛秘书长,我们今后还是要你多多关照的。”   罗福也举起杯子,不停地点头。   毛得干兴奋地举杯笑道:“来,大家干杯!”   赵远和罗福回到凤凰宾馆时,省纪委老蔡师傅早已把车子停在了宾馆门口。唐进和冯强二人叫住了赵远和罗福,要他们到威力宾馆去一趟。赵、罗说要向领导请个假,唐进说不必了,到时候会代他们请假的。   在于天青的指示下,陆文明已经向威力宾馆的老总提出了要求。于是,宾馆将303房间也腾了出来,暂供省纪委工作用。老蔡师傅的车子一到,唐进就将赵远带进了203房间,冯强将罗福带进了303房间。两人分头向赵远和罗福询问了情况,不料两人的语气异常坚决,一口咬定是亲眼见到林争荣和一妓女在房间里乱搞。   于天青亲自出马,向赵、罗二人了解事实真相,但仍未有大的进展。   于天青与白溪市纪委书记宋水白取得了联系,他要求市纪委派干部来协助办理此案,并强调要做好保密工作。   宋水白马上将案件检查一室主任潘利民和邓雷二人叫到办公室里交代道:“你们暂时将手头的工作放一放,先去威力宾馆协助省纪委的同志办一个案子。以后你们就听从省纪委的工作安排,务必做好保密工作。”   潘、邓二人到威力宾馆后,于天青又亲自交代道:“我们要向凤凰宾馆的两个人了解一些情况,由于他们一下子还不肯配合我们工作,可能还要在这里呆几天。所以,请你们来协助我们工作,主要是看好他们,不要让他们离开宾馆,更不要让他们与外界取得联系。由于这个案子涉及到白溪市里的领导,所以在他们向省纪委的同志反映情况时,你们就暂时到外面休息一下。尽量不要让他们造成什么误会和心理负担。”   省纪委的同志轮流给赵远和罗福做思想政治工作,两人还是没有松口。但是于天青坚定地认为,他们前后两次向省纪委提供的情况并不一致,这就说明里面肯定有鬼。只要加强思想教育,就不愁他们不说真话。   于天青到凤凰宾馆及其上级主管部门市旅游局了解到了赵远和罗福的有关情况。市旅游局的领导认为赵远和罗福都是凤凰宾馆的工作骨干,有一定的工作能力。特别是赵远,在外面能拉到较多的业务,局里曾经作过考察,有意将他培养为宾馆的副总经理。于天青了解到这一情况后,便马上回到威力宾馆,与赵远进行了推心至腹的谈话。他要求赵远以自己的前途事业为重,进一步加强自己的党性修养,实事求是地向组织上讲清问题。只要实事求是,以前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否则,将来查出事实真相,定然逃脱不了党纪和法律的制裁。今后要想在事业上有所发展也是非常困难的。   赵远听着于天青的谈话,渐渐地额头上都出了汗。   他想了想,还是不想连累毛得干,希望今后都抱住他这棵大树。但又怕万一被查出真相,毁了自己的前程。于是,他就含含糊糊地说道:“好吧,我说真话。其实,我并没有看到林争荣在房间里干那事,没有看到他和什么妓女在一起。”   于天青看了一眼身边的唐进,知道他已经录了音,便继续问道:“那你以前为什么要说谎呢?难道你不知道诬谄人家是犯法的么?”   赵远结结巴巴地道:“我也是听,听人家说的,自己也没,没看见过。”   于天青问:“你是听谁说的?”   赵远心里一急,胡乱应道:“听,好像是听罗福说起过。”他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便又接着道:“好像又不是他,是别人说的,我一下子也记不清了。”   于天青听了还是比较满意的,在追问了一番还没有得到赵远更多的真话后,他便退了出来,给唐进使了个眼色,唐进就跟着出来了。   市纪委的潘利民进去之后,唐进便顺手关上了房门。   在205房间里,唐进从口袋里拿出了微型录音机。于天青示意他放一遍。结果,声音非常清晰,效果很好。   他们又来到203房间。在这里,冯强已经向罗福发了一通火,现在正怒气冲冲地盯着罗福。市纪委的邓雷在一旁一言不发。唐进叫邓雷先去205房间休息一下。然后,便开始了严厉的谈话。   于天青问:“罗福,你是亲眼看见林争荣和一个女的在房间里么?”   罗福答:“是的。”   于天青问:“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看见?”   罗福答:“还有大堂经理赵远。”   于天青问:“赵远说他并没有亲眼看见过。他是听你说的。”   罗福道:“不可能,我们是一起看见的。”   于天青问:“如果他确实没有看见,你一个人愿意承担一切法律责任么?”   罗福答:“绝对不可能。我们两个同时在场的。”   于天青对唐进道:“把赵远的话放一遍给他听一下。”   唐进按了一下放音键,只听录音机里传出赵远的声音:“我也是听,听人家说的,自己也没,没看见过。(你是听谁说的?)听,好像是听罗福说起过。”   唐进按了一下停止键,下面的声音就不再放了。   罗福听后呆若木鸡。于天青便质问道:“罗福,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罗福道:“他,他在说谎!我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什么?”   于天青道:“不,这决不是说谎!我们已经作了大量的调查!如果你说的话不事实,那么,一切法律责任都应由你一人来承担!”   罗福听后低下了头,额头上不停地冒出汗水来。   于天青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道:“不过,现在还有一个机会。我们知道,你和林争荣市长无冤无仇,也没有这个胆子造谣生事。你只要说出是谁在背后指使你干的,我们将建议司法部门不再追究你的法律责任。请你考虑清楚!”   罗福想了一会儿,擦了擦汗,道:“好吧,我就把什么都说了。反正赵远也不想承担什么责任了,他把什么都往我身上推,真是够义气的!”   于天青道:“你也别讲什么义气了,反正纸是包不住火的,我们在这儿都呆了好几个月了,你真以为我们是吃干饭的?快说吧!”   罗福道:“好吧,我说。这些事情,都是毛得干指使我们干的!”   罗福说完抬起头来看看,唐进和冯强的目光里都有些吃惊,但于天青却很平静地道:“这一切早已在我们预料和掌握之中!”   唐进问道:“毛得干为什么要指使你们这么干?”   罗福道:“毛得干说市里面领导不和,无论如何必须走一个。他说林争荣不是好东西,要我们想办法整他一下。于是就在生活作风上打起了主意。他说林市长走了以后,他就可以当秘书长,今后我们有什么事情,全部包在他身上。”   罗福把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细细地说了,然后如释重负地躺在了床上。   于天青和唐进又回到了赵远所在的203房间,把罗福的录音放给他听了。在党纪国法的强大压力下,赵远也不得不进一步说出了真话。   披在毛得干身上的这件羊皮正在渐渐向下滑落!   调查组要求赵远和罗福二人先回去工作,以后有情况再来向他们了解。同时也强调了要做好保密工作,在把毛得干的问题查清之前,绝不能将自己的有关口供向其他任何人透露。   最后,当问及他们是如何与市党史研究室的吴朋串通一气时,赵远和罗福都说与吴朋只是见过几面,互相并不熟悉。他们只是听毛得干的,并没有听吴朋要他们做什么。   看来,吴朋也很可能是受毛得干的指使了!   调查组到党史研究室进行了调查了解,不少同志反映吴朋这人最近行为有些诡秘。近些年来,这个人工作上一直比较积极,政治上也很要求上进。但由于党史研究室工作性质等原因,他在政治上并没有什么进步,感到有些失意。最近听说与市政府副秘书长毛得干有些来往,之后,他从平时的言谈中偶尔也露出了要下派任职的倾向。由于有了赵远和罗福的口供,调查组突击审查了吴朋。吴朋是一名有着八年党龄的共产党员。党组织有权力对他的问题进行严肃审查。在强大的政策攻势和证人证言的逼迫下,吴朋只得吐露出真言:自己为了在政治上有所发展,投靠了毛得干,为了帮助毛得干达到排挤走市政府现任领导的目的,他在举报信里编造了一些虚假情况,犯下了严重的错误。   于天青最后给吴朋一个机会,暂时回到单位继续上班,听候处理。毛得干已大势已去,千万不要对他再抱有任何幻想。在此期间,不要向毛得干通报任何情况,更不要继续为非作歹。否则,党纪国法将给以严厉的制裁。   303房间已经空出来了。于天青让市纪委的潘利民和邓雷先回单位去,等以后有需要再请他们来帮忙。   在205房间里,省纪委办案组的同志围坐在于天青身旁,异常兴奋。唐进和冯强嘴巴上没说,心里都在想:这个于天青,搞案件还真有两下子!   陆文明始终是笑咪咪地一个个看过去,嘴里念道:“嗯,形势喜人啊!这个案子就快出头了!”   唐进道:“嗯,我们当初还真没想到,案情会转这么大一个弯。”   冯强戏谑道:“是啊,你一门心思在查被举报人,怎么会想到在举报这个环节上会出问题呢!”   唐进道:“想不到,想不到!”   于天青道:“这都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不过,现在高兴还太早了一点。目前我们的任务还很艰巨,重要的是要抓住机遇,寻找更大的突破。”   陆文明道:“毛得干这一关恐怕是很难过了。”   于天青道:“我们不能低估毛得干这个人。一定要抓住这条大鱼,可不能让他在我们手上变成了泥鳅!”   唐进道:“这个人是有点阴,不太好对付。”   于天青道:“好在现在他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现在是他在明处,我们在暗处了。目标一旦明确,事情就好办得多了。既然他的第一件事是假的,后面几件事也必然真不了。我们要认真研究一下下一步的工作步骤,尽可能多地把证据拿到手。打蛇要打七寸,要往死里打,绝不能轻敌。”   冯强道:“现在已经很清楚了:所谓的蔡红是个虚构的人物,或者是个被他买通的人。成都酒家的那几个人,也是和他一伙的。我们要找,当然没这么容易。”   于天青道:“但是我们还是要千方百计地去找一找,只要把他们找到了,就不愁他们不说出自己如何与毛得干串通诬谄他们的真相。”   当晚,大家研究决定,调查组兵分两路开始大规模地调查:一路由唐进和陆文明负责去成都找蔡红和吴成、郑丽丽等人;一路由冯强和老蔡师傅负责去调查成都酒家的情况。   于天青坐镇威力宾馆205房间,找白溪市领导班子成员逐个进行了谈话。从十一个班子成员共同反映的情况来看,市委书记毛得富与市长林争荣确实有不太协调的地方。其他班子成员也各有倾向。   于天青是个从基层上来不久的领导干部,他深刻地体会到,目前我们国家党政两条线的领导体制既有一个互相监督和制约的益处,也有一个互相矛盾和扯皮的弊端。这种益处和弊端,可以说是处处都有啊!   冯强和老蔡师傅在成都酒家方面的调查效果非常明显。据工商部门反映,成都酒家以前曾有过五任老板,但没有一个老板名字叫吴成的。也没听说过有个叫郑丽丽的服务员。后来,酒家因道路改建拆掉,其中剩下的半间并入了隔壁的阿水酒家。这个阿水酒家的老板,就是阿水。据不少同志反映,阿水与毛得干来往密切,关系非同一般。   调查组由此可以断定,所谓的吴成和郑丽丽只不过是毛得干临时找来顶替的冒牌货。举报人蔡红也一定真不了。这一切都是毛得干一手导演的丑剧。   一个星期后,唐进和陆文明也从成都飞回了白溪。在成都市以及附近各县市公安部门、纪检监察部门的配合下,找出了五十二个蔡红、一百多个吴成和二十八个郑丽丽。但是,曾经或正在白溪做生意、打工的,一个也没有。   吴成、郑丽丽、蔡红,都是假的。那么,冒名顶替的都是哪些人呢?   要是能够找到这些人,那就不愁没有铁证了。   于天青决定再去碰一碰毛得干,与他正面交锋一下。   “毛秘书长,最近有没有蔡红的消息?”在威力宾馆205房间里,于天青客气地问。   毛得干道:“没有,没有她的消息。要有的话,我早就来向你们汇报了。”   于天青问:“蔡红、吴成,还有郑丽丽这几个人,他们都是什么地方的人?”   毛得干道:“我上次就说过了,他们都是成都老乡,同一个地区的。我想,他们要么是回老家了,要么就是到别的什么地方去谋生了。这都有可能呀?”   于天青问:“他们真的都是成都地区的?你能肯定么?”   毛得干道:“那当然,这还用怀疑么?”   于天青道:“我们已经作了调查,成都市区和附近几个县市都查过了,凡是名叫蔡红、吴成和郑丽丽的人我们都作了认真地核实,到白溪来做生意或打工的人一个也没有。”   毛得干听了有些紧张,但他很快又显得非常镇定地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查漏了,现在户籍管理多少有些乱,漏了也是有可能的。反正,吴成跟我说他们都是成都老乡。难道是他骗我不成?”   于天青严肃道:“毛秘书长,事情我们迟早会查清楚的。不过,我们希望你能够积极配合我们的工作,尽快把事情搞清楚。”   毛得干不悦道:“我当然也希望能尽快搞清楚。但这又不关我的事,我也只能是知道多少说多少,不知道的事情我也没办法呀!”   于天青道:“这事情也不是与你完全无关。当初举报信就是通过你交上来的,举报人不可能和你没关系呀?否则就有点违反常理。你说呢?”   毛得干道:“唉,我是自讨没趣。当初都怪我太多管闲事。于主任,你是清楚的,举报信是我交上去的。但我只不过是二传手,传传信而已。其他事情我确实是一点也不知道。这个蔡红大概也是个不讲理的人,把信交给了我们后,就再也不见踪影了。这不是让我们大家都为难么?”   办案组通过白溪市的公安机关对登记在册的临时户口进行了调查,发现名叫吴成的一个也没有,名叫蔡红和郑丽丽的倒有几个,但都不符合有关特征,更不是从成都那边来的。   于天青带着陆文明专门到毛得干办公室里去了一趟,再次问及这三个人的情况,毛得干显得很不耐烦,道:“我看,你们要查这件事,关键还是要从其它方面入手。要想叫我提供出什么,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因为我实在是不知道嘛!于主任,我看你们以后还是多从其它地方努力吧,老是来找我,这会影响我的正常工作的嘛!知道的人说是在向我了解情况,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毛得干犯了什么事呢!”   于天青笑了笑道:“好吧,我们理解你。不过,以后要真有什么事呢,还是少不了要再麻烦你的,这还要请你原谅。”   毛得干用手推了推眼镜,想缓一下语气,便道:“于主任,你太客气了。唉,在白溪这个地方工作,也不是那么容易啊!”   于天青便问道:“你到白溪已经好几年了吧?”   毛得干道:“都三年多了,还是这么两下。下面也不能呆得太久,上面也可以让我回去了。”   于天青问:“你家属没调过来?”   毛得干道:“没有,调来干啥?在汉州呆习惯了,她也不愿意来。再说,我也不可能在这里呆到退休呀?”   于天青问:“你在白溪有房子么?”   毛得干想了想,显得很随意地道:“哪有什么房子。我这人从来都是很随便的,一门心思都在工作上。晚上都是在办公室里过的,这也习惯了。”   于天青看了看他的办公室,看上去确实有些豪华感,住在这里也挺舒服的。但是,就是不知道他把铺盖藏在什么地方了。         汪宛夫作品几许荒唐,几许幽默。柔软而坚硬的现实,轻松而沉重的故事—— 第十四章   26   这是一个周末的早晨,毛得干在芙蓉新村的高级别墅里睡得很香。   阿水把他叫醒时,已经为他准备好了美味的早餐。   在餐桌旁,毛得干指着一碗带着花纹的鸡蛋,不解地问:“这是什么蛋?”   阿水道:“你忘了?昨天老河口的那位算命先生是怎么对你说的?”   毛得干很深沉地说道:“算命先生说我今年运气不好,要遭虎克。你别说,这算命先生算得还真准。这个省纪委的于天青,正好是属虎的。我看这个人不简单,我们还真是好好防着点。”   阿水指着鸡蛋道:“这就是我为你准备的画虎蛋。你多吃点吧,吃了以后就不怕他克了。”   毛得干笑着道:“真有这么灵?”   阿水道:“那还骗你?你每天早上吃老虎,老虎看到你逃都来不及哩,哪里还会来为难你。这是算命先生教我的!”   毛得干仿佛真有点感动地道:“阿水,还是你想得周到。你总是处处为我着想。”   阿水微笑道:“那当然,你是我的靠山嘛。要是你倒了,我们也没好日子过。”   毛得干道:“你放心吧,我会认真对付的。再说,就算我有问题,他们也别想抓到我的证据。你想,只要我们谁都不开口,他就是再有本事,又能拿我们怎么样呢?”   阿水道:“没有事情就好,吃吧。”   毛得干拿过一只画虎蛋,狠狠地在桌子上砸了一下,三下五除二地剥下画了虎的蛋壳,只两口就把那蛋吞下了肚。   这顿早餐,毛得干吃得很痛快,很舒服。完了后,毛得干轻轻地拍了拍阿水的肩膀,又拿下眼镜,用手理了理已经很少的几根头发,凑过来在她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道:“今天还要开个会,我先走了!”   阿水深情地注视着他的背影下了楼,他觉得自己的后半生真是找到了幸福。   毛得干的奥迪轿车缓缓地驶出了芙蓉新村,很快就来到了荷花新村的叉路口。毛得干正按下车窗,伸出头来四处寻找什么。后面已经响起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喂,我在这儿呢!”   毛得干一看,正是他喜爱得如痴如醉的美妞儿小莲姑娘。   小莲坐在了毛得干身边,车子开动不到五分钟,她就把身子靠在了他肩膀上。毛得干顿时觉得浑身软酥酥的。   今天,他将带着小莲姑娘去海边蓝天娱乐场一同游泳、打球、吃饭、散步,最让他梦寐以求的是他们最近好几个星期以来没有干过的事情,那就是躺在那张高级席梦思床上如胶似漆地恩恩爱爱。——唉,对于毛得干来说,这又是一个多么令人销魂的周末呀!   省纪委这帮人真是烦人,像牛皮糖样地粘着他不放,必须把他们甩掉去。   凤凰宾馆是个好地方。毛得干对赵远和罗福非常信任,觉得这两个人还是靠得住的。于是,毛得干改变了工作方法,把办公地点干脆移到了宾馆里面。谁想找他都找不到,只能用电话和他的手机取得联系。白天呢,赵远和罗福就陪着毛得干打打牌,晚上有时就帮他介绍个女人来,让他在宾馆里消遣消遣。   于天青让冯强、唐进他们到处寻找毛得干,总是不见踪影。   市委党史研究室的吴朋整日里提心吊胆,在等待着党纪处分。于天青再次找他进行谈话,要他配合省纪委查处毛得干的问题,以便减轻对他的处分。至于毛得干的住处,其实吴朋是知道的,因为他和阿水虽然是没了那层关系,但心里面始终还是惦记着她的,他去过阿水的那幢别墅,知道毛得干就和她住在一起。   现在,毛得干这棵树看来是迟早要倒的了。反正他也不可能帮得了什么忙了。再说,毛得干这个人也真是不太够意思。他吴朋把自己心爱的女人都让给他了,还处处替他着想,帮他干坏事。可毛得干并没有给过他什么好处。想到这些,真让人心灰意冷。倒就倒吧,也别怪他吴朋无情无义了。   吴朋带省纪委的人去了芙蓉新村。他去了阿水的家里,但没有看到毛得干。阿水说,他这一段时间都在外面开会,没有回来过。   于天青从市纪委宋水白那里借了一辆车,然后将两辆车都摘了牌子,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老蔡师傅开一辆,冯强开一辆。两辆车一辆盯住毛得干的办公室,一辆盯住芙蓉新村的别墅。只要毛得干一出现,就紧紧地跟着他不放。看看他究竟在搞些什么鬼名堂。   半个月以后的一天,晚上十一点钟,冯强用临时借来的手机向于天青作了汇报:毛得干的奥迪轿车开到了芙蓉别墅的楼下。于天青叫他守在那里别动,并让老蔡师傅的车子也开到了楼下,一起监视毛得干的动向。   早上五点钟左右,毛得干就下了楼。他的奥迪轿车七拐八拐,最后就进了凤凰宾馆的车库里。   省纪委经过一段时间的监视,发现毛得干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凤凰宾馆里。晚上偶尔出动一下,或者是去芙蓉新村与阿水一起住一个晚上,或者是去荷花新村,在叉路口接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上车,然后直奔海边娱乐场。   于天青让唐进在一旁把毛得干的这些活动情况用微型摄相机全部拍了下来。   毛得干在凤凰宾馆的活动情况有必要了解一下。   于天青想到了赵远和罗福,这两个人曾经找他们谈话过。他们参与诬告陷害市政府领导人的行为是触犯党纪国法的,应该好好加以争取和利用。   于天青又偷偷让人把这两个人请进了威力宾馆203和303房间,向他们晓以利害。赵远和罗福的态度比前一次好得多了。他们向办案组交代:毛得干最近一段时间都住在凤凰宾馆707房间,有时候晚上还要叫他们帮助找妓女。   这是一个重大的突破口!于天青要他们下次等毛得干即将嫖娼时立即向他们汇报情况,争取立功补过。两人都表示一定抓住机会,弥补过错。   两天后,晚上六点,赵远来电话汇报:毛得干又让他介绍妓女了,今天夜里肯定又要嫖娼,请做好准备!   于天青与白溪市公安局取得了联系,市公安局副局长老应亲自带队赶来。从晚上七点钟开始,市公安局与省纪委的人就早早地藏在了凤凰宾馆大门对面的一家仓库里,做好了战斗准备。   晚上十一点半,赵远来电话汇报:毛得干叫他介绍的妓女已经进了707房间!   于天青提出马上上去,老应说还是迟点再说,他说的话也有道理:“要是我们去早了,人家还没开始干上,那就抓不到把柄了,不就白辛苦一个晚上了?”   十五分钟后,省纪委和市公安局的人闯进了707房间。   里面果真是一男一女!只是,毛得干正穿着背心在抽烟,那女的看上去虽然慌张,但也已经穿好了衣服。   应副局长叫他们俩到公安局去一趟。   毛得干先是吃惊,继而愤怒道:“凭什么?!你们凭什么要我去?!”   老应道:“我们认为你有嫖娼嫌疑,请你到公安局去说说清楚!”   毛得干道:“你有什么证据?凭什么说我嫖娼?!”   于天青走上来严肃道:“毛得干,你先别发火,不管有没有问题,先到局里去了再说吧!”   毛得干愤愤地道:“好吧,姓应的、姓于的,我认识你们!你们要想整我,没那么容易!你们这次要是查不出我有问题,你们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老应对手下的女警道:“先别走,把这个女的带到隔壁检查一下。”   不一会儿,两位女警官过来汇报道:“已经检查过了,她下身残留的精液证明,   在她身上刚刚发生过性行为。”   毛得干还是怒冲冲地狡辩道:“不可能!不可能!就算她身上有精液,那也与我无关!我只不过是和她聊了几句而已,根本没有和她发生过什么。你们要想栽赃,我非告你们不可!”   老应命令干警道:“把他们俩带走!”然后又对毛得干道:“你也不必过于动怒,我们会有办法让你承认的!”   公安部门的化验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妓女身上的东西,是毛得干留下的!   于天青与市公安局领导共同协商决定:为了便于尽快查清毛得干的问题,先对毛得干实施强制性病检查,并劳动教养半年。   白溪的情况已经及时向省纪委领导作了汇报,省纪委书记黄越非常满意。根据于天青的要求,黄书记还与省高检、省公安厅取得了联系,要他们分别派人赴白溪来协同于天青办理毛得干案件。   于天青带着他的办案组在检察、公安机关的配合下,对芙蓉新村的那幢别墅进行了突击检查。在检查中,遭到了韩阿水及其女儿小美的阻扰和谩骂。   检查人员将几间房子都搜了个遍,没有发现什么大宗的财物和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正准备返回,省纪委的陆文明被一只高贵的花瓶迷住了,他笑嘻嘻地对唐进道:“啊哟,这只花瓶真漂亮,可能是件古董吧?”   唐进便开玩笑道:“怎么样?我跟毛得干说说,叫他送给你算了?”   陆文明道:“你现在叫他送什么他都愿意,别说一只瓶子了!”他边说边拿下来把玩,顺手往瓶里一摸,便摸出了一堆东西。   掏出来一看,也不是什么钞票存折,原来是几张信纸!   这几张信纸,其实比钞票存折更重要:这正是蔡红举报信的原稿!   这几封信在阿水家花瓶里出现,可见所谓蔡红的举报信,不是小美就是阿水所为。通过笔迹对比,确与阿水的平时的笔迹相差无几。   为了便于案件查处,于天青和参与办案的其他部门的领导商量决定:以涉嫌诬陷他人并犯有违反户籍管理规定等名义将韩阿水暂予拘留并继续审查。   接着,办案人员在毛得干的办公室里搜查出了一百二十余个身份证和一张购买股票的长长的清单。这就是这位白溪市股票交易中心主任以权谋私的铁证。另外,还在他的四个交往甚密的企业家朋友、包括小莲在内的五个情妇家里搜出了两百余万元的现金和存折、大量的金银首饰和其他贵重物品。   包括三花公司老总在内的企业家们陆续交代出了自己如何请毛得干帮助自己公司的股票上市交易并如何向他行贿的事实,情妇们也承认了自己与毛得干之间的不光彩的历史以及权色交易的一幕,这一切进展都较为顺利。只是,与此案有关的最主要的证人韩阿水还是迟迟不肯开口。   在看守所里,冯强向她出示了从花瓶里搜查出的信件原稿,阿水死不承认。   唐进从侧面和她谈了一个小时,要她说清楚她和毛得干之间的关系。阿水对自己和毛得干之间的关系倒并不避讳。但她认为他们之间是有感情的,迟早是要结婚的,这和其他人的那些男女关系是有质的区别的。   于天青在综合了各方面的情况后,对省纪委的办案人员指出:“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还太牢固。要想韩阿水松口,就要把他们的这种关系瓦解掉。韩阿水一直认为毛得干对他是有感情的,一直准备与她结婚。因此,下一步我们的工作就是向韩阿水出示有关证据,让她认清毛得干的真面目,彻底消除她在感情上的幻想。”   唐进再次与阿水谈话,直接了当地道:“你千万不要被毛得干的假象所蒙蔽,其实,我们很不情愿但又不得不告诉你,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毛得干在外面有很多女人,你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所以,你们根本谈不上什么真正的感情。”   阿水道:“不可能,老毛这个人我是了解的,他一直很爱我,他不可能会有别人的。你们别来这一套,你们骗不了我的。”   唐进道:“不管你信不信,我还是要如实地告诉你。根据我们调查,除了你以外,毛得干在外面还有五个女人,她们有的是机关干部、有的是学校老师、有的是企业职工,她们自己都已经承认了与毛得干有过长期的关系,所受的钱物都在十万元以上。其中最年轻漂亮的一位,就是名叫罗小莲的姑娘,家住离你们芙蓉新村不远的荷花新村。毛得干几乎每个周末都和她在一起,每次从你家里出来,就到荷花新村接她,一起去海边的蓝天娱乐场住一夜。她从毛得干那里得到的钱物达二十余万元,如果加上炒股所得,那就是五、六十万了。”   阿水道:“你说的好像是天方夜谭。”   于天青一直在一旁听着,这时,他对陆文明道:“小陆,你把录相放给她看一下。”   接着,电视里就陆续出现了办案人员跟踪拍摄的一些镜头。   唐进道:“韩阿水,你刚才在荷花新村看到的那个女的,就是罗小莲。”   于天青道:“再把几个人的交代材料给她看一下。”   韩阿水一边看,双手一边在发抖。唐进道:“其它材料大致翻一下,你就重点把罗小莲的这份材料看一看吧。”   韩阿水看着看着,脸色都苍白起来,她轻叹一声,道:“得干啊,没想到我待你这么好,你竟在外面干这些肮脏的勾当!”   唐进劝道:“你也别太伤心,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韩阿水道:“我真的是把什么都给了他,他竟然还不满足。”   唐进道:“他当然不满足。虽然他晚上大多和你住在一块,在外面还有五个女人,但他仍然不满足。说出来你不要太吃惊:他还经常在凤凰宾馆里嫖娼!”   韩阿水惊叫道:“什么?他还嫖娼?!”   于天青道:“再把那一段录相放一遍。”   电视里出现了公检部门和省纪委的办案人员一同出现在凤凰宾馆707房间的镜头。沙发上是穿着背心的毛得干,床上坐着一位羞羞答答正在整理头发的妓女。唐进出示了一份材料道:“这是公安部门的科学化验结果,证明毛得干和这个妓女已经发生了关系。”   韩阿水道:“天哪,这个人竟然这么不要脸!”   唐进补充道:“据我们调查,他到凤凰宾馆嫖娼不止一次,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来一次。最近一段时间,他竟住在凤凰宾馆,经常干这种事。”   韩阿水低下了头,忽然痛哭流涕道:“我真是瞎了眼,竟然会和这种人在一起。他在外面干这些事,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这个王八蛋,他简直不是人!”   于天青道:“像毛得干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你去爱,也不值得你去同情。我们希望你积极配合我们的工作,尽快把毛得干的问题搞清楚。”   韩阿水停住了哭声,道:“毛得干的事情我也知道一点,给他传信的,就是我的女婿胡胜,也就是所谓的成都酒家老板吴成。”   吴成就是她的女婿胡胜!这倒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但是当问及蔡红的信是谁写的,韩阿水却一口咬定不知道。   在看守所102房间里,于天青带着唐进等人,正在给毛得干播放韩阿水的录音带,里面是韩阿水的哭骂声以及对毛得干问题的揭发。毛得干听后非常气恼,当即咬牙切齿大骂道:“这个婊子!这个混帐东西!这个婊子!这个贱货!”   于天青道:“你对自己的问题还有什么要说?”   毛得干知道韩阿水这个人是靠不住了,于是便横下一条心,干脆就把所有的问题都栽到了她的身上,便说道:“写举报信的事与我无关。这都是韩阿水一手策划的。我只不过是帮她传传信而已!”   于天青等人再次回到209房间,毛得干骂人的录音又播放了出来,韩阿水听了真是又气又恨:“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这么帮他,他竟然把什么都栽到我的头上来!”   唐进道:“这件事情你要如实地讲清楚。如果你没有一个交代,所有的罪过也只好让你一个人承担,到时候我们也帮不了你!”   韩阿水沉默了一会儿,眼眶里流出了两行清泪,道:“好吧,我说,我把什么都说了!   “毛得干到白溪,自从我们认识以来,从表面上看,他对我确实是不错的。我这人也是容易被他欺骗,所以一直对他是有感情的。他也是利用了我的这一点,要我帮他做这件事。他说市里面就要换届了,但市政府领导和他有矛盾,因此,只要市府领导离开白溪,他就可以当秘书长,今后我们就可以结婚。要是市府领导还留下来,那他就不可能再上台阶,弄不好还要离开这里,我们就不可能会结婚。他要我帮他弄几封举报信出来,让人举报市领导有生活作风问题,最好是由女方直接来写,写得越具体越好,如果能够描写一下市领导的身体特征,那就必定能把他打倒。就是上面查不出他有什么问题,能够把他挂起来也是好的。那就达到目的了。   “毛得干逼得很紧,可我又找不到哪个女的来写这封信,这无中生有的事情,谁愿意做呢?没办法,最后我就自己动笔写了信,按照毛得干的意思,编得很具体,还写出了他的身体特征,说他身体的隐秘处有一颗黑痣。”   唐进问:“你是怎么知道他身体上有这个特征的?”   韩阿水道:“我哪里可能会知道,这个特征并不是市领导的。”   唐进问:“那是谁的?”   韩阿水低下头,难为情地说道:“是毛得干身上的特征。”   于天青问:“你写完以后为什么要把原件放在你家花瓶里呢?”   韩阿水道:“信是我写的,可我怕到时候查起来吃亏,所以我叫酒家里的服务员小贞帮助我抄写了一份寄去。原件还是藏在家里,到时候也有个交代,也许会用得到的。”   于天青问:“成都酒家的老板吴成和郑丽丽又是怎么回事?”   韩阿水道:“前面我说过了,吴成就是我女婿胡胜。上次你们来查了以后,毛得干急匆匆地来到我家里,要我找两个人来作下证明。没有办法,我们就让女婿胡胜顶替了所谓的吴成,刚好有个名叫江萍的朋友在我那儿玩,我就让她顶替了郑丽丽这个人。”   唐进问:“现在这两个人在哪里?为什么后来都没露过面?”   韩阿水道:“他们来作了证以后,毛得干就给了他们一笔钱,把胡胜安排到郊区一个农场去看果园去了,他说等你们办案组撤走后再让他回来。至于江萍,她拿了五千块钱就离开了白溪,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在郊区农场看水果的胡胜很快被带了回来,交代出了毛得干和阿水让他冒名顶替去作证的事实。   在大量的事实证据面前,209房间里的毛得干终于在极度困倦的状态下完全跨了下来。他双手抱住脑袋,倦缩在墙脚,痛哭流涕地开始交代一切。   于天青带着办案人员准备返回的时候,白溪城已开始刮起了秋风。   他带领大家到大海边尽情地游览了一天,算是对办案人员辛勤战斗半年多来的一点补偿。唐进、冯强在聊天、拍照。陆文明笑得很开心。   于天青双手握着船上的栏杆,任凭海风轻轻地拂面而来。   27   东桐湖是日渐繁华的白溪市最美的一个景点。   远处,帆影点点,快艇划出一条条雪白优美的曲线;近处呢,是一艘艘长年停泊的大船,上面既可以看风景,也可以供人吃喝玩耍。   在一艘挂着“快乐楼”牌子的大船上,楼上一间最豪华的小包厢里坐着一群正在寻找快乐的人们。被两位妙龄女子围着的是一位四十六、七岁的男子,虽有几分醉意,却也并无恶相。从他的仪表来看,的确是个不同凡响的人物。这位不是别人,正是白溪市里红得不能再红的企业明星、东方商城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丛山儿。   这丛山儿本是白溪市原政府办公室副主任毛得干的表哥。当年他曾经与毛得富、毛得干一起闯荡过。在当年“毛毛虫考察团”失手之时,两毛侥幸逃脱,只让他丛山儿充当替死鬼。这丛山儿没有什么大本事,被公安部门拘留了一段时间后,一直就在家里闲混,实在混不出什么大名堂。直到有一天,听说他的表弟毛得干在白溪市当了官,便急匆匆地赶来投奔,在市委书记毛得富的帮助下,丛山儿被安排在东方公司做了副手。不到一年,就转了正。这真可谓是时来运转,苦尽甘来。要不是毛得干后来出了事,他相信自己的运气还会好起来。   在一旁就坐的还有本公司副董事长兼副总经理、港商黄建山,董事兼副总经理金涛。   除了这两位外,在坐的还有公司下属的桐湖公司经理姚虎。这几位都是本公司的核心人物。今天真正的客人,是由黄建山副总经理介绍过来的香港老板霍振豪先生。   小姐给大家斟满酒,丛总经理又和霍老板满满地干了一杯。   黄建山向霍振豪介绍道:“霍老板,我们丛总在白溪可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他的名字就和东桐湖一样有名。”   姚虎顺便恭维道:“我们丛总最近还被评为白溪市的十大杰出青年哩!”   霍振豪借着几分醉意问道:“丛总,您的东方商城办得这么兴旺,您自己究竟拿了多少哇?”   丛山儿道:“这怎么说呢?我们是替共产党干,还能拿多少?总不能和您霍老板比吧?”   一位披长发的小姐给丛山儿点着烟,插了一句道:“你的钱还会少么?东方商城是你一手搞起来的。共产党的钱不就是你的钱么?是不是?”   丛山儿在这位小姐背上亲昵地拍了拍,得意地笑了起来。   霍振豪故意抬杠道:“丛总,我听说大陆的实际情况是权比法大,再有钱的人总是怕当官的,是不是这样哪?”   黄建山马上替丛山儿反驳道:“霍老板,您可别小看我们丛老总哟。他在白溪可不光是个企业家。他能够呼风唤雨哩!”   丛山儿也不服道:“在白溪啊,没有我丛山儿办不到的事,也没有一个敢不听话的人。”   霍振豪道:“我不相信。是市委书记大,还是您总经理大?”   丛山儿道:“有时候我大,有时候他大。”   霍振豪道:“这话怎么说?”   丛山儿道:“怎么说也说不清楚。这样说吧,我现在叫市委书记十五分钟之内到快乐楼来,他不敢十六分钟才来。”   霍振豪笑道:“丛总,我看您是喝多了。”   丛山儿也不答话,就顾自打开手机,拨通了白溪市市委书记毛得富的电话,得意洋洋地喊道:“毛书记,我是丛山儿啊。很忙?噢,我有点急事找您,请您到快乐楼来一下,快一点喽,好。”   霍振豪笑道:“嗬,丛总,真有这么灵通?”   丛山儿道:“这回相信了吧?您就坐着等市委书记来给您敬酒好了。”   黄建山道:“我们丛总啊,手能通天,别说市里面,就是省里面又怎么样!”   金涛和姚虎也在一旁附和,并给大家敬酒。两位小姐笑嘻嘻地分别给丛、霍端起酒杯。   大约在十三分钟的时候,毛得富书记走进了快乐楼的小包厢。小包厢里面顿时热闹和快乐了起来。   入坐后,毛书记问:“丛总,是什么急事要找我啊?”   丛山儿道:“其实也不是什么急事,只是我们这位从香港来的霍老板想认识认识您。没办法,我也只好劳驾您亲自来一趟了。”   毛得富马上端过酒杯道:“好好好,来,霍老板,我先敬您一杯!欢迎您到白溪来考察投资,祝您发财!”   一杯酒落肚后,毛得富叫小姐斟满酒,又向在坐的各位一起敬了一杯。   毛得富平时坐在主席台上很庄严,可在这个地方,倒也随和得像是到了自己家里一样。他顾自夹了两口菜吃下后,对丛山儿道:“丛总啊,你不找我我还正要找你哩。这回啊,可是好消息啊,市里面已经定下来了,把那个名额给了你了。怎么样?敬大家一杯吧?”   金涛问道:“丛总,是什么名额呀?”   丛山儿道:“还不能说。现在才推荐上去,还要省里面批呢!”   霍振豪道:“丛总,您就别保密啦,给大家透露透露吧?”   丛山儿道:“好吧,毛书记,我也不保密啦。是个省劳模。”   霍振豪道:“省劳模,这算是几品官呀?”   毛得富道:“这不是官,是个荣誉称号。在我们大陆啊,要想得到这个荣誉可不是那么容易哩!全省一年才一二十个,那都是全省范围最有成就的人,由省长亲自授奖的。”   丛山儿满面红光地站了起来,端起酒杯道:“来,我谢谢书记,谢谢大家了。今后我们大家同甘共苦,一起发财。来,干杯!”   东方商城有限公司总经理办公室气派非凡,但空无一人。   丛山儿和黄建山、姚虎等人正在总经理办公室里面的一间小会议室里密谈。   “张义正又在胡说八道了,”姚虎道:“昨天市纪委书记宋水白到商城来调查企业的廉政建设,正好我们大家都出去了,党务这块又是他分管的,就由他负责接待了。据下面的人反映,张义正在宋水白面前把我们公司说得一无是处,说东方商城已经是腐败透顶了。”   黄建山道:“这个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丛山儿道:“张义正这小子。我们当初将他从分管批发业务改为分管党务这块,已经是对他的权力进行了最大的限制,也是对他最后的教育了。谁知道他不思悔改,还要利用这最后的一点点权力想置我们于死地,这个家伙!”   黄建山道:“公检法都有我们的人,要想整我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金涛道:“这个人对我们的情况有些了解,长久下去,终究会对我们不利!”   丛山儿道:“我一直就在考虑这个问题。张义正这个人资格老,当初也是有意和我竞争总经理这个位置的。后来位置没争到,就存心搞破坏,这种人我们要想办法把他除掉去。”   姚虎道:“和市里面的领导说说,把这个人调出去算了。”   丛山儿道:“市里面领导好说,只是商业局有两个领导有其它看法,要把这个人放在这里加强监督。真是他奶奶的!”   金涛道:“这两个人在局里面也是少数派,只要我们好好活动一下,局里的多数领导还是会同意我们的意见的。”   丛山儿道:“难倒也并不是那么难。我们中国人干事情就是荤不荤素不素,本来,我们已经是中外合资企业,是股份公司了。副总经理是由总经理任免的,哪里还有局里面讨论的份呢?要是真把我惹火了,我干脆自己把他免掉算了。”   黄建山道:“是啊,不过最好还是征求一下局领导的意见。”   丛山儿道:“我明天要到汉州去开省劳模授奖大会。等我回来再好好收拾他。这几天你们要盯紧一点,防止他再生出什么是非来。”   全省劳动模范授奖大会是在省体育馆举行的。现任省长老万、副省长老高亲自来到会场,为劳模们颁奖。这对于任何一个事业上有追求的人来说,是何等荣耀的幸事啊!   丛山儿今天带了办公室的两位工作人员前来助阵。一位是搞摄影的,一位是搞摄像的。他们的任务是把丛总接受省政府领导颁奖的光辉一幕丝毫不差地摄入自己的镜头,然后作为东方商城有限公司最珍贵的一份历史资料供客人们参观并广为宣传。   领导讲话完毕,颁奖开始了。万省长和高副省长一起为二十二个劳模颁奖。由于人多,有的是省长颁发的,有的则是由副省长颁发的。丛山儿眼睛盯着省长的脸,心里在不停地祈祷,他希望自己的奖牌能够由万省长亲自颁发给他。   “丛山儿!”这是省长万德远的声音!   丛山儿心里一阵颤栗,马上稳了稳,响亮地叫道:“万省长!”   “祝贺你!”万省长微笑道。   “谢谢万省长!”丛山儿双手接过牌匾。   当万省长的手和他紧紧握在一起的时候,丛山儿感觉到一阵眩晕!   潮水般的掌声加上企业家的镇定使他很快缓过神来,这时,只见台下无数只镜头仿佛云天中的闪电一般在不停地射出灿烂的光辉。   大会即将结束,丛山儿的手机响了。   由白溪市机密渠道传来一个消息:省纪委已经接到了有关他的举报信!   张义正是白溪市东方商城有限公司的副总经理,此人早先与丛山儿一样都是东方副食品商店的副经理。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东方副食品商店已不能适应形势,于是便计划改名为东方商城,商业局的意思是让张义正任总经理。但身为副食品商店副经理的丛山儿手段已经越来越高明,正在商业局筹划成立东方商城公司之际,他想起了自己在搞副食品批发过程中认识的一位香港朋友黄建山。黄建山此时正好就在汉州市,他匆匆赶到白溪,两人在东桐湖快乐楼上碰了碰酒杯,便酝酿出了一个伟大的计划。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步入商业局领导的家门,一个一个地去说服他们,决定由香港商人黄建山出资一部分,将计划中的东方商城公司搞成一个中外合资企业,这样既可以解决资金方面的困难,又可以享受政府的一些优惠政策。当然,未来的这个企业将由丛山儿和黄建山来负总责,由他们自己挑选公司的其它领导成员。   市商业局的领导当然是同意了这个何乐而不为的计划,但对于丛山儿想在新的领导班子里把张义正一脚踢开的方案提出了批评,因为张义正在经营管理方面是有水平的,曾经多次被评为市里和省里的先进,而且为人也较正直和廉洁。在局领导的干涉下,东方商城有限公司成立了,但丛山儿还是不得不提名张义正为公司的副总经理。   丛山儿有的是办法,张义正这个副总经理,很快就被架空,他的权力不如下属公司的经理,也不如科室里的小头目。张义正是部队正营转业回来的,天生一副仗义直言的脾气,更不用说在这种大权旁落、被人架空的情况下了。当然,张义正越是要找岔子,他的权力就越来越小。最后,就让他分管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党务工作。   丛山儿要真是自身过得硬,真是个身正影不斜的汉子,恐怕张义正这辈子也别想搬得动他了。坏就坏在他绝不是一盆清水。自从成立东方商城有限公司以来,他大权在握,与黄建山沆瀣一气,大肆行贿受贿,挪用公款,化公为私。如此无法无天的行为,岂能不让人抓住把柄?   张义正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等证据掌握得差不多时,就反戈一击,开始行动了。这也是他从军一十七年来学会的最重要的战略战术之一。   早已合署办公的省纪委和省监察厅是一个好大的机关,一百多号人都在从事着一项非同寻常的工作,然而,这里通常都显得冷冷清清。很多同志都出差在外地,他们正坚持在反腐败斗争的第一线,或者正在进行人民群众最为关心的其它一些工作。   会议室里,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黄越正在向省纪委的其他常委们通报中纪委部署的近期反腐败工作的重点。黄书记说:“必须进一步加大办案力度,继续突破一批有影响的大案要案。查处工作的重点,仍然是领导机关、行政执法机关、司法机关和经济管理部门,通称‘三机关一部门’。另外,还有县处级以上的领导干部。对发案率较高、大案要案较多的金融、证券、房地产、土地出租批租、建筑工程承包等领域,要组织力量专项检查,认真查处。”   黄书记接着问道:“最近案件查处方面有什么新的线索没有?”   省纪委副书记兼省监察厅厅长林云深在汇报了最近正在查处的几个大案的进展情况后道:“至于线索方面,比较清楚的是白溪市的一个案件。白溪市最大的一个商场,也就是东方商城的副总经理张义正,来信举报了该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丛山儿的经济问题。丛的职务不高,由白溪市查一查足够了,但从举报的情况来看,可能还会牵涉到市里的其他一些干部。而且这封举报信的可信程度是比较高的。”   省纪委副书记高玉凤道:“去年我在白溪调查国有企业党风廉政情况时,也听说过有关东方商城的反映。”   其他常委正要发言,黄越书记的手机响了。里面是常务副省长洪日昌的声音:“黄书记,听说白溪市东方商城总经理有问题被反映到省里来了。是吧?那是他们内部的权力斗争,未必有什么问题。东方商城我是比较了解的。总经理丛山儿能力很强,生意做得很好,在白溪市商业系统效益是最好的。像这样的干部,我认为应该保护才是,否则会影响经济发展的。”   黄书记才把手机搁在桌子上,这玩意儿又响了。这回是白溪市市委书记毛得富的声音:“黄书记,我是白溪市的毛得富。最近东方商城有人在写举报信,您一定听说了吧。这是副总经理张义正干的。他当初没当上总经理,一直有些想法。但这种做法是不对的。东方商城生意很红火,他是我们白溪市商业系统的支柱企业。总经理是很有才干的,最近刚被评为省劳动模范,市里面很信任他的。我们不希望这件事影响他的工作积极性。”   黄书记关上手机,不解地道:“今天的常委会怎么回事?好像人家事先知道我们讨论内容似地,你们看看,都是来问东方商城的事的。”   大家都忽然默不作声地看着黄书记。   黄越接着道:“白溪市东方商城的事,我看先搁一段时间再说。”   白溪市商业局会议室里,局党委委员以上的干部分坐在椭圆形会议桌的两侧。东面席位上坐着的,是白溪市最高首脑——市委书记毛得富。   市商业局局长严信伍很尊敬地给毛书记递过一支利群香烟,毛书记将手伸了过来,忽然中途换成拒绝的招式,道:“我自己有!”然后从怀里掏出烟来,顾自点着一支。接着,就干脆把这包烟连同打火机都甩在了桌面上。大家往那红彤彤的烟壳上一看,认出是大中华后,忽然都调整了自己的眼神,装作谁也没看见。   毛书记吐出了几缕青烟,很不满似地开始了自己的发言:“东方商城是有成绩的,对白溪是有贡献的。但是,现在的东方商城出了点问题,这个问题,来自于公司内部,但我们商业局也是有责任的。现在我们社会上总是有那么一股歪风,喜欢整人,爱患红眼病,鸡眼肚肠,专搞是非。这股风气,我们一定要下决心狠狠刹一刹!不刹一刹,社会就不能稳定,不刹一刹,经济就不能快速发展。”   毛书记又顾自吸了几口烟,然后继续批评道:“目前商业局工作中的不足是什么?主要是对下面存在的这种问题,这种歪风的危害性认识不足,该处理的不处理,下不了决心。往往是这样,看起来是件小事,但小事后面有政治。我们一定要从讲政治的高度认识本系统、本单位中存在的这类问题。对于东方商城这股歪风的态度问题,我看,归根到底是我们对党的路线方针认识不足,对邓小平同志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学习还不够,理解还不深。经济建设是中心!同志们,大家一定要记住,经济建设是个中心,看问题,干工作,都要从‘三个有利于’的角度出发。一切违背中心,不利于经济建设的歪风,包括苗头性问题,我们都要坚决处理,绝不能手软!”   东桐湖的夏天是美丽的。湖风阵阵,吹得愁人更愁,乐者忘返。而对处身于复杂态势的豪杰枭雄来说,则更可以理清头绪,激起一波又一波争斗的欲望。   “市领导和商业局的领导是支持我们的!”丛山儿坐在快乐楼的小包厢里对黄建山等人道:“我们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收拾一下这个家伙!”   副董事长兼副总经理黄建山道:“对,我看干脆把他这个副总经理的职务免掉算了,反正这个权力是属于董事会的。”   桐湖公司经理姚虎道:“早就该把他免了,可我们中国的事情什么都是不伦不类的,成立了董事会还要干涉公司的人事问题,坏就坏在政企不分啊。”   董事兼副总经理金涛道:“嗯,以前商业局领导对他还是欣赏的,现在总不太可能干涉我们这样做了。”   姚虎道:“对,是得给他点颜色瞧瞧,省得他把我们丛总小看了。”   丛山儿道:“关键是要弄清楚他的错误所在,定性要准确。他的所作所为,完全是诬告陷害,干扰和破坏经济建设。有了这顶帽子,我们不但可以免去他的职务,还要叫他吃点苦头。而且,周围的人还找不到理由说闲话。”   黄建山笑道:“丛总,还是您看问题深刻,处理人的办法也是很有中国特色!”   丛山儿斩钉截铁地道:“今天就下文宣布董事会的决定,免去这小子的副总经理职务,还要停发他的工资,并建议商业局纪委对他进行党纪处分!”         汪宛夫作品几许荒唐,几许幽默。柔软而坚硬的现实,轻松而沉重的故事—— 第十五章   28   这是一个阴云密布的下午,在大雨来临之前,天气显得异常沉闷。   白溪市委常委、市纪委书记宋水白离开会议室,走进对面的办公室里接一个电话。   这是他非常熟悉的市委书记毛得富的声音:“老宋啊,你们要查东方商城,这是怎么回事呀?”   宋水白道:“我们正在开会呢。省纪委也来人了,我们准备会同检察院成立一个联合调查组。”   毛得富在电话里不悦道:“老宋,你是知道的,东方商城是我们白溪市商业系统的一根支柱,要是你们稍稍一动,说不定就会给他们造成很大的损失。搞经济工作不比我们搞党务工作啊。关于东方商城的事,我们以前也交换过意见。只不过是有些内部矛盾,可以通过做思想工作来解决的嘛,何必这么兴师动众,成立联合调查组呢?”   宋水白道:“毛书记,这事情我也很为难哪。对丛山儿进行立案调查,并不是我们市纪委的决定。你知道,像东方商城这么个重要的企业,没有市委的同意,我们一般也不会作出立案决定的。这次完全是上面的决定,我刚才说了,省纪委也来人了,整个调查工作由他们领导,我们只不过是配合他们而已。”   毛得富道:“我上次已经与省纪委书记黄越打过招呼,他说暂时搁一搁的,怎么这次又变卦了呢?”   宋水白道:“那也是怪丛山儿自己,是他把事情做得过份了点。最近丛山儿召开董事会,决定免去张义正的副总经理职务,还停发他的工资。张义正又向上面举报了这事,连中纪委都觉得这里面有文章,认为这是对举报人的打击报复行为。省纪委常委会原先就决定派人来查的,只是你们出面打了招呼,才暂时搁一搁,现在事情闹到这一地步,省纪委是再也不能搁下去了。”   毛得富叹了一口气道:“唉,老宋,你看着办吧,查就查,但要注意尽量不要影响太大,不要给经济建设带来大的损失。”   宋水白道:“嗯,我会把你的意见转告省纪委的同志的。”   市纪委会议室里坐着省纪委的人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案件检查三室副主任王之问。王之问是一位不足四十岁的年轻干部,但性格沉稳,戴副黑边眼镜,看上去像位斯文的书生。他那微微发福的脸庞和身躯,又在很大程度上减少了他的书生风格。最近省纪委刚刚增设了一个重案要案检查室,领导已决定下个月将他调到该室去。不过,并不是叫他去主持工作,而是平级调动。主任是从梅县破格提拔上来的原该县纪委书记于天青。或许领导是考虑到王之问的性格和为人,相信他会积极配合这位于主任开展好工作的。近年来反腐败斗争一波一波地向前推进,案子是越办越多,越办越大,省纪委负责案件查办工作的干部,大多深入到第一线去了。于是,省纪委领导就将这位手头刚结了一个案子的王副主任派到了白溪。   今天一起参加会议的,还有市检察院的检察长马国泰。东方商城案件联合调查组以省市纪委为主,市检察院配合。由于检察院是配合办案,并且手头案子也很多,所以马国泰检察长并没有把市检察院的力量派出来,而是从基层抽调了两位检察官:一位是东城区检察院起诉科副科长梁星海,一位是东城区检察院杨桥镇检察室主任饶兴忠。这两位虽在基层工作,但工作经验丰富,是办案方面的得力骨干。而市纪委书记宋水白则把市纪委案件检查一室的主任叶安全与副主任方水炎交给王之问统一调遣。   王之问道:“省纪委领导对白溪市东方商城的问题非常重视。现在从各方面反映出来的情况看,丛山儿是有一些问题的。我相信,你们白溪市纪委和检察院的同志也一定听到过各种反映,甚至掌握一些线索。下面,是不是请大家谈谈自己的想法,这个案子该如何下手,尽快地出成果。”   市检察院检察长马国泰道:“东方商城下属的桐湖公司可能是个突破口。这个公司不正常的开支比较大。我们接到过这方面的举报,张义正写信反映的一个主要问题也在这里。”   市纪委书记宋水白接着道:“张义正的举报信到处都寄,我们这里收到也不少了。桐湖公司是值得一查的。另外一个方面就是工程建设方面。张义正写信说东方商城总公司近年来造了不少房子,其中东方商城二期工程造价就达一千多万元,而承建这些工程的包工头都是同一个人。”   王之问道:“这些问题确实值得一查,在省纪委收到的举报信里面也都有所反映。   我们下步再具体研究一下。”   当晚,王之问下塌白溪市政府第一招待所清湖宾馆2号楼。   今天是东方商城副总经理张义正最兴奋的日子。他并不是一个完全孤立的人,事实上,他差不多和丛山儿同时捕捉到了省纪委派人来查案的消息。   这是一个最最关键的时刻,成功与失败几乎就在此一举。他是个心里容不下些许污垢的人,更何况,丛山儿这小子也实在欺人太甚。像这样的腐败分子,像这样的卑鄙小人,此时不除,更待何时!但他也知道,反腐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丛山儿这小子是决不会轻易束手就擒的。他肯定会玩一些花样,掩人耳目,为办案的同志设置一道道障碍。而他老张的任务就是要积极配合办案组的同志一起,共同清除这些路障,尽快找到丛山儿之流隐藏的洞穴所在。   今天晚上,他就是要去清湖宾馆去找一找省纪委的领导,当面反映一下东方商城的情况,提供一些有价值的线索。丛山儿是个惯弄阴谋的人,同时也是个胆大妄为的人。事实上,他已经在很多地方留下了把柄,只要上面真的下了决心,该他倒霉的时候也很快就要到了。   夜色朦胧,周围不见一人。正走到体育馆门口的时候,一个瘦个子青年突然撞了他一下。还没等老张明白是怎么回事,另一个青年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匕手,直掏他的心窝。老张在部队服役时曾学过几招,他猛然一躲,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刀,但手臂还是被刺中了。他一边躲一边逃,最终还是抵挡不住这两位训练有素的杀手,被砍得倒在了血泊之中。   幸好巡警及时赶到,才将张义正送往医院,捡回了一条老命。   张义正遭暗算的消息,当晚就由市纪委书记宋水白转告给了清湖宾馆的王之问。王之问将这一情况又向省纪委领导作了汇报,省纪委领导认为这很可能与案件查处工作有关,是涉案人员心虚的表现,要求他加大查案力度。另外,还要求他与市公安部门取得联系,督促他们尽快破案,抓住向老张行凶的罪犯。   次日早上八点,王之问就在清湖宾馆2号楼303房间召集办案人员开了个会。他说:“张义正的事情,你们一定也听说了。现在公安部门还没有证据,但我们可在想象,这很可能就是狗急跳墙的表现。省纪委领导对这件事也非常重视,所以,我们必须马上动起来,尽快查出眉目来。”   王之问继续道:“桐湖公司的帐该好好查一查,这里面肯定是有文章的。这件事,工作量比较大,我看是不是由我和市纪委的叶安全、方水炎去办。工程发包方面的事,就由梁星海和饶兴忠去办。你们是检察院的,以前办这方面的案子应该是有经验的。”   东桐湖畔的一间茶室里,聚着一帮闲老头子。他们大多是些离退休的老干部,有的在下棋,有的在打牌,还有的在一边品茶,一边唱戏。   这时,茶室里又进来两位老者。走在前面背脊弯驼的胖老头有些气喘吁吁地坐在了椅子上,大声道:“静一静,静一静。”   后面的那位瘦瘦的胳腮胡也跟着坐下,对道:“静一静,下面开个新闻发布会。”   胖老驼道:“告诉你们,白溪查出了个大案子。东方商城的丛山儿,问题很严重。光一个包工头,就给他送了二十万呀!”   大伙都停下手里的活,感到很惊讶。瘦胡子道:“其它还有呢!”   胖老驼继续道:“还有东方商城下属的桐湖公司经理姚虎,挪用公款达一百多万元!这都是丛山儿指使干的!”   有人插道:“这俩人还不是同穿一条裤子!”   瘦胡子道:“这个案子是省纪委派人来办的,听说还牵涉到好多干部呢!”   有人道:“是该好好查一查。这些腐败分子,早就该抓起来了!”   还有人道:“我们当初在台上的时候,那真是公家的信纸都不敢往家里拿一张。现在这些人,你们看看,吃喝嫖赌什么不干!像丛山儿、姚虎这些人啊,我看早就该拉去枪毙了!”   离茶室不远处,就是白溪市最有名的“快乐楼”。巧的是,此时坐在小包厢里面的,正是被茶室的老头们咒骂和议论的新闻人物。   丛山儿道:“现在风声越来越紧了。姚虎已经被关进去了,这对我们是很不利的。我们一方面要尽快让他出来,另一方面要叫他们别再查下去了。”他看了一眼东方商城的董事兼副总经理金涛,问道“我叫你去办的那几件事情怎么样了?”   金涛道:“几个人的性格脾气和个人嗜好,我都已经摸清楚了。市纪委案件检查一室主任叶安全这个人,平时看起来很廉洁,其实骨子里头也很爱钱,这个人并不难对付。那个副主任叫方水炎,对钱看得不是太重,不过,听说他的老婆长得又老又丑,平日里他也常背着老婆上舞厅泡泡妞,吃饭的时候谈得最多的就是女人。这个人啊,主要还是要用女色对付他。检察院那两个人,并不是市院的,一个是东城区检察院起诉科的副科长梁星海,这个人也很贪财,另外,他的老婆在印刷厂里做临时工,最近正式工人都纷纷下岗,她也被炒了鱿鱼,回家做烧饭婆了。另外一个人,是杨桥镇检察室的主任饶兴忠,此人除了爱钱外,还很有闲情,喜欢钓鱼打猎,包括赌博。”   丛山儿道:“省纪委的那个人怎么样?”   金涛道:“省纪委的那个人叫王之问,这个人绵里藏针,厉害得很。我已经通过省里的朋友打听过了,此人不贪财也不好色,不大有人情味。”   副董事长兼副总经理黄建山道:“这么说来,最麻烦的就是这个人。”   丛山儿道:“最麻烦的人,其实也是最简单的人。横下一条心,干脆就把他撵走算了。”   黄建山道:“花点钱把他这条命买下来!”   丛山儿道:“不,我看,可以在厨师身上做文章。”   黄建山笑道:“下毒药?”   丛山儿道:“其实也不必把他毒死,只要每天在饭菜里做点文章,叫他三天两头拉肚子,最后一病不起就行了。”   黄建山担心道:“只怕到时候查起来,厨师担当不起,他也未必有这胆子。”丛山儿道:“可以叫他查不出来呀?其实,食物的配方本身就包括了毒性的成份,在这方面,厨师要比我们精通得多。”   黄建山道:“嗯,这样还可以。”   丛山儿对金涛道:“你拿两万块钱去,和伙房的师傅交个朋友,让他帮个忙。”   金涛道:“好的,另外四个人怎么办?”   丛山儿道:“第一个是市纪委的叶安全,你拿个十万八万给他就行了。第二个是方水炎,给他安排个女人,脸蛋好一点,风骚一点。另外再给他四五万。检察院那个梁星海,给他个七八万,另外把他老婆工作安排一下,不要直接安排到东方商城,可以安排到我们关系密切的企业里去。再一个是饶兴忠,给他一笔钱,还有,他想玩些什么就叫人陪他玩,他想得到什么就给他什么。”   黄建山担心道:“这些都是纪委和检察院的干部,相当于我们香港廉政公署里的人。他们敢要么?”   丛山儿歪着嘴笑道:“怕什么?我在这条道上混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碰到一只不吃荤的猫!”   黄建山和金涛都跟着笑了,然后大家都举起了酒杯。   省纪委常委会上,几位领导对王之问在白溪的办案工作很不满意。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黄越还在会上传达了中纪委领导对白溪这个案件的意见。确实,白溪市东方商城的案件是近年来省纪委办得最为糟糕的案件之一。   由于重案室主任于天青手上正在办的一个大案已经基本了结,会议决定由于天青去接替王之问的工作。于天青曾经在白溪办过毛得干的案子,对白溪的情况应该说是比较了解的。毛得干的问题虽然查清了,但他一直觉得这个案子似乎还差点什么。据说毛得干与毛得富的关系非同一般,他的问题很可能是与毛得富有关的。只是,由于证据不足,他也只能暂时搁置再说。现在,白溪市又出了一个大案,他希望这次能够有更大的突破。   王之问也是祸不单行,案子办得不顺利也罢了,偏偏身体也垮了下来,年纪轻轻的,毛病倒不少。现在,他竟然在白溪住院了。省纪委还专门派人到白溪从医院里把他接了回来,住进了省第二医院。   东桐湖畔的一阵秋风,吹出漫漫无边的一湖鱼鳞。   茶室里的那帮闲老头,仿佛是被时代的潮水淘汰到湖边来的一些沙砂,显得有些多余。不过,他们懂得如何自娱自乐,并且时时关心着东桐湖上的风风雨雨。   还是那位胖老驼,他显得是一位消息灵通人士,拍了拍桌子道:“东方商城的案子办不下去了,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瘦胡子也圆睁着眼睛道:“听说桐湖公司姚虎挪用公款的事没了,专案组把姚虎的案子转到检察院,检察院说证据不足,没构成犯罪,不予批捕,又把案子给退回来了。”   胖老驼面对着一片惊奇的目光,气愤地说道:“最要命的是丛山儿,原先查出来的问题,现在也都没了。那个包工头原先说送给他二十万,还在笔录纸上签过字、按过手印的,现在也翻了供,说是没这回事了。”   有人插道:“翻供也不行,原先按过手印就具有法律效力了嘛!”   胖老驼道:“唉,现在行贿受贿都是一对一的事,他们办案子也不好办呀!原先姚虎一直不愿承认,现在包工头翻了供,就更是拿他没办法了,听说,姚虎在里面很嚣张,狂得很哪!”   老头们听了后是一片唉声叹气,像是都打了败仗似的。有的埋怨说检察院不对,有的说是纪委办案不力。还有的说是丛山儿一伙手段阴险,应该千刀万剐。   于天青在去白溪之前,专程到省第二医院去看望了王之问。王之问说医生检查认为他的肠胃和肝脏等都有问题,要他在医院好好养病,只要心情舒畅,精心调理,两三个月后就会顺利康复的。   谈起白溪的案子,王之问显得很痛心。他说:“白溪这个地方很复杂,你到那里去以后千万要当心。丛山儿一伙,已经与黑社会同流合污。与他们作对的人,是要吃苦头的。”   王之问认为案子办到目前这种地步,并不是他的错误:“刚到白溪,就有人来找我说情,几个亲朋好友都出了面,被我拒绝了。我私下里想,这个案子办得这么糟,很可能与我们内部的办案人员有关。我估计,他们已经被对方笼络,甚至收买了。否则,证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翻供,已经有的线索不可能会一个个都有头无尾。你看,就连我得的这些病,都有些莫明其妙,是不是?当然,这仅仅是我个人的猜测,你在接手这个案子后,要在这方面多留意些。”   丛山儿手下有一批谋士,在快乐楼上经过一番策划,一个重大的举措出台了。   副董事长兼副总经理黄建山负责联络公检法包括纪委的领导,白天在快乐楼喝酒,晚上到家里送礼,凡是与查案有关的人员,必须建立牢固的关系,千方百计抓住他们的弱点和把柄,让他们为丛总经理卖命;董事兼副总经理金涛负责联系新闻单位的领导和记者,以联谊会的形式搞一些健康有益的活动。当然,所有的开支由东方商城负责,凡是前来开会的,或者赠送自行车、电饭煲,或者赠送价值五百元的购物券一张,总编身份的可以多给几份。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古老的谚语,穿越几千年岁月的时空,至今仍然散发出令人不得不信服的哲理。几天以后,省市十余家报刊上,陆陆续续出现了丛山儿的名字和光辉业绩。甚至连两家全国性大报,也分别在新闻和副刊栏目里介绍了丛山儿的事迹。至于以广告策划名义花钱刊登的文章,更是整版整版地出现在全国和省市各大报纸的显要位置上。“劳动模范”、“优秀企业家”、“十大杰出青年”、“经营大师”、“青年改革家”等称号,醒目地出现在丛山儿名字的前面,使白溪人民第一次最深刻地认识到了丛山儿原来是一位贡献如此突出并且桂冠满顶的青年企业家。仿佛经过省市专案组一调查,丛山儿反而成了一位打不倒、催不垮的萨达姆式的英雄人物!   于天青正是在这种铺天盖地、极不正常的新闻舆论环境中来到白溪的。   与他一道前来的,还有重案室的干部唐进、冯强、陆文明,以及驾驶员老蔡师傅。   为了加强办案保密工作,于天青决定撤销原来的调查组,新的调查组以省纪委重案室干部为主,市纪委和检察院的同志负责做好有关外围工作。调查组不再住过于醒目的市政府第一招待所清湖宾馆,而是选择了接近郊区的湖畔山庄。   于天青认真审阅了原先调查的笔录,发现其中有几份重要的笔录已经遗失,这更增添了他对原办案人员素质的怀疑。丛山儿在案发期间干扰调查、说情活动甚至进行腐蚀的可能性极大。从近期的情况看,丛山儿已经在白溪拥有较大的势力,织就了一面坚实的关系网。只要丛山儿一伙还有活动的自由,案件调查工作就不可能顺利进行。至少,要困难得多。   于天青决定把丛山儿控制起来。当然,这需要检察机关的配合和支持。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最后,还是走漏了消息。丛山儿竟然不知去向。   于天青立即向省纪委领导作了汇报。在以省委副书记为组长的省反腐败协调小组的督促下,白溪市公安机关在全市进行了严密的布控和搜捕,并完全控制了公路、铁路、航空、水路等一切可能出逃的线路。其它地市公安机关也都收到了同样的命令。   在省城汉州市南河路附近一幢小别墅里,一位美貌女子正与一男子坐在暗红色的真皮沙发上窃窃私语。这幢别墅与周围的其它房子相隔较远,但他们说话时仍然尽量压低嗓门。因为在他们看来,就连窗外的树叶都仿佛是被人派来专门监视或监听他们言行的一双双眼睛和耳朵。   这位长得如花似玉的女子,正是被丛山儿长期包养的情妇阿美。这幢价值近百万元的小别墅,就是丛山儿动用公款买来送给她的。   阿美担心道:“你老是这样躲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呀!”   丛山儿叹了口气道:“那又有什么办法呢?现在他们动用了所有的力量,简直就是在通缉我了。”   阿美道:“怎么会弄成这样的呢?你不是和市里面的领导关系很铁的么?”   丛山儿道:“现在是省纪委在查我,只怕市里面也保不住。”   阿美道:“你在省里面不是也有人的么?为什么不叫他们出面说说?”   丛山儿道:“我也在想这事。怕就怕一旦出了事,谁也保不住啊。共产党是要秋后   算帐的,就算你贡献再大,功劳再大,只要有了点问题,怕是谁也帮不了的。”   阿美道:“不管怎么说,总还要试一试。”   丛山儿忽然坚决道:“是啊,我丛山儿不会这么快就倒下去的!”   省纪委会议室里,常委们正在听取于天青关于白溪市东方商城案件的进展情况汇报。于天青汇报了丛山儿失踪后的有关问题,使丛山儿成为常委们议论的焦点。就在这时,焦点人物丛山儿仿佛从天而降,竟然出现在会议室的门口。   于天青走出来一看,吃惊地问道:“你不就是丛山儿么?”   丛山儿道:“是啊,我就是你们正要找的人。不过,我并不是来自首的。我今天主动来找你们,主要是想配合你们把问题搞搞清楚。”   省纪委书记黄越把于天青叫过来道:“既然他主动找来了,那也是件好事。今天的常委会还有其他议题,我们继续开会,丛山儿的事就由你全权负责了,希望你把他的问题尽快查清楚。”   于天青把丛山儿带到自己的办公室,要求他把自己的问题主动讲清楚。   丛山儿道:“我没有任何问题,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也是我敢于主动上门找你们的原因所在。不过,如果你们听到有什么反映,我倒是可以向你们解释清楚的。”   于天青严厉道:“你没有问题?!没有问题你为什么要逃跑?”   丛山儿道:“我没有逃跑,我为什么要逃跑?最近我出差几天,联系一笔业务。这不,昨天一回来就听说你们在找我,我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于天青道:“好的,既然你态度这么好,那就安安心心地在这里呆几天。等你把我们想了解的事情都说清楚了,再回去。”   丛山儿道:“于主任,我们是做生意的,时间拖得太长,会影响经济工作的。”   于天青道:“你放心,东方商城那边,我们会替你安排好的。”   于天青和重案室的其他两位干部一起把丛山儿带到了汉州市的湖滨饭店。此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虽然丛山儿始终不肯承认他的犯罪事实,但总算把他控制了起来,避免了他在外面搞攻守同盟和干扰案件查处的种种可能。   东桐湖畔的茶馆里,胖老驼和瘦胡子的对话又勾起了老干部们的一场议论。   “丛山儿抓起来了!这一回啊,看他还有什么招!”   “只要丛山儿一倒下去,市里面的干部肯定要牵连进去不少。”   “那还用说,这些腐败分子都是串在一起的。一个完了大家都完了。”   “丛山儿这个人听说嘴巴很硬,讲点义气,可能他不大会把别人的事捅出来。”   “那就要看我们办案的人怎么办了。”   “听说丛山儿在省里面也有靠山,怕这个案子不太好办哩!”   “是哩,听说他关在里面还不老实,扬言要给某省长打电话,要当面找某书记谈谈。”   “省纪委会同意他的要求么?”   “这怎么行呢?省纪委没有同意他的要求。”   “我看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看来丛山儿不光把钞票往市里送,还往省里送。要是   他真是像竹筒倒豆子般地全倒出来,我看弄不好市里省里的人都要完蛋。”   老头子们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有的说要想办法让丛山儿老老实实交待问题,有的说案子不好办。还有的则在叹气,在摇头。   东方商城会议室里,新任董事长兼总经理叶谭生正在主持召开一个中层干部会议。这位叶总经理满面春色,充满了斗志。他原先的官职是白溪市湖外区商业局局长,从级别上来说只是平调,但湖外区商业局是全市商业系统中最不景气的单位之一,而东方商城却是富得流油。因此,由他来填补这个空缺,早已使白溪市政界和企业界的不少人眼睛红得冒了火。   叶谭生在说了一番客套话后,严肃道:“我们东方商城原任董事长兼总经理丛山儿同志虽然出了点事情,但是,我们不能因此而否认他的过去。应该说,他在东方商城这几年,是有成绩的,是做出突出贡献的。他的问题和他的成绩,我们要分开来看,特别是对他的一些成功的做法,我认为还应该向他学习,还应该不断地继承和发扬下去。”   叶谭生接着道:“另外一点,我们必须清楚。我们搞经济工作,确实也不是那么容易。反腐败虽然要反,案件要查,但也不能影响经济工作。特别是像东方商城这样一个大企业,牵涉的面不能太广,不宜搞扩大化。否则,对我们东方商城今后的发展是极为不利的。”   副董事长兼副总经理黄建山刚被省纪委的同志请去谈话,这时,他匆匆地进了会议室,对叶谭生耳语道:“他们想找供销科的老郎了解一下供销科的开支情况。”   叶谭生不悦道:“老郎在家么?”   黄建山答道:“他昨天刚刚回家,上午好像在湖外区有点事。”   叶谭生道:“这样吧,你就说他还没回来。另外,供销科这段时间不是很忙么,原来叫小陈去办的那批货,就改派老郎去吧,叫他马上就离开白溪。”   在省纪委书记黄越的办公室里,于天青正在向他汇报案情的进展情况。黄书记一般是不具体过问案件的某些细节的,但是东方商城的案子非同一般,中纪委和省委的领导已多次来电催问,因此,他不得不亲自把于天青找来谈一谈。   黄书记道:“丛山儿控制起来后,案件进展总要顺利得多吧。”   于天青道:“不,现在还是不太顺利。”   黄书记不解地问:“为什么?”   于天青道:“丛山儿被免职后,对我们办案应该说是有利的。但是东方商城新任的总经理没有选好。”   黄书记道:“我们曾经向白溪市要求过,新的人选一定要政治过硬、能够配合案件查处工作。难道他们没有这样做么?”   于天青道:“他们根本没有这样做。没有把政治过硬和有利于案件查处的要求放在心里,而是只强调了懂业务这点,把原湖外区商业局的局长叶谭生调来接任丛山儿的工作。在我们案件查处过程中,我们发现这个人并不符合省纪委的要求,特别是在配合办案方面,根本就是在阻扰我们办案。我们要找的人经常是找不到,要查的帐目也无处可寻。真是莫明其妙!”   黄书记道:“有这种事情!看来这个人与东方商城的案件有一定的牵连,或者有什么隐情。否则,他是不敢这么做的。”   于天青道:“我看,这个人本身就该好好查一查!”   黄书记道:“好的,我同意你的看法。你们重案室的力量还要加强,你们可以抽出部分力量,专门查一查叶谭生这个人。看看他的屁股干净不干净!”         汪宛夫作品几许荒唐,几许幽默。柔软而坚硬的现实,轻松而沉重的故事—— 第十六章   29   在省市纪委的督促和支持下,原先被免去职务的张义正现已恢复了副总经理的职务,一出院就到单位里上班了。只是,叶总经理同样没有安排他干什么实质性的工作,他还是搞他的党务,三天两头开开会而已。好在他身体尚且虚弱,也就乐得一边工作一边休养。   唯一让他不安的,就是丛山儿的案子,至今仍未取得突破性的进展。当初王之问他们已经掌握一些重要的线索,但是,不知怎么搞的,后来竟然都不了了之。据说丛山儿一伙已经采取了堵漏措施,现在要查起来就更难了。不过,假的总是假的,再高明的掩饰手段,总是改变不了假的本质。他相信,只要专案组的同志抓住某个纰漏之处,整个案子必然会如春笋剥壳一般地层层推进,最后是彻底揭开丛山儿一伙的虚假面目。   为此,张义正专门找于天青谈了一次。他告诉于天青,东方商城的开支是个无底洞,丛山儿他们搞了一个巨额的帐外资金,据说市里和有关部门的领导简直就是把它当作一个可以随意开支的私人银行。只要把这个帐外资金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了,东方商城的事也就真相大白了。   于天青认为这是一条极为重要的线索。经多方了解核实,东方商城确有一笔巨额的帐外资金。掌管这笔资金的,就是东方商城的出纳张洁。   这个人必须立即控制起来,让她如实交待问题。   重案室干部唐进、冯强等人去东方商城找张洁,孰料,叶谭生说她已经失踪了。于天青以为这又是叶谭生虚晃一枪,有意破坏案件查处。经查,张洁确已失踪多日。准确地说,自从丛山儿被抓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来东方商城上班了。   于天青懊恼地给自己脑袋打了一拳,他想:天哪!要是这个张洁再也不出现,要想查东方商城的案子会有多么困难!就算查出了点问题,也会与真相相距甚远。   想到这里,他果断地作出了决定:一定要把这个张洁找出来!就是把白溪市掀翻了,也要把她找出来!   他给专案组的同志作出部署: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张洁的下落,尽快搞出一张有关她亲朋好友的名单出来,一个都不要放过。最坏的打算,要是实在找不出来,就像找丛山儿一样,请公安机关帮忙,撒下个天罗地网,看她敢藏到什么地方去!   东方商城的案子迷雾重重,而湖外区商业局的案子却势如破竹,真可谓是马到成功。在重案室干部陆文明等人的努力下,终于查清了叶谭生在担任该局局长期间的种种违法违纪问题。   叶谭生是个五毒俱全、民愤较大的人。几年来,他收受贿赂五十余万元,变相贪污公款四十余万元,挪用公款三百余万元,……   令省纪委办案组同志不解的是,像叶谭生这样一个问题极多、群众意见极大的人,是怎么样一步步登上局长的宝座,并且在丛山儿被免职后,竟然将他作为接替丛山儿的人选呢?   这真是一个荒唐的谜。可以想象,白溪市领导层的问题已经非同一般。   可能是省纪委的威力越来越大,可能是叶谭生的力量比较小,这一回,叶谭生很快就被送进了检察院。在省纪委领导的再三强调下,白溪市委选派了曾在商业系统工作过的市纪委党风廉政室主任俞强去担任市商业局党委委员兼东方商城董事长和总经理。   这边正在收拾叶谭生的时候,东方商城出纳张洁的下落也有了消息。据张洁的老家白溪市里黄镇张家村一位老党员反映,近段时间张洁一直住在附近下山村的表姐王小华家里。当省纪委的唐进和冯强赶到下山村时,王小华说她现正在镇医院里住院。   平时身体一直很好,突然在这个紧要关头生了病。市区有着设施先进的大医院不去就诊,偏偏要到这个小镇医院里来,而且还住了院。这可真是咄咄怪事!   张洁的戏很难演,而且也演得并不精采。但唐、冯二人并没有当场揭穿她。   他们找到了镇医院的负责人和当班医生,要求将她带走。医生说:“张洁患有肺炎,现正在给她挂盐水,如果中断治疗,对病情的发展是很不利的。”   冯强从医生说话的语气上似乎看不出这位白衣天使的纯洁和公正,于是便对他说:“你说得很对,所以我们决定对她进行转院治疗。希望得到你的配合和支持。”   张洁就这样被带到了位于白溪市郊区的湖畔山庄。于天青早已通过手机得知了张洁的下落,并从白溪市纪委借了两名纪检干部协助工作,一个是市纪委党风廉政室副主任项前,另一个是信访室的女干部袁泓。不过,这两名干部只负责看护,当省纪委找证人谈话时,他们不能呆在现场。与他们一同前来的,还有医学院的一位副教授。这位副教授看了张洁以后出来说:“病人几年前曾经患过肺结核,容易复发,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肺部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这个诊断结果进一步坚定了办案人员的信心。   冯强让她坐在一张凳子上,要她说出东方商城的预算外资金使用情况。或许是张洁为了表白一下对主子的忠心,很长时间她都不说一句话,实在逼得紧,才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似乎在她身上抓不到什么漏洞。但是,她逃离公司、装病住院的手段却分明已经告诉别人自己在这个案子当中所具有的分量和扮演的角色。   于天青和他的重案组成员是不可能让这条大鱼轻易脱手的。   张洁实在受不了他们的软磨硬攻,或许是从电影或小说里学来了绝招,最后竟然又从凳子上滑倒在地,装作不省人事。   于天青办的案子多,见过的世面也多了。像这种装病倒地甚至那些装疯卖傻的场面,他岂会惧怕!于是,便故意大声道:“别管她,由她躺着,看她躺到什么时候去!”   唐进像是刚刚睡醒似地眯着眼睛道:“我看她本来没有什么病,在地上这么躺着,恐怕倒真会生出什么毛病来哩!”   这时,张洁偷偷地睁开了眼睛,在察颜观色之后,开始轻轻呻吟。   冯强便讥讽道:“你这点招数我们见多了。你这是何苦呢?”   张洁停住了呻吟,慢慢爬了起来,重又坐在了凳子上。   于天青便乘机劝道:“你想保一保他,可是你要知道,保是保不住的。只要出了问题,谁都保不住。不但保不住,反而还会害了你自己。”   张洁看了看于天青,还是沉默不语。于天青道:“好吧,我们再给你几天时间,你再好好考虑清楚。”   三天时间过去了,张洁还是没有说出预算外资金的事实真相。然而,她已经精疲力尽,不断地唉声叹气。   于天青得到这一情况的汇报后,当即对唐进、冯强二人道:“张洁的情绪已经出现波动,这是一个好兆头。我们一定要趁热打铁,抓紧做好思想工作,让她放弃任何幻想。争取在今天晚上,最迟是在明天晚上解决问题。”   次日凌晨一点,唐进眯着一双永远惺忪的眼睛,敲开了于天青的房门,道:“于主任,她已经开始谈了。”   于天青一边穿衣服,一边微笑道:“我估计,大概也要到这个时候才会开口。”   于天青进去的时候,冯强已经在笔录纸上记了满满两页了。这些笔录里面关键的地方是张承认了公司有一笔数额巨大的预算外资金。并且交代了几笔帐的大致去向,因为有些情况她也并不是十分清楚。   于天青要她交出整个帐目。张洁犹豫了一会儿,低下头,沉重地道:“这个帐目,现在就埋在我表姐家的菜地里。”   唐进、冯强等人立即赶到张洁的表姐王小华家里,背起锄头就往菜地里跑。菜地里有一片新翻过的泥土,显然,东西就在这下面。   王小华心急火燎地跟在后面,当一只麻袋从泥土里露出来后,她忽然哭哭啼啼地抓住锄头喊道:“不能挖,不能挖,这是我表妹的保命材料啊!”   同行的其他人员制止住了王小华的哭闹。   东西埋得并不深。很快,一只大麻袋就被挖出来了。这是一笔庞大的预算外资金帐目,总共有一千余万元。其中,用于非正常开支的共达八百余万元。张洁在另外一本笔记本上,详细记载了资金的大致去向。不过,由于送钱送物的是丛山儿本人而非张洁,因此,张对具体对象并不十分清楚。只是在本子上写上某单位、某秘书之类的记号。   当然,有了这个本子,案子就好办多了。丛山儿就是再滑头,也休想溜过这一关。果然,经过一个多星期的苦攻,终于攻破了这座堡垒。丛山儿在事实面前不得不承认了自己所犯下的种种罪错。   黄建山只是香港的一名小老板,总共只有百把万元资金,要想搞这么大的合资企业是困难的,可是,丛山儿与黄建山合谋之后,竟变着法子,将东方商城的资金打到香港,然后再从香港打回大陆,以此骗取领导的信任、谋取董事长和总经理的职位,还有各种政策优惠;为了达到偷漏税款等目的,他先后向白溪市常务副市长洪永亮行贿四十余万元,向分管工商业的副市长林正云行贿五十余万元。另外,还向商业、财税、土管、城建、报社等有关单位的四名正职和六名副职行贿共达一百三十余万元。   根据张洁提供的帐目,东方商城各种非正常开支共达八百余万元,而上述几笔开支仅两百余万元,另有五、六百万元资金的去向还不甚明朗。丛山儿交代说都用于招待了,但从票据上来看,招待费用高得不可思议,相当多次数的用餐费用都在一两万元之间。专案组对东方商城经常用餐的几家饭店老板进行了审查,有两位老板交代出丛山儿经常是少吃多开,每次用餐费仅五百至一千元之间,而开出的发票却达一万元甚至两万元。   从交代中可以推测出,丛山儿至少还有三百余万元用于行贿其他领导或者被他自己贪污。于天青在湖畔山庄对丛山儿进行了夜以继日的审问,但丛山儿一口咬定说这些钱都用于招待客人了,死死不肯交代其真实去向。   于天青将市纪委信访室的女干部袁泓借来的目的是为了协助做好向张洁取证的工作,现在张洁已经暂时让她回去了,袁泓也回到了原单位。只是,市纪委党风廉政室副主任项前还继续留在湖畔山庄,和省纪委陆文明一起共同负责看守丛山儿。   要把违纪分子看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然现在没有进入看守所,只是处于党内调查阶段。但是,到了被党内同志看守起来的地步,往往也是大势已去,自己心里是极清楚的。于是,党内违纪分子逃跑者有之,自杀者亦有之。为此,纪委领导一再强调,负责看守的同志一定要加强警惕性,千万不能麻痹大意,以免事后被动。一般来说,看守人员至少要两人才行。   丛山儿第一次看到项前时,忽然愣了一下。项前与他对视了一下,便若无其事地移   开了目光。这一细节发生得很快,以致于陆文明并没有发觉什么。   在开始的几天里,项前与陆文明合作看守丛山儿是非常严肃的。两人对丛山儿的态度都毫不含糊,要求他认真考虑问题,不要怀有丝毫的侥幸心理。至于用餐方面,也都是服务员送到房间里来的,三个人一起用餐。可以说,丛山儿就是有天大本事,也别想耍什么滑头。   丛山儿除了不愿彻底交代问题外,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想不通的迹象。他告诉陆文明,他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了,只不过是开支方面大手大脚了一点。陆文明觉得,这个人做生意还是挺能做的,而且有点讲哥们义气的味道。这也就让他放心了许多。   案件暂时还没有什么大的进展,丛山儿的态度看起来也不错。专案组在餐厅用餐时,没有陆文明在场,好像是少了点味道。特别是冯强,爱喝点酒,可是唐进的酒量太小,只会喝点啤酒。而于天青则根本不会喝。于是,冯强就很想让喝酒能手陆文明来陪喝。经他几番一劝,于天青也同意了。   陆文明很客气,他决定在用餐时,自己一个人看守,让项前去餐厅用餐。项前当然也就较劲似地和他客气。最后两人商定,轮流着去餐厅,谁都不吃亏。坏就坏在这里。当陆文明去餐厅用餐时,项前一边陪丛山儿吃饭,一边与他进行着罪恶的交易。   项前虽是市纪委党风廉政室的副主任,可是此人素质并不高。由于在工作作风上有点问题,平时又爱吃点拿点,外面早就有过反映。当然,这只是一点小毛病,够不上处分,领导除了提醒过一两回外,也并没有拿他怎么样。不过,对于项前来说,影响也是有的,曾经有过两次提干的机会,就是由于有这方面的反映而失去了。主任的位置就是副处级,相当于其他局里的副局长,他做梦都梦过好几回了,可是大梦一醒还是一场空。真是让人懊恼。他是一个有志向的人,他不甘于目前的位置。他要冲刺,要努力,发誓要做一个有名有位的人。   他和几位比较熟悉的领导提过自己的意向,领导当面都说要帮他,可背后却不知是否使过力,最终并没有丝毫动静。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云转。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项前认识了白溪市的商业巨子丛山儿。两人在东桐湖畔的快乐楼上撮了一顿,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半斤酒落肚,项前便吹嘘说:“我在市纪委呆了十多年,干过信访、检查,纪委那套工作真是熟门熟路。而且现在干信访、检查的几个人,都是我的徒弟。”   而丛山儿呢,更不含糊,他吹道:“干坏事你熟,做好事却是我熟。白溪市官场上,没有我丛山儿走不通的路。就说毛得富书记吧,你们纪委的干部看了也怕他,可我却不怕,你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告诉你,我们是哥们!下次有办不了的事,尽管来找我就是!”   经丛山儿这么一吹,项前眼睛都亮了许多。从此以后,他便成了快乐楼的常客,也成了丛山儿的哥们之一。丛山儿帮他谋取官位,项前呢,则成了纪委的“包打听”,凡是丛山儿的哥们或他本人有什么问题,都请项前为他通风报信。这些情况,纪委领导根本就未曾掌握。   半个月前,丛山儿还叫项前到他们公司来弄个副书记或者副总经理干干,可项前还有些犹豫,他嫌这个位置小了点。希望能够谋个副局级。这不,丛山儿正要找毛得富商量这事,自己却被张义正这小子坑了。现在还不知道出得去出不去呢!“你来了就好,”丛山儿一边吃饭一边朝门口张望道:“现在是要靠朋友帮忙的时候了。”   “现在还没有什么致命的问题,大不了就是行贿罪,”项前轻声道:“行贿罪等于就是没有罪,从我们近年来办的案件来看,行贿罪是几乎不予追究的。”   丛山儿道:“要是再拖下去,我怕到后面会捅出大漏子。”   项前道:“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我们是兄弟,在你面前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丛山儿又朝门口张望了一下,紧张地道:“这个案子牵涉到毛书记。要是毛书记出事了,我们大家都一块完了。要想今后有好日子过,就一定要把他保住。”   “我能够做些什么?”项前急切地问道。   “你要想办法尽快通知我家属,我书房里有个小本子,上面记载了钱款的去向。这个本子要尽快销毁掉去。”   “本子放在书房什么地方?”   “在书房写字台中间抽屉里,抽屉钥匙放在卧室梳妆台抽屉一只戒指盒里。”   “好的,我一定想想办法,”项前咬紧嘴唇,坚决地道:“这段时间,你一定要挺住,目前他们还没有掌握你更多的东西,只要你坚持不开口,他们也拿你没办法。”   丛山儿补充道:“另外,你最好是想办法和毛书记联系一下,让他尽管放心,我这边没捅什么漏子。你让他尽力帮帮我,让我早点出去。”   也是该出问题,正好市纪委要项前回单位去一趟,因为组织部对几位市管干部正在考察,而他们的廉政档案却锁在由项前保管的柜子里。项前不回去,档案是拿不出来的。   项前下午在单位里办完了事,晚上就到丛山儿家里找到了丛的妻子吕小凤。   30   吕小凤是白溪市的一大美人,至少,在白溪市的太太们中间,是靓得非常耀眼的。她原先在市剧团工作,据说曾有过一些风流故事,但迟迟未嫁。直到与东方商城的老板丛山儿上了床,逼着他把老家带来的黄脸婆一脚踢开,霸占了总经理太太的交椅,才算是如愿以偿,不负自己的天生丽质。   项前是个贪色的小子,他对吕小凤的美貌早就垂涎三尺,只是自己位卑财薄,不敢多想罢了。现在,当他单独坐在吕小凤的面前,看着她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又荡起了一丝淫邪的意念。   项前把丛山儿要他转告的话都说了,然后道:“你也不要太担心,我在里面会尽量帮助丛总的。不过,省纪委这帮人不是很好对付,特别是于天青这个人,在办案方面是行家,而且六亲不认,没有什么余地好回旋的。所以,我们一定要特别地小心,尽量不要出什么乱子。”   吕小凤求道:“项前,这次还要你多帮忙了。”   项前道:“那当然。这次丛总是出了大事了。要不是我在里面帮助出点力,恐怕丛总早就完蛋了。到时候关个十年二十年都很难说啊。”   吕小凤着急道:“现在怎么样?会不会有事?”   项前故意卖关子道:“现在还不好说。案子还正在查呢!人家的事情是供出来了,可丛总自己的事情却还在查。我要是不出来帮你们勾通勾通,想想办法,那是肯定要完的!”   吕小凤道:“要是丛山儿被判了刑,那我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哟!项前,我可是求求你了,你这次一定要帮帮我们,只要能够过了这个难关,我们一辈子都会牢记你的大恩大德的。”   项前听了心里一阵阵地得意,便故意装作委屈地道:“你知道,我们纪委是专门查人家的,可是,这次为了你们丛总,我自己却违反了纪律。执法犯法,罪加一等啊!”   吕小凤道:“是啊,这次是难为你了!今后,我们会谢你的。”   项前笑着道:“你准备怎么谢我啊?”   吕小凤忙移过身子,贴近项前,轻声道:“你需要什么就说,别不好意思。”   项前看了看她尖挺的胸脯,又瞟了一眼她长长的双腿,咧大了嘴道:“小凤,你可真是个大美人哪!”   吕小凤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送过一个秋波道:“怎么,想动歪脑筋了?”   项前故意随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唉,谁叫你长得这么吸引人呢?”   吕小凤在这方面并不幼稚,她干脆把自己的脸往他肩膀上一蹭,道:“只要你真心实意地帮我们度过这一难关,到时候,你想要的,我全部都给你!”   项前道:“一言为定?”   吕小凤道:“决不反悔。”   离开丛山儿家,项前直接去了市长楼找毛得富,毛书记的夫人说他去汉州了,要过两天再回来。项前又去办公室查到了毛书记的手机号码,可是,却怎么也打不通。就在这时,省纪委的车子已经来到了市委楼下,唐进上来叫项前赶快回湖畔山庄去。项前只得回家收拾好衣物,又回到了办案点。   丛山儿依然没有继续交代什么问题。有了项前这位“交通员”,他进一步坚定了顽抗到底的信心。当他和项前独处的时候,项前把他出去后的情况向他作了汇报。丛山儿对项前满意地夸了几句,然后说:“毛得富用手机有个习惯,他不太爱开机,嫌找他的人太多、太烦,如果有重要的事情,一般都是内部人员通过传呼和他联系的。”   项前问道:“他的传呼号码你知道么?”   丛山儿把号码告诉了他,道:“你方便的时候可以跟他联系,要抓紧一点。”项前道:“这个地方是不能打的,我们有工作纪律,省纪委不允许我们往外面打电话。只有找到一个什么理由外出才行。”   今天中午轮到陆文明看守丛山儿,项前按例到餐厅用餐。几杯酒落肚后,唐进兴奋了起来,他对于天青提议道:“于主任,我看丛山儿这个案子必须打开一个突破口才行。”   于天青道:“你又有什么高见了?”   唐进道:“丛山儿还有三百多万元的去处没有说清。但我们可以估计到,其中有一部分是送给了某些重要人物,剩下的就是放进了自己的腰包。我看突破口可以倒过来找,先查查看他自己拿了多少。这可以采取强制措施,搜查一下。”   于天青道:“嗯,我也正在考虑这个问题。不过,这还有待于进一步研究。特别是要和检察院联系一下,取得他们的支持。”   项前只顾自己吃菜,似乎这些谈话与他毫不相干似地。但实际上,他已经一句不漏地记在了心里。他的使命告诉他,如果不尽快出去一趟,丛山儿和毛得富都会完蛋,自己也不可能会有好果子吃了。   丛山儿知道以后,心里更是恐慌得很。他把自己办公室的钥匙拿出来给项前道:“我办公室抽屉里还有几张存折,数目很大,我家属是不知道的。你把钥匙给她,让她把存折拿出来转移掉。另外,其他钱都是由我家属保管的,还有一些金银首饰和其他贵重物品,也要转移掉。至于转移的地点,叫她分散一点。找亲朋好友,不要找太亲密的,太亲密的引人注目,容易被查到。”   机会终于来了,市纪委调出的几份廉政档案上有几个不明之处,要项前晚上去单位里共同商议一下。   晚上九点钟,事情处理完毕。项前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丛山儿家找吕小凤。他把丛山儿要她转移财产的事和她说了,然后道:“吕小凤,要是没有我的话,你们这次可就惨了。”   吕小凤道:“是啊,是该好好谢谢你。”   项前道:“你上次是怎么说的?”   吕小凤笑道:“我是说以后再那个嘛!”   项前道:“以后就难说了,”他把身子往吕小凤这边挤了挤,用手揽过她的肩膀道:“我要的是现在。”   吕小凤故作羞涩地低下头,道:“这么急呀,你们这些男人!”   项前顺势将她搂了过来,亲了亲她的脸和嘴。   晚上,他没有回家。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七点钟了。项前看了看身边的吕小凤,发现她睡得很沉,很美。他想,这么美的一个女人,就睡一个晚上真是可惜了。今后还能不能再享受当然是个未知数。于是,他重把吕小凤拔弄了一番,抖擞起精神来,咬牙切齿地又爱了一回。   穿戴整齐后,项前用吕小凤家里的电话打毛得富的手机。   他以为毛得富的手机又是不通,正准备打他的传呼,不料,手机“塔塔塔”响了几下后,竟然通了!   项前立即紧张地道:“喂,毛书记吗?我是,我是丛山儿的朋友,他现在在湖畔山庄,日子不太好过呀。他叫我转告你一声,你的事情他没有说,请你尽管放心。不过,他希望你能够出面帮助做做工作,让他尽快出来。否则的话,他说长时间拖下去恐怕会出问题。”   对方在电话里只是“嗯嗯”地答了几声,并没有说什么。项前以为毛书记心里太紧张,或者正想着什么。说完后,便挂断了电话。   可是,他哪里知道,刚才是拨错了号码。   接电话的不是毛得富,而是市纪委书记宋水白。他们俩的手机号码只是中间相差一个字,以前也曾多次出现过类似的问题。   这个错误对省纪委正在查办的案件非常重要。于是,他马上赶到湖畔山庄,把这一情况向于天青作了汇报。从打电话者所掌握的情况以及说话的口音分析,此人是市纪委党风廉政室副主任项前无疑。   宋水白觉得非常惭愧。他派了一位部下来协助省纪委办案,却不料此人是个内奸。   于天青劝道:“你也不要太内疚。我们不妨商量一下,来个将计就计。”   宋水白道:“是啊,现在揭穿他,怕会打草惊蛇。”   于天青道:“我们先稳住他,放长线钓大鱼。现在的问题是,他已经到外面去了两次,肯定已经做了通风报信的工作。特别是丛山儿家属那边。”   宋水白道:“那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于天青道:“我们要取得检察院的配合,马上到他家里面去搜查一下。”   在一旁的冯强插道:“只怕是所有的财产都已经转移了。”   于天青道:“不管是否转移,查还是要查一下的。”   省纪委和检察院的干部到丛山儿家里和办公室里查了一遍,果然是一无所获。就连普通人家里都会有的金项链和金戒指,丛山儿家里也没有。更不要说存折之类的东西了。搜查结果,只发现家里还有现金二百余元。   专案组排出了一张丛山儿夫妇的社会关系表。根据这张表格进行搜查,终于从丛山儿的表舅及吕小凤的一位小学同学家里查出了大量的金银首饰及一张十五万元的存折。这两位是平时与丛家来往较多的,而其他一些看起来比较远的社会关系,却还没有被掌握。从丛山儿近几年来的收入来看,已经远远不止十五万,更不要说他的其他一些非法收入了。但是,不管检察院和纪委的同志如何努力,吕小凤只是不开口,谁也拿她没办法。   项前在湖畔山庄听说了此事,心里暗自高兴。可他哪里知道,于天青已经为他挖好了一口陷阱,正等着他往下跳呢!   丛山儿被转移到了新近装潢好的海王宾馆。该宾馆403、405两个房间装有监控设备,省纪委的人躲在楼上的房间里,坐在小小的电视机前,就可以看到楼下房间里的一举一动,而且声音也很清楚。   根据于天青的安排,丛山儿被关在403房间,吕小凤被关在405房间。项前主要负责丛山儿这边,而市纪委信访室的干部袁泓则再次被抽来负责看守吕小凤。   于天青特意把他们俩叫来吩咐道:“你们看人是有经验的。但这个案件非常重要,千万不能马虎。你们的工作主要是保护他们的安全,不能让他们出什么事情,特别是丛山儿,如果一时想不通,可能会出事情。另外,丛山儿和吕小凤被关在相连的两个房间里,中间只是隔了一堵墙,但他们自己并不知道,也不能让他们知道。你们的任务是看好他们,不能让他们走出自己的房间。明白了吗?”   项前和袁泓齐声道:“明白了。”   原先的惯例是两个人看守一个人。但这次于天青特意安排了一个看一个。因为这两个房间的窗户外面都安装有铁丝网,翻窗是不可能的。因此,于天青安排陆文明和驾驶员老蔡轮流站在两个房间的外面走动走动,以防万一。   在403房间里,项前与丛山儿俨然成了一对患难与共的好兄弟。   项前把检察院搜查的结果说了。丛山儿道:“已经查出的十五万没问题,我这几年的工资和奖金收入就有二、三十万了,这完全可以说清楚的。”   项前道:“其它那些都已经被吕小凤转移了,看来,转移地点还是很隐秘的。”   丛山儿道:“唉,项前啊,路遥知马力,烈火见真金啊。这次我虽然是倒了霉,可是也看出了谁是真正的朋友。你们纪检干部,还是够朋友的。我不会忘记你们。尤其是你,是真正的兄弟啊!”   项前听到“你们”二字,心里一惊,便故意问道:“关键时刻,确实要靠朋友。你可以跟我说说看,其它地方是不是还有什么可靠的人,我出去以后,再去找找他们,让他们也帮帮你。”   丛山儿道:“其他还有的。当然,这次主要还是要靠检察院和纪委的人。”   项前道:“是啊,这两个系统内部,还有些什么朋友。”   丛山儿道:“嗯,让我想想。你们市纪委内部还有几个,一个是案件检查一室主任叶安全,一个是副主任方水炎。还有检察院那边,一个是东城区检察院起诉科副科长梁星海,一个是杨桥镇检察室主任饶兴忠。”   项前道:“你说的这些人,都是当初插手过东方商城案子的人。”   丛山儿道:“是啊,这些都是很肯帮忙的人。”   项前道:“听说这几位一开始的时候,查得很起劲。后来不知怎么地,越查越没劲。外面都在传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已经查出的也变没了。”   丛山儿忍不住笑道:“这就是真正的朋友嘛!”   项前诡秘地笑道:“丛总,你肯定在他们身上花了不少。”   丛山儿也笑道:“啊?这个不能这么说。吃亏是肯定不会让他们吃亏的。但这不能说。你知道,我丛山儿这个人喜欢交朋友,不喜欢害人。就说我们俩吧,这么好的关系,但在其他人面前也是不能说的。这叫对得起朋友。”   项前便顺着他道:“嗯,丛总,我就是佩服你这点。难怪大家都肯替你卖命。”   丛山儿道:“项前啊,你呢,我也肯定不会吃亏你的。出去以后,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想要什么位置,我也会帮你的。只要毛书记不倒下去,我说话还是有份量的。”   唐进坐在屏幕前面,把声音调高了点。于天青道:“权钱交易,真是赤裸裸的权钱交易啊。”   这时,只听项前神秘地道:“丛总,你的夫人也被关进来了。”   丛山儿道:“在哪里?”   项前指了指左边道:“就在隔壁。他们把她弄来的目的,是要她说出你的其它财产藏在什么地方。”   丛山儿道:“项前,你一定要关照她一下。让她什么也别说。”   项前道:“我知道的。只要有机会,我会提醒她的。坚持不开口,神仙也难下手啊。”   楼上的于天青对唐进笑道:“听说王之问身体已经恢复了。我要马上建议领导派他到白溪来,最好再带一两个人来,让他们负责把刚才丛山儿提到的这四个人弄起来。”   唐进道:“王主任终于有机会明白当初查案受阻的原因了。”   于天青道:“还有他不明不白生病的事,也有可能是丛山儿指使人干的。”   于天青接着道:“小唐,你下去叫袁泓出来,让她和陆文明一起去顶替项前看守丛山儿,找个借口,让项前到隔壁去看一下吕小凤。”   唐进下去后不久,于天青和冯强就在另外一只电视屏幕上看到了项前和吕小凤笑嘻嘻的镜头。只见项前走到门口,把门关严了,然后贴近吕小凤坐下,笑着道:“吕小凤,让你受惊了。”   吕小凤道:“也不知道是搞什么鬼,把我也弄进来了。你还笑呢,也不想办法帮帮我。”   项前道:“我不是在帮你么。丛山儿就在隔壁,他们不让说的。”   吕小凤道:“他们想干什么?”   项前道:“他们想要你说出财产的转移地点。”   吕小凤道:“我是不会说的。”   项前道:“他们可能会搞拖延战术,就怕你时间长了挺不住。所以,你一定要坚持住,什么也别怕!”   吕小凤道:“我知道了。我能坚持得住。”   项前道:“不过,我怕他们自己也会去找。另外几个地方安全么?”   吕小凤道:“绝对安全,他们是想不到的。”   项前道:“在哪里?”   吕小凤道:“就在我父母亲家里。他们搜过了,可是搜不到。因为东西是我自己放的,连我父母亲也不知道。”   项前道:“究竟是什么地方?”   吕小凤道:“问这么清楚干吗?你想等我们都完蛋了自己去享用?你这个死鬼!”   项前道:“唉,你怎么对我都不放心呢?”   吕小凤道:“放心也不能说。反正,你都已经占了我便宜了,可要真心帮我才行。否则我可不答应啊?”   “我心里有数,”项前笑嘻嘻地靠了过去,趁机在她腿上摸了一把,骂道:“你这个小妖精!”   于天青兴奋地拍了拍冯强的肩膀,道:“有了!我们再到吕小凤父母家里去一趟,这一次,就是把他们家里翻个面也要找出名堂来!”   第二天,省纪委重案室副主任王之问等人赶到了白溪,市纪委的叶安全、方水炎以及检察院的梁星海、饶兴忠等四人都被带到了海王宾馆。   于天青和唐进、冯强等人与检察院的同志一起赶到了市郊农村的吕小凤父母亲家里。搜查了一个上午,差不多已经是“翻了个面”,还是一无所获。   于天青坐在门口的石凳上苦苦寻思。最后,又围着那幢老房子一圈一圈地转。   一股奇臭扑鼻而来。于天青往前一看,是一间茅坑。茅坑里积满了大粪,浑水里游荡着一条条乳白色的蛆虫。   于天青正捂着鼻子要逃。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他叫来了唐进、冯强,和他们说了些什么。唐进便从篱笆上抽出一根棍子,往茅坑里一下一下地戳。“有了有了!”唐进转过头来对于主任喊道:“这里面有个东西,像是块铁皮装的。”   于天青自己接过棍子,戳了戳,道:“对,是有东西,还有响声!”   检察院的同志都围了过来,大家从邻居家借来了几只粪勺,七手八脚地把大粪往外舀。等到院子里飘满大粪味时,茅坑差不多已经被舀干了。——终于,里面露出了一只铁盒子。   于天青叫人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只包裹,外面一层层地捆着尼龙布。   除了一堆金银器物和一百余万元的存折外,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个笔记本。   于天青翻开一看,上面一笔一笔地记载着时间、姓名和数字。其中,白溪市委书记毛得富所接收的数字最大,共达一百二十余万元。笔记本最后一页上面还写着“洪日昌”三个字,有个记号,但没有时间和数字。   于天青回到海王宾馆时,王之问也取得了突破。叶、方、梁、饶四人已全部供出了收受贿赂为丛山儿掩盖罪行的犯罪事实。在证据面前,东方商城副总经理金涛也不得不承认与丛山儿、黄建山共同密谋向纪委、检察院干部行贿的事实。另外,他还交代出清湖宾馆厨师罗某拿到两万元好处费后在菜里下毒一事。   丛山儿知道于天青已经拿到了他的那个笔记本,顿时痛哭流涕。他知道一切都已经完蛋了,毛得富已经保不住了,自己的大好前程也将不复存在。在专案组同志的反复教育下,丛山儿一边红着眼睛,一边交代出了所有的事实。至于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洪日昌,他曾经帮他儿子经商提供了不少方便,为其谋取利益达一两百万元之多。   东桐湖畔的茶馆里,热闹非凡。一群六、七十岁的老干部们围坐在一起,谈论着东方商城的事。瘦胡子道:“毛得富也抓起来了,听说他收了一百多万哩!”   胖老驼道:“哪里止一百万,他的问题多着呢,恐怕一千万都有!”   瘦胡子道:“是啊,听说啊,他的那顶乌纱帽都是骗来的!”   “什么?”大家围得更紧了,惊奇地道:“官也是骗来的?”   瘦胡子点了点头道:“是啊,毛得富不仅是个贪官,他还是个政治骗子呢!”   “这种人该杀!”有人道。   胖老驼兴奋地道:“是啊,中央反腐败反得好啊!这些腐败分子不清除,人民群众心里不服气哩!”   老头子们手捧清茶一起干杯。大家觉得,今天的茶喝起来,特别地香,特别地甜。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书本网【hyylj】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